挽救千帆城?
防疫所給出的這個理由在會議室內的大部分人看來不僅毫無誠意,甚至是將他們當成傻瓜對待。
如果說出這話的人不是防疫所的副所長,現在恐怕已經在接受“語言藝術”的洗禮。
紐卡斯·艾伯特站在視線的交匯處,他能夠感受到撲面而來的質疑與壓抑,但他不準備對自己剛纔的話做出任何解釋。
因爲他對自己的判斷無比的堅信,千帆城,已經到了極爲危急的時候!
他決心在這時候站出來,哪怕要承擔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
因爲他是防疫所的副所長,他有義務在疾病來臨時守護這座城市!
“開始吧。”
給藍牙耳機另一邊的人下達指令,身旁的空處當即有立體投影啓動時的光波反應。
下一秒出現的影像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影像的內容並不複雜,只是一個躺在病牀上的人。
在場的醫生對這種每天都在看的場景再熟悉不過,然而等他們將注意力集中到病人身上。
吸氣時牙縫間的冷氣讓人不自覺的皺起眉頭。
這是一個極爲特殊的病人,他的身體各處生着黑斑,饒是有病服的遮掩,依舊能看得出有幾處部位的黑斑出現了連結的跡象。
單是如此也就罷了,在場的怎麼說都是從業幾年的人,皮膚病異變產生的症狀確實千奇百怪。
但問題的關鍵是這個看着頗爲恐怖的皮膚病,很可能是影像中那人正在經歷的最輕的一種病症。
他的兩條手臂上長着數塊人頭大小的肉疣,雙腿則異變成了如同樹根般滿是褶皺和肉須的狀態,這種程度的身體變化令病人本身甚至連求生慾望都已經完全的喪失。
影像中的他只是沉默的看着鏡頭,眼神空洞,嘴角流着涎水,彷彿精神出現了問題,垂落在身側的雙手卻是死死攥住牀單,周圍還散佈着幾個指頭大小的血印!
“這是防疫所近期發現的16名特殊病人之一......別誤會,這裡的16名指的是已經進入這種狀態,無法用現代醫學挽回,只能進行安樂死的病人,目前已知產生初期症狀,正處於病情發展期的病人數量是73名,這個數字還在不斷的增加中!”
紐卡斯的表情在言語間越發冷峻,目光中卻有着一團熱火,讓會議室內的大部分人如芒在背,他不在乎自己正在說的話有多驚悚,因爲總得有人揭開真相,去直面鮮血淋漓的現實,
“經過防疫所的近期研究和測試,我們認爲這種疫病存在傳染性,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它的傳染方式非常特殊,只有接觸過患者血肉的人才有可能被感染,除此之外還沒有發現更多的渠道。”
沒有人說話,哪怕是祝覺這時候也只是看着影像中的那人,對比自己在角鬥場看到的那些人的狀態。
U盤資料內並沒有提及進化之心注入失敗後可能會產生的變化,祝覺只能憑直覺來分辨這個病人是不是被進化之心污染後的人。
毫無疑問,這個可能性極大。
“諸位都是醫生,我相信沒有人不清楚一種新型傳染病毒對一座人口密集的城市帶來的危害,而這一次召集各位,就是爲了在傳染範圍擴大前將它徹底的扼殺在搖籃中,而諸位也將成爲千帆城的英雄!”
伸手握拳,像是攥住千帆城的希望,紐卡斯的語言帶着極強的煽動性。
“萬鬼節馬上就要到了,偏偏選在這時候是爲什麼?”
有人慷慨激昂,自然也有人心生疑竇,終於還是有人忍耐不住,主動發聲。
“是啊,再怎麼說防治傳染病不是防疫所的本職工作嗎,我們是醫生沒錯,可是我們這些年學的知識跟傳染病研究沒有任何聯繫,總不能趕鴨子上架吧?”
有一就有二,話匣子被打開,疑問接踵而來。
“生命醫療集團呢,他們幾乎壟斷着千帆城的醫療行業,怎麼,這種時候站不出來了?”
