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爲止,祝覺攏共碰見過三棵骨樹。
第一棵在37號社區,第二棵在40號社區,第三棵則是在伽達蒙幻境,至於39號社區那棵屬於未完成品,不算在內。
其中40號社區的骨樹可以說是因爲他而徹底崩毀,然而他並沒有見其全貌,因爲那棵骨樹出現在他面前時已然變化成一頭怪物,所以難以做出評價。
另外兩棵祝覺倒是親眼見過,不論是大小還是形態,儘管詳細的數據難以明說,但他的腦海中都存在着模糊的概念。
也正因爲如此,祝覺可以肯定,37號社區還有伽達蒙幻境中的兩棵骨樹哪怕是揉合成一體恐怕都難以超越此時出現在幻境內1號社區主幹道中段街面上的龐大骨樹!
它的根莖在街面盤錯,僅僅只是裸露在外的部分都覆蓋了幾十米的街道,不僅如此,它的外在表徵也呈現出同祝覺之前所見骨樹完全不同的狀態,尤爲猙獰!
在37號社區出現的骨樹樹幹爲灰白色,而此處的骨樹卻像是在原有的基礎上刷了不知道多少墨綠色油漆後又經過風吹雨打,以至於泛着灰綠色磷光的樹幹宛若溺死者的屍首般浮腫,樹皮更是遍佈着細密而黢黑的紋路。
主幹之上,不知是意外生成還是受到某種不可知因素的干擾,主枝只有五根,這就使得它們加上樹幹後與人類的手掌形態極爲相似,只不過在“指尖”的位置突然異變也似的生出無數細長的小型枝杈,糾纏着延伸向街道兩側的房屋,像是深夜恐怖故事中襲擊房屋的惡魔伸出的爪牙!
很顯然,這種人爲製造出來的骨樹肯定不存在什麼個體的異常“變態”或是吃了什麼天才地寶所以變成這副模樣的可能性。
就算吃了,那也是種植者喂的!
事實上,造成骨樹發生這種變化的原因其實就在祝覺面前,那不斷由天空中的漩渦涌出並灌入骨樹內的黑紫色能量實在不能更顯眼!
意識到這一點的祝覺也就順理成章地發現那道立於骨樹頂端的那道身影,他就處於漩渦與骨樹中間的空處。
儘管並沒有做出什麼特殊的動作,但他出現在那處位置便足以證明這傢伙極有可能是此地的主導者,也是銜尾蛇組織當中的關鍵人物之一。
只是這些人究竟在這做什麼?
換做是在現實世界,祝覺這時候應該已經“友好”的將那位朋友“請”下來詢問情況,奈何這是伽達蒙的幻境,這裡的情況指不定就在處於對方高層的監視中,直接動手興許能擒住那傢伙,但想要在這詢問出些有價值的訊息顯然可能性不高。
暫時旁觀,等他們進行下一步行動在做決定?
站在幻境街道一側陰影當中的祝覺略顯緩慢的眨眼,彩光混雜着雨水在他的身前灑落。
他站在此處,看着前方街道上的光怪陸離。
眼前的一切,他不知道緣由,只知道是銜尾蛇組織所做,更不知道他們的目的。
現在的他就是個旁觀者,知道的太少,甚至讓他連最基本的推理都做不到。
無力感,沒由來的於此刻充斥着祝覺的腦海。
“呵,我還以爲自己是個局內人......”
