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的雨在凌晨時分轉變成雪,直到午間依舊沒有止歇的意思。
溼冷的潮氣充斥着16號社區的倉儲區,昏沉天色壓的人由心底泛起躁悶。
“貨車馬上就要到了,抓緊時間整理,來兩個人去打開021,022倉庫,剩下的貨物清出後暫且堆到那邊去,還有你們放在裡頭的私貨,一樣不能留,待會兒上頭要徵用這兩個倉庫。”
一手提了個大功率照明燈,一手攥着喇叭的管理員站在倉庫門口,身上披着的墨綠色防風斗篷尚有些沒化開的雪花。
喊完話,管理員扭動着脖子,無意間發現胸前的伍氏集團的標誌也被雪花覆蓋,趕忙擡手擦拭乾淨,接着又伸進口袋,掏出煙盒,剛抽出一根捲菸,旁邊就有打火機遞上來。
“大伯,什麼貨啊,這麼急?”
舉着打火機的青年看着倉庫裡開着機器來往的工人們,說話間抖着鬆垮的臉頰。
做爲管理員的親戚,享受着微末特權的青年每日裡要做的事情就是伺候好眼前這位大伯,哪怕他僅僅只是一個倉庫管理員。
“鬼知道......突然來的命令,像是從30號社區轉過來的貨物,沒有顯示貨物種類,只是上頭親自發來電訊,要我務必無條件配合待會兒跟貨物一起過來的人。”
管理員這時也是滿臉的疑惑,伍氏集團的倉庫集中在16號社區這邊的大型倉儲區,用於存放成品空艇以及各種飛行器的材料,30號社區的倉庫在他印象中似乎是用於存放過時滯銷的空艇,誰知道今天不僅要轉幾批貨過來,還是能讓上司親自聯絡他的重要貨物。
滴!!!
說話的間隙,刺耳的汽笛聲從外邊傳來。
車前亮度極高的遠光燈直愣愣的照在倉庫門口,將管理員以及他的侄兒全數籠罩進去。
“媽的,這些傢伙懂不懂規矩?”
被強光晃了眼睛的青年擰着眉頭就要開罵。
“收聲,我剛纔說的話忘了?”
拍了拍青年的肩膀,男人眯起眼睛,擡腳往外走。
幹這行十幾年,貨車司機進倉庫前敢直接鳴笛,打遠光燈晃人引起注意的,要麼是外行人,要麼就是有背景的,否則就是腦子出了問題,結合剛纔上司的電訊,怎麼想都該是前兩種可能。
小跑着靠近貨車,等到了駕駛室邊上便擡手敲打車門,車窗搖下。
司機是個中年男人,正垂眼看他,另一邊好像還坐着個戴鴨舌帽的青年,手裡拿着試聽棒,隱約能聽到對話以及斷續的驚呼聲。
“後面還有三輛車,我們要兩個倉庫,把你的人全部撤走,我們會自行看管,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否則後果自負!”
沒等管理員說話,司機側過臉,視線掃過管理員,聲音有些嘶啞。
“沒問題,上頭讓我配合你們,所以咱們就簡單些,只需要做個入庫清點就行,我得知道你們的貨物是什麼,不然沒法記錄......”
“不清點,不記錄,你只需要騰出倉庫,然後離這遠點!”
沒等管理員把話說完,司機粗暴的開口打斷,昏暗的駕駛室,他的眼中卻泛着冷光。
“可以,我明白了,我待會就去通知工人們。”
沒由來的脊背一陣發涼,管理員小心翼翼的應道,因爲緊張,無意識的重複意義相同的言語。
在這行幹了這麼久,他隱約能猜到貨車裡裝的應該是某些違禁物,所以纔不允許清點,上頭髮來的電訊就是最好的證明。
同時他也清楚,自己最好別多管閒事,當作什麼都不知道是最安全的,至於報警......他可不想丟了這份工作。
更別說伍氏集團做爲千帆城的五大財團之一,就算他豁出去報警,恐怕也沒人敢來查伍氏的倉庫!
“嘿,伍德!”
管理員正要轉身離開,駕駛室內副座上的青年一聲驚呼又讓他的腳步暫緩,回頭看了眼,那戴着鴨舌帽的青年舉着試聽棒準備給司機看,屏幕正好朝向他這邊。
因爲距離的緣故,他看不太清屏幕上的內容,只能隱約分辨出右上角的圖標,像是妻子平常喜歡看的節目。
他的妻子是個虔誠的信徒,熱衷於觀看宗教節目,只是現在居然有年輕人喜歡看這個?