聰明人總是有的,大家都是在千帆城醫療行業混飯吃的人,誰佔了最多的利益自然不用多說,在私人診所的醫生圈子內,這種內容的嘲諷言語從來都不會過時。
因此這話被挑明後,立即引起不少意味深長的乾笑。
“首先,召集各位是因爲目前我們能夠調動的人手確實捉襟見肘,行動在萬鬼節期間展開是因爲在這期間千帆城各大媒體以及普通民衆的注意力都會投入萬鬼節活動中去,而且這段時間大部分民衆都會因爲假期而待在家中,這就意味着我們不需要進入企業公司這類地方,能夠最大限度的降低外界影響。”
“其次,對於疫病的攻克都將由防疫所的研究隊伍進行,這一點大家可以放心,我們需要各位做的事情在通告中已經寫的很清楚,移動醫療點內的工作,至於具體的行動內容,我們會在接下去爲各位詳細講解。”
“最後,生命醫療集團會在此次行動中提供全程支援,包括一部分的醫療人員,設備以及資金支持,當然,資金這方面包含着各位的酬勞......每一位參與此次行動的醫生,都將得到7萬聯邦幣的補助。”
逐一回答呼聲最高的三個問題,紐卡斯顯然對這種情況早有準備。
話說到這份上,似乎沒什麼好繼續追問的不是嗎?
本身在場的人大部分都是爲了保證工作不丟纔來參與的,現在得到防疫所副所長的保證,他們只參與移動醫療點內的工作,而不用去研究什麼傳染病。
移動醫療點內的人需要做什麼?
無非是在民衆在意外受傷或是發病的情況下趕去現場做些臨時處理,他們做實習生的時候就經歷過,要說有多大的難度肯定算不上。
再加上最後的7萬聯邦幣補助,只需要忙活幾天,就能獲得將近小半年辛苦工作的薪酬。
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就是它。
“說的倒是好聽,巧妙的避開了最關鍵的問題,換我是普通的私人診所醫生,這時候恐怕也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祝覺冷眼看着周圍的人明顯意動的表情,暗自想道。
紐卡斯先是將疫病的危害強調了一通,讓衆人以爲防疫所是要讓他們去做類似於科研攻關這種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緊接着輕飄飄的拋出一個移動醫療點,強調防疫所只是要求他們提供這方面的醫療支援,輕而易舉的營造出一種原來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的氛圍。
就像屠宰場的人不會害怕見血一樣的道理,經歷過並且熟知的事情自然沒有人會感到畏懼。
最後再用一筆可觀的酬勞將所有人的注意力轉移,讓所有人下意識的開始忽視之前提及的傳染病和移動醫療點之間的聯繫。
當然,祝覺相信這些人當中還是會有人注意到不對勁,但是在大部分人無異議的情況下,這小部分人卻很難再去改變什麼。
“看來諸位應該是沒什麼問題,那麼接下去就由我們防疫所的傳染病專家來給各位講解一些可能要用到的設備的使用方法。”
眼見得會議室再次陷入沉默,紐卡斯也沒有再繼續留下,他知道這些人從某種程度上已經默認了防疫所的安排。
在衆人的目送中離開會議室,腳步跨出門檻,在廊道內停頓幾秒,驀然轉身來到廊道尾端的窗戶邊,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刻意,透過窗戶,他能看到防疫所外正哭喊着的那些人。
點燃一根菸夾在指尖,不抽,只是聞着菸草燃燒時的煙火氣,這一刻,紐卡斯的腰桿不再那麼筆直,肩膀也放下少許,臉上的溝壑中隱藏的疲憊不知怎得也醒目許多。
“抱歉......這是爲了千帆城,這次傳染病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解決掉,我能感覺到它有多危險......”
望着底下仍在糾纏的人羣,撫着額頭,輕聲自語。
不知道對象是誰。
“紐卡斯。”
身後有人呼喚,這個沙啞的嗓音很熟悉。
“葛朗所長,您怎麼來了?”
看着眼前頭髮花白,身材佝僂的老人,紐卡斯眼中滿是敬重。
“昨天發生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待會兒你跟我一起下去,總得有人去安撫他們,另外,我知道近段時間你的壓力不小,但是,紐卡斯,越是這種時候你越要站出來,因爲你身上揹負的是整個千帆城民衆的安危,明白嗎?”
老人在說話的同時擡手想拍打紐卡斯的肩膀,卻因爲身高的差距以及身體的老化很是艱難,後者此時正低着頭思索,全然沒有注意到老人臉上一閃即逝的尷尬和悄然改變軌跡,最終落在他手臂上的手。
“您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您對我的期待。”
將手中的煙在窗臺上碾碎,扔進垃圾桶,紐卡斯做着深呼吸,讓自己重新變回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去吧,將傳染病的問題徹底解決,近段時間防疫所內部的事務安排交給我就行,我這把老骨頭還是能發揮些作用的。”
老人按着紐卡斯的後背,稍稍加力,將他往前推。
紐卡斯轉身鞠躬,用力的點了點頭,旋即大跨步的離開。
“我這把老骨頭......呵,老骨頭!”
看着副所長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葛郎垂眼看着自己枯瘦的手臂。
眼中閃爍的不只是厭惡。
還有莫名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