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辰卻沉默了,蕩着淒冷如風的笑意.待到她終於開口之時,月已不知不覺攀上了夜幕.半晌,她欣賞着忘痕慘白的臉色,幾分得意地遠望掠過那雁一般的視線."去找個人家住一晚上吧.我們還有三天的路要走.我再慢慢地說給你聽罷."說罷,她就轉過身,哼着小曲行遠了.
花影與殘香,交織在那黯然的風景之中."你!"忘痕一怒,緊隨上去.卻很快發現,自己在原地踏步.而少辰則漸漸消失在他的雙眸中.冷如冰風般的笑聲迴盪着,月下心中顫慄.
而忘痕那隱藏了幾分的癮,終於爆發了.離開了晴苑的他,此刻千百般地難受.一看也追不上那不知下落的少辰,卻不着急.她既然救了他,就必定有事需要他.所以他知道,她一定會回來找他.淺淺地苦笑一聲,他找了棵巨大的寬葉樹,坐在樹底下,雙雙閉上眼去,等着這持續的煎熬.
就在這時,有人踏着無聲的腳步,朝他的方向來了.忘痕緩緩睜開疲憊的眼,只見一道從頭黑到腳的夜影,佇立在他面前.這模糊的輪廓,他幾多難以分辨.然而,他卻穿透了他那熟悉萬分的眼神.
"是你?!"忘痕一下子彈坐起來,卻被一把清光乍現的匕首逼在了喉間."爲什麼?"忘痕咬牙切齒地喝問.那蒙面人則呵呵冷笑,沉聲說:"她身邊只能有一個人."這下,輪到忘痕冷笑了.反過來質問道:"但是她喜歡 的是我,再怎麼樣也輪不到你這惡人.""惡人?"那蒙面人一怔,忘痕則淡淡地說:"如果她知道你的真面目......"
"住口!"那蒙面人竟似有幾分痛苦爆發.不停地搖頭.傷痕掙扎在其心間."是你,是你把我們強留下來.若不是這樣,憶痕就不會死的!"忘痕則衝上前去,狠狠給了那蒙面人一個耳光.蒙面人一怔,瞬間失去防備,掛在臉上的面巾如夜色般墜落了下來.
忘痕也是一驚.那站在他面前的男子,竟不是希恩.而是與他有幾分相似的另一個人,希恩的樣貌要俊美得多.然而這男子也不是一般人,清秀如他,散發出飛葉般的風華.一雙眼眸之中,沉浸着幾多執著與執迷,含着愁緒,漠然地注視着愣住的忘痕.
這男子與希恩最相像的,就是他們的眼神和聲音.
忘痕眼看着他手執匕首逼近過來,卻只能後退.因爲他不會武功.
就在此時,少辰遙遙地一聲斷喝傳來:"住手!"那男子一驚,鬆開了手,墜落了匕首,直隕地面.一陣狂煙之後,少辰和忘痕幾度狼狽地揮手驅散四下的塵埃."那是什麼人?"少辰定定地注視着無言的忘痕."有幾分像殘,卻不是他......"
忘痕苦澀地一笑.那癮又開始發作了,在其骨血之中亂竄.只一瞬間,他一後仰,就栽倒在地.黑暗吞噬了所有知覺,他似化做了一縷輕風,超脫了那殘酷的時光,破滅了.待到他醒來時,已是身處一間極爲素淨的房內,身上覆蓋着雪白柔軟的被褥,暖了他寒戰不止的心情.
很快,寧靜化做門的開啓聲.那少辰就這樣提着籃子輕緩地走了進來.她的香如同泉水清澈.這少女與舞涼是同年同月同日所生,年紀最大,應是她的長姐.忘痕定定地注視着她,卻虛弱到說不出話來."怎麼樣,好多了吧!"少辰看起來心情舒緩平靜,把籃子放在了桌面上.