“你在看什麼?”
正當倉庫管理員發愣之時,司機忽然扭過頭來問道。
“抱歉,我還以爲那位朋友叫我呢......我這就去給你們安排入庫。”
收回目光,轉身快步離開,身後令他的脊背如針扎般刺痛的視線令他不敢再停留哪怕一秒。
“伍德,這傢伙手裡的東西,是真是假?”
比起離開的管理員,副駕駛位置上的青年顯然更在意視頻中的古怪物件。
“我想剛纔的演示已經足夠讓大家相信這面八卦鏡並非凡物,它是我偶然尋得的一件聖器,這是神靈對我啓示,冥冥中正有某位存在指引我去幫助覺醒者們......我將成爲神明於人間的代行者,在這苦難的世間傳播那偉大存在的福音......還記得昨日黃昏於1號社區出現的空間波動嗎,我認爲那亦是神蹟,或者說神明給與這世界的啓示,凡人不得啓示之義,而我,將要超凡!”
視頻內的訪談節目現場,一個身旁用虛擬光標顯示着名字:費舍·法拉茲的男人捧着一面八卦鏡,鏡面上尚且瀰漫着未能完全散盡的黑紫色氣霧。
握着視聽棒的手掌倏然收緊,駕駛座上的兩人表情極爲難看。
“這污水淤泥中誕生的螻蟻竟也妄圖言神......等這邊的任務結束,我絕對要去殺了他!”
一拳砸在車門內側,嘎吱聲響起,鴨舌帽下的青年眼中殺氣四溢!
“把進度條拖回去,我要看他剛纔所做的事情。”
比起暴躁的青年,司機要沉穩的多,視線盯着視頻中侃侃而談的費舍說道。
將進度條移動到五分鐘前,費捨身前多了個身形纖細的女孩,蒼白的臉色,疲憊的神情不似作假,癱倒在沙發上,嘴裡還不停的嘟噥着什麼,偶爾在鏡頭拉近時還能看到她頸項間的黑色斑塊。
這形象他簡直不能再熟悉!
緊接着費舍取出八卦鏡,一邊講解着似是而非的宗教理論,一邊將它靠近女孩。
下一秒,黑紫色的氣霧從女孩身體各處涌出,逐漸匯聚到八卦鏡的鏡面上,在那之後,女孩的狀態明顯好了許多,從椅子上坐起來起來,說了幾句感謝的話。
看一遍不夠,司機又陸續的將進度條拖回去幾次,來回看費舍的手法還有那面八卦鏡,他以爲自己可以看破對方的手法,或是全息投影,或是其他的一些上不得檯面的魔術手段。
然而不論怎麼分析,他都沒能找到破綻。
最後停留在某一幀上。
此時畫面正巧拍攝到女孩的側臉,司機伸出手去將畫面兩指放大。
“組織發來的關於荊棘教派餘孽照片裡的女人,你記得她的模樣嗎?”
“不是她,那張照片我看過幾次,這個人除了身形有點像之外,面容完全不同......就算是整容,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恢復成這副模樣。”
青年意識到同伴話裡的意思,掏出手機打開相冊中的照片,再次做了對比,確實除了背影有幾分相似外其餘的都無法對上,頓了幾秒,見同伴沒說話,又接着說道,
“等這邊的事情結束,我們兩個人走一趟,把那面八卦鏡拿來?”
在他看來,對付一個神棍,根本不需要費什麼氣力,只需要去他家走一趟,花上幾分鐘時間,自然能把事情弄個一清二楚。
“視頻裡出現的女人符合感染者的所有特徵,如果這面八卦鏡是真貨,確實能夠吸收她體內的能量......非常時期,不允許任何私自行動,必須聯絡那位大人,將視頻發過去,由他決定接下去該怎麼做。”
不同於副駕駛上的青年,他是見過神父展現手段的,那些涌動的黑紫色能量,令他感到熟悉。
眼下這個節骨眼上,他也不敢自作主張,將試聽棒拋還給青年,示意後者撥通電話。
司機重新啓動貨車,往已經打出可通行信號燈的倉庫開過去。
面對這種意外事件,上報無疑是最爲穩妥的方式。
是啊。
穩妥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