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本發黃的油紙書,紙張乾燥且通透,彷彿隨時都要碎成粉末一般。半透明的書籍表面上寫着浮花浪蕊四個大字,筆鋒宛如飄逸,彷彿要隨風飄走一般。
翻開秘籍第一頁,顧春風就傻了眼。紙張上沒有字就不說了,上面全是鬼畫符般的線條。那些線條時彎時直,時長時短,沒有任何規律,就像一個頑童在紙上亂寫亂畫的“傑作”。
顧春風忙繼續往下翻,後面的內容和第一頁幾乎完全一樣,全是不明所以的線條。
要是以前,顧春風肯定早就暴跳如雷,認爲唐衣是玩他。但這一次,他卻乖乖地盤腿坐下,開始研習起來。他認爲這本秘籍紙張都很古老,唐衣那麼懶,絕對不會花這麼大心思整他。
從此顧春風沉迷於《浮花浪蕊》一發不可收拾,就像他以前沉迷網遊一般。躺着休息的時候看,白崖鎮上散步的時候看,站着的時候看,坐着的時候也看。這樣的沉迷帶來了一個很大的問題,顧廚子去看書不做飯了,那誰來做?
餓了三天三夜後,唐衣破天荒的開始起牀弄吃的。因爲他發現再不吃點東西就要餓死了。點了半天的火,嗆了一鼻子的灰,一鍋焦味濃厚的稀粥終於大功告成。
他剛把稀粥剛盛進破碗裡,一隻黑手直接將碗搶了過去。唐衣有氣無力地看着顧春風一邊喝着他煮的粥,一邊入魔般地看着那本《浮花浪蕊》,內心一片絕望。
他不禁有些後悔,後悔把這本秘籍拿給了顧春風。如果對方一天沒領悟那複雜無序的線條,白崖就一天沒廚子。
有時候找個好廚子甚至比找個好媳婦都難。況且《浮花浪蕊》乃是白水宮最深奧的身法絕學,每個人領悟出東西都不相同,甚至完全相反,所以他想指點也有些力不從心。
“我說顧廚子,你修煉就修煉吧,不做你本職工作就是你的不對了。”唐衣眼神哀怨道。
看着依然無動於衷的顧春風,唐衣接着道:“當初我用了整整一年時間,才領悟到了此書的奇妙,你這廚子何必這麼心急?”
“雞?這粥裡沒雞。”顧春風頭也沒擡,喝光了稀粥後打了個嗝道。
看着己然入魔的顧春風,唐衣無奈地嘆了口氣。
伴隨時間生長的不僅有雜草,還有顧春風嘴邊的胡碴。以前號稱白崖最愛乾淨的人兒,不過十多天時間,就儼然一副乞丐模樣。
唐衣躺在藤椅上嘆着氣,墨十八躺在牀上嘆着氣。
“你說好好一廚子,怎麼對修行這麼着迷呢?”墨十八看着遠處竹林癡呆的顧春風,問道。因爲平時開朗話潑的顧春風己經十天沒開口說話了。
唐衣無奈道:“還不是當時你那個魏國陰兵的消息把他嚇得夠嗆,這小子說想學點本事逃命,我纔給了他那本秘籍。”
“怪我咯?你說你給什麼不好,一給就是白水宮絕學《浮花浪蕊》。他不過一個小廚子,能和你這個修煉天才相比?”墨十八不耐煩道。
窮人火氣總是大些,特別是餓着肚子的窮人。
“你調查過我的身份?”唐衣眼裡寒光畢現。
墨十八下了牀,略帶戲謔道:“這還用調查?碧玉笛和《浮花浪蕊》在同一個人身上還不能說明什麼?我開始確實沒有想到,當初號稱一個眼神就能讓七國男子魂牽夢繞的白水宮仙子,居然會窩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這麼多年。而且還假扮成無比邋遢的男人。我都不知道你這是爲了什麼?”
唐衣淡淡迴應道:“彼此彼此,墨家的天才兒童還不是窩在這裡不肯走。你又是爲了什麼?”
墨十八伸了一個懶腰,若有所思道:“我只不過覺得你和顧春風人不錯。這麼多年來,一直揹着‘墨家天才’的名號,我被逼着前行了太久。說實話,我得感謝陰陽家的人炸掉了我的鷹隼。這麼多年的趕鴨子上架,我已經太累了。在這裡很放鬆,也很開心。”
唐衣聳了聳肩,道:“我和你的感覺差不多,這裡真的不錯,至少比白水宮好。人人都說白水宮的弟子如天仙,卻不知道白水宮內部也有很多蛇蠍心腸的人物。這裡雖然窮,你們來之前很無聊,但至少不用提心吊膽。”
聽完唐衣說講,墨十八彷彿遇到了知己,激動道:“說得好!去他孃的天才使命!去他孃的萬衆矚目!老子又不欠誰,幹嘛爲了別人提心吊膽?我就想好好爲自己活一次,這個墨家我不打算回了!”
墨十八說完,又看了看遠處竹林的顧春風,接着道:“那你準備瞞他多久?”
唐衣的眼睛突然變得溫柔似水,笑着道:“這個白癡有時候很聰明,有時候偏偏笨得要命!最好還是不要他知道得好,我估計也沒幾年時間好活了。”
墨十八看了看眼前邋遢的唐衣,感嘆道:“說實話,你這個樣子要比白水宮的仙子可愛得多。”他又皺着眉頭,接着道:“你的傷乃是九幽玄火所致,我看未必不治。”
唐衣又看了看顧春風,道:“治不治有什麼關係,我們現在窮得可是叮噹響。”
墨十八迴應道:“要是顧廚子知道了你的這件事,我看他去當土匪搶錢都願意。”
唐衣有些悲傷道:“我的傷能不能治是未知之數,九幽玄火已經侵入了我的肺腑。爲了一個不可知的結果去浪費有限的時間,值得麼?
你我也算同道中人,天生讓人羨慕,卻並不快樂。最近我才發現,自己活了這麼多年,最快樂的時候,還是和你們一起在白崖呆的日子。”
唐衣看着顧春風的眼神已經化作了最溫柔的春水。“特別是這個廚子,聽到他已死的消息時,我恨不得馬上死去。以前的心灰意冷,漸漸變成了現在的心急如焚。他現在雖然沉迷於這本《浮花浪蕊》,但我相信他很快就會有所頓悟。這個傢伙好像總能做些事情,讓我們吃驚得閉不上嘴巴。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你我雖然都被稱作天才,但卻也比不過他。”
聽完唐衣的講訴,墨十八笑着道:“這傢伙確實有種別樣的魅力,這也是我留在白崖的原因之一。”他又看了看唐衣,接着意味深長道:“看來我們的仙子動了凡心了。”
聽到動了凡心四個字,唐衣感覺臉頰紅得發燙。要不是黑黑的泥土蓋住了臉頰,恐怕早已露了餡。她惡狠狠地盯着一臉壞笑的墨十八,道:“我警告你,這件事最好只有你我兩人知道。你知道女人發起飆來,即使你墨十八也抵擋不了。”
墨十八看見唐衣凌厲的眼神,背心感到一涼,只好乾笑道:“這個自然,這個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