"你中的可不是一般的藥毒,是附靈散.若沒有持續吸進身體裡,就會難受難忍.痛苦不堪."少辰幽幽地說着,擺起了碗筷."還好你遇到我了,要不然沒有解藥的話,怕你會尋短見."
"什麼?!那,那舞涼......"忘痕聽罷開始急了,就要躍下來衝出去,被少辰一個手勢阻攔住."那個高高的女人,是殘的師姐.繼承了晴苑.她自然會有解藥的.我看,這毒多半是她下的.""啥,女......人?"忘痕驚得說話結巴.希恩的貌美,但還是不及女性般小巧輕盈,平日裡無非是個美青年罷了.
忘痕這才知道,少辰眼中的希恩竟是一名女子,然而他把這話嚥了下去.
"你先別急,我先和你說說情況吧."少辰不客氣地先動起了筷子."被劫走的一共是十個人.年紀從四十到十二不等.他們似乎是保密行動,沒有驚動當地的官員.你大可放心,殘的師姐如略和你的舞涼在一起的,暫時不會有大的危險."說道這裡,少辰從忘痕的筷子上搶走了一朵魚肉,大口地放進嘴裡.
"他們要把人帶到哪兒去?"忘痕焦灼地追問.少辰則從容地開始吐刺了,看着她悠然的樣子,真恨不得她被卡到."入宮."少辰冷冷地迎上他的視線."我要向你介紹一位新朋友了,她也是我的萬年對頭,就是現在那已隨星王登基的那個,代替我成爲星妃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說......"忘痕大驚失色."是的,星王就是我救的那個人,但因爲時間太久,他沒有認出冒認我的戀兒不是我.戀兒則讓他以爲,她纔是救他的名叫少辰的女孩."少辰冷冷地笑了,帶着幾分不屑,和不甘.
"也就是說,現在的星妃,是戀兒?!"忘痕絕望地望着糾纏的飛燼.而他對面的少辰,暫時沒有辦法救人,卻不用擔心其安危,乾脆入戲中將這真相吐盡."你可還記得,舞涼告訴你,她沒有幼時的記憶?"
"我記得."忘痕連連點頭."送我回晴苑的,也是個蒙面人.他們人不多,一共六個人,以那黑袍的男子爲首.當我掩埋了殘之後,給自己也立了個碑."少辰說到這裡,風亦哽咽了.很快,她就陷入了惆悵之中,再難墜回那殘缺的月光裡."但是我不能就此死去,因爲我要讓那個操縱我們人生的人,再也無法毀滅我們."
"我潛入了風星冢,穿越了那無數的墓碑,在廢墟里找尋了三天.終於找到了刻着神秘字眼的斷壁.上面寫着風星谷的歷史,開始與結束."
"最大的一副壁畫,是六顆星相圖.五顆紫星,圍繞着一顆雪白色的星.和其相對的,是一顆黑色的星辰,上面是四個大字:時間倒退."少辰說着,回想起那黯淡的過往,依舊不寒而慄."那時,我看到了印在了最中心的那個字:殘."
"什麼?!"忘痕張大了嘴巴,詫異中只覺得涼意頓生."是的.是吉是兇,誰也不知道."少辰終於落下一滴悲傷來.忘痕則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只能默默地聽她深吸一口氣,再度言說:"那個蒙面人,幽靈般的影蹤.每當我痛苦絕望的時候,就會出現在我身後.這激勵了我,讓我時刻都記得我的使命."
"那就是,阻止那副壁上的一切成真."少辰的容顏映着月光."一切,那囚禁怨靈的冷宮裡藏着進入風星冢的方法.不是進入現在的廢墟,而是進入毀滅前的風星冢.一旦進入其中,歷史就有可能改寫.也就是說,時間會倒退.現在的一切都將消失,沒人知道會延伸到多遠的過去."
"我幾乎忘了,那蒙面人出現在了我的身後."少辰淒厲地一顫."還帶着那頭怪獸."