不知怎得,許是因爲精神脫離肉體獨立存在的緣故,在這種環境下,祝覺的腦筋轉動竟是格外的迅速,短暫的沉默後,臉色倏然陰沉,悶聲自語。
此時此刻,說是幡然醒悟也好,在特殊狀態下的思維發散也罷,祝覺的心思忽然就飄向了另一處。
因爲眼前正在發生的這件事,祝覺突然意識到,自己到現在看似在與銜尾蛇組織做着抗爭,實際上他的大部分時間都在跟着他們的步調在進行着調查。
銜尾蛇組織弄出的殺人遊戲將他帶到這,底層社區出現混亂使得他去調查,羅納受到襲擊,他才意外得知伽達蒙幻境的存在。
在殺人遊戲裡知道米·戈的存在,於底層社區摧毀骨樹,突破自身的桎梏,進入幻境,發現此時他們的做爲。
這一步步,看似都是祝覺佔據着上風,甚至給銜尾蛇組織造成了極大的麻煩。
但他忽略掉了一個前提,那就是所有的事情都是銜尾蛇組織先去做了,他纔去嘗試着去破解,抗爭!
是不是很熟悉?
這就像是五年前的鄴城大災變歷史重演!
只是當時的祝覺正被冰封於冰川之下,所以他無能爲力,而如今,他分明能夠自由行動,腦海中竟再一次生出旁觀的心思。
這讓祝覺感到羞恥,甚至於在瞬間生出些許的惱怒,下意識地想要逃避進行這方面的思考,旋即又像是想到什麼,啞然失笑。
什麼時候自己居然也會開始在意這種事情了?
毫無疑問,與自己的內心做鬥爭是令人難堪的。
因爲祝覺可以欺騙任何人,唯獨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
但若非如此,人便無法看清自己......可怕的不是審視內心後產生的難堪情緒,而是感到難堪後的自我敷衍!
視線凝固在前方的現世投影當中。
祝覺不禁問自己,難道自己這一次也要等到銜尾蛇組織將全盤計劃做完,纔會去思考破局的方式嗎?
到時候,自己又有多大的機率確保破局成功呢?
回想起這段時間在千帆城的行動。
在得知自己將對上這個盤踞在千帆城多年,更有“零”在暗中撐腰的銜尾蛇組織後,儘管並不畏懼,但他的行動卻因爲各方面的因素仍舊不可避免地開始變得謹小慎微。
當然,這不能片面的說是壞事,小心駛得萬年船,這話沒錯。
但那是在祝覺能跟銜尾蛇組織站在千帆城這個棋盤的兩邊公平對弈的前提下!
如今千帆城政府對將要發生的事情知之甚少,更別說政府裡還有銜尾蛇組織派出的二五仔潛伏,唯一能提供幫助的只有防疫所的紐卡斯。
不論怎麼看,無論是在情報還是各方資源,祝覺都處於絕對的劣勢,他甚至到現在都沒弄清楚銜尾蛇組織究竟想要做什麼。
這實在荒唐。
祝覺忽地長出一口氣,握緊拳頭,臉上陰霾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抹興奮的神色。
思考是人類最大的苦痛,亦蘊藏着極有意思的樂趣。
這話着實沒錯。
人只有看清了自己,才能明白自己想要究竟是什麼。
他要掌握主導權,而不是仍由銜尾蛇組織擺弄。
他要讓對方跟着自己的步調走,而不是他反過來跟在銜尾蛇組織的屁股後頭!
這從來都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一念及此,念頭通達!
如果必須得做出改變,就從此刻開始!
扭轉脖頸,頸骨咔噠作響。
大搖大擺的走上街頭,不出意外的,祝覺的行動很快就引起周圍幾個邪教徒的注意,但也僅限於幾人而已,幻境中的光線經過暴雨的渲染,使得街面上的能見度驟降。
基本上隔出幾米就是一片模糊,超過10米,那就是人畜不分。
再加上這裡是伽達蒙的幻境,在邪教徒們看來沒有任何外人可以來到此處,更別說提前換上行頭。
等到頭頂有一頭拜亞基掠過,氣流吹起祝覺的衣角而他並無任何意外表現後,就連這爲數不多的“注意”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身黑袍,同拜亞基近距離接觸還沒有任何反應,而且骨樹會影響任何靠近的正常人精神狀態的,對他卻像是完全沒有任何影響。
還有什麼好說的?
這肯定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