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子

天機子

離開了鶴唳山莊的人之後,澹臺煙雲獨自在蘇州城內遊蕩。

蘇州不愧爲魚米之鄉,繁華異常,城內商業發達,車水馬龍,商賈往來,絡繹不絕。

但是卻沒有一樣可以觸動他。

最後,澹臺煙雲在一條河邊停了下來。

江南的河都顯得柔美多情,垂柳畫舫,水汽氤氳,澹臺煙雲立在河畔上,白衣飄飄,容顏絕色,不禁引得路過的人多看幾眼。

澹臺煙雲擡眼望去,就見不遠處有一座石橋,橋上刻着三個娟秀的小篆——月子橋。

澹臺煙雲心裡一動,往那月子橋走過去。

經過橋下的時候,忽見一個算命的攤子,攤子邊上豎着布條,上面只有一個字——命。

攤子上坐着一個道骨仙風的老者,因爲沒有生意,正在看書。

澹臺煙雲愣在當場,眼裡有着複雜的情緒,好一會才走到那攤子前面,扣了扣桌面,喚道:“天爺爺。”

這老者正是武林第一神算天機子。

天機子擡頭,看到澹臺煙雲的一剎那有些錯愕,隨後瞭然地笑笑:“你終於來了,坐吧。”

澹臺煙雲坐了下來:“你還認得我?”

天機子笑:“樣子是變了,不過可以猜出來。”

“你知道我會來?”

“這不是特意在這裡等你麼。”天機子端詳了澹臺煙雲好一陣,終於嘆了口氣,“孽緣啊,孽緣,果然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你這小子,真真是魔障了不成。”

“天爺爺,現在江湖上的人稱我爲天下第一美人,你知道不?”

“我怎麼不知道?就算江湖上的人不這麼稱呼你,你也是天下第一美人。”天機子捏了捏澹臺煙雲的下巴,又細細地看了幾圈,“真不愧是不老桃花,當初那個樣貌普通的小孩子,如今真是一顧傾城的大美人了。”

澹臺煙雲彆扭地撥開老者的手:“你不是說,北堂會愛上天下第一美人麼?”

天機子無奈地點點頭,又搖搖頭:“你這傻孩子,就爲了這句話,纔去了春城受了那不老桃花麼?”

澹臺煙雲低頭:“我愛他。”

“你不是已經見過他了麼?”

“他已經有未婚妻了。”澹臺煙雲有些氣惱,此時的他不像震驚天下的大英雄,倒像個任性的小孩子,“不是說他會愛上天下第一美人麼?爲什麼他不愛我?”

天機子依舊是搖頭嘆氣:“不愛跟不敢愛不能愛是兩碼子事。”

“什麼意思?”澹臺煙雲不懂。

“你們這兩個人都是癡兒,不過一個是把自己的感情看得太清楚,一個卻看得太不清楚。本來麼,感情這種事,隨緣最好,若是太過於強求,最終只能是傷人傷己。”天機子凝望澹臺煙雲良久,“澹臺,愛一個人,固然是想跟他在一起,但若爲了跟他在一起而去傷害其他人,那麼愛就成了負擔跟罪孽,不僅你自己不開心,也會讓你愛的人痛苦。”

“愛一個人自然是想和他在一起,怎麼反倒成了負擔跟罪孽?”

“澹臺。”天機子依然是笑,卻是萬般無奈,“在春城裡,你是主人,你想什麼做什麼都沒人可以管你,但是既然來了這天下,很多事就由不得你了。你可以只顧之去愛北堂,不去管別人怎麼看怎麼想,但是你要想想北堂的處境,他少年成名,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也有他的朋友親人,他的顧慮很牽絆比你多得太多,你想跟他一起,無異於要衝破這世間的禁忌。你自然可以不管,北堂卻不能啊。”

“你的說法,倒是和星斑有些像,真不愧是從小跟着你長大的丫頭。”

天機子眼裡一閃,有些笑意:“你見過星斑了?“

澹臺煙雲點點頭:“前段日子在龍門見過,不過她沒認出我來。多年不見,她倒是生長得不錯,性格也好。”

“那是自然。”天機子不無得意地點頭,“是我帶大的麼。星斑福澤深厚,雖然命途多舛,但也能逢凶化吉。只可惜???”頓了一下,瞟了瞟澹臺煙雲,“你們這兩孩子都一樣,情路不順。”

澹臺煙雲也有些無奈。

“天爺爺,如果我執意要跟北堂在一起的話,結果會怎麼樣?”猶豫了許久纔開口,雖然是問,但是其實已經有了決定。

天機子注視着他:“澹臺,你這孩子從小就死心眼,我也知道不管我說什麼都不能改變你的決定。但是,你要牢牢記住八個字:強極則辱,情深不壽。”

“強極則辱,情深不壽。”澹臺煙雲把天機子的話細細唸了兩遍,而後道:“知道了,天爺爺。”

又寒暄了一陣,澹臺煙雲便告別了天機子,隨便找了間客棧住下,開始思考以後的事。

不過是跟北堂煦分開幾天,卻已經開始想念。

澹臺煙雲自嘲地笑笑,已經想了十幾年了,其實真不差這幾天。

只是,如果從來沒有得到過的話,他或許可以還可以平靜地懷念記憶中的那個人,那時他和他都還是小孩子,他驕傲地說將來他要娶天下第一美人爲妻。

而自己,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甚至無法留在他記憶裡的人,直到有一個人告訴他,可以讓他成爲天下第一美人。

天機子說得沒錯,他真真是魔障了,十幾年心裡只記得那個驕傲的孩子,爲了成爲天下第一美人,爲了可以成爲有資格愛他的人,受再多的苦也不在乎。

可是他卻不愛他。

所有的思念在見到他的瞬間爆發出來,他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讓自己忍住沒有在第一次見面強要他。

他以爲他可以等下去,他有足夠的耐心來愛他。

原來他沒有,太強烈的愛讓他無法自控。

而思念,在得到又失去之後變得尤爲強烈。

強烈得讓他想要不擇手段。

只要可以得到他。

“在春城裡,你是主人,你想什麼做什麼都沒人可以管你,但是既然來了這天下,很多事就由不得你了。”

澹臺煙雲想起天機子說過的話,天下是嗎?說到底,就是世俗容不得斷袖之愛,而北堂煦,無法衝破世俗教條是嗎?

那麼,如果我成爲天下的主人,如果俄成爲武林霸主,就可以堵住這悠悠衆口了吧?

澹臺煙雲腦海中閃過千萬種可能,想着北堂煦的態度,

只覺得頭痛欲裂,最終沒得出個所以然。

但是癥結在哪,卻已經心裡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