"之後,我發現自己被仍在了野外,卻沒有致命傷,擡頭一看,是萬丈深淵的盡頭.然後遇到了你們,就這樣."少辰結束了她的講述,衝忘痕一笑道:"我們的目標是一樣的,那就是救人,或者最壞的是,入宮."忘痕聽罷連連點頭,暫時平復了顫動的心情,只見那天邊的虹光閃爍在地平線之上.
很快,時間已流逝而走.不知不覺,已是半個月後.此刻,時間之外的舞涼和少辰正直面她們共同的一段記憶.她們在時空之外的那虛幻的輪廓,帶着華光和旖旎."現在你有記憶了吧,我在被那假星妃追殺時,你們被我送去了風星冢."
"我被她打昏了.當我醒來的時候,我和十名少女一起被關在了柴房裡."少辰滿是諷刺地一笑."我們被裝進箱子,只有口鼻處有一個洞呼吸.很快,我們全都昏睡過去,醒來時,我和另一名女孩獨自在一間房內.她告訴我,我們入了宮.被告知已成了宮女,照顧柔妃,新封的絕色佳人."
"那女孩,名字叫做......"少辰淺淺地咳了一聲,把聽得入神的舞涼從那記憶中挖了出來,又墜入."舞涼."過往之中的那少女也是一樣的安靜和淺然.卻不愛笑,喜怒皆是未知."就在此時,我們被傳到了柔華殿.柔妃是名虛弱纖細的帶病之體,匆匆見過我們,就歇息去了.當我們看到略的時候,是在幾天後的去丹妃殿的路上."
風聲輕柔地墜下,幾多淡淡的香痕隨風而舞.那遙遠的笛聲幽幽地似夜一般,花路,是用花瓣造的道路,踩在上面柔軟和輕彈.丹妃的衣裳老遠就開在了這蝶影之中,那柔軟的熾熱如那星辰之中的光芒.她就如同一道淺紅的星光,照亮了幾許天空.
遠遠地,傳來了星妃纖細的笑聲.柔妃聽到則一愣,原來,三名寵妃就在那紛紛滑落的流星羣降臨時來到花路觀賞."我沒有掩飾,也沒有怕她 .我知道她看到了我,我還知道她拿我沒辦法."少辰的聲音悠悠盪在那回憶之中.忘痕開始想像,那宮中奇葩相鳴放的情景.
"諸位姐姐們,少辰見過你們了."那星妃一入宮就封爲後座,風頭正勁,此刻也是容光煥發.見過她的人會有幾分疑問,她雖然無比秀麗,卻比不上丹妃的華美,和柔妃的絕美.正當月下,流星如雨般滑落,整片天空梨花帶淚,美不勝收.丹妃則淡淡地一笑,柔軟中是一線倔強,未解."不禮."探手讓那行禮的星妃起身.
夜影之中,丹妃的梨般雪白的臉頰盛開,柔妃則多了幾分熒光般的蒼白.丹妃體貼地上前扶住病弱的她,星妃也是溫柔一笑,同樣走向柔妃.扶起她,三人緩緩地朝那花路中心的噴泉走去,只聽那珠玉聲不停凋零.
三道侍女,一字排開,默默隨在其後.少辰和舞涼雙手相牽,鎮定地走向了丹妃隊伍中的略,也就是那絕色的青年,希恩身邊.三個人放慢了腳步,漸漸與那大部隊留下了距離.在一坐吐着清水的假山前站定."師姐."少辰恭敬地行了個禮,舞涼則一頭霧水,怔怔望着他們.
希恩則一苦笑,用了脣語告訴她:"之後再對你解釋."
舞涼則不溫不火地衝他點了點頭,希恩這才放下心來.少辰則走入他們中間,沉聲道:"我的鸚鵡聽到了那官兵的說話,原來他們要找的是耳垂上有紫星的少女.這紫星平時是看不見的,只有他們生日之時纔會顯現一次.那些人已經排除了各種不是,現在的少女們都是同一天出生的了."
就在這時,星妃如鬼魅般出現了.三個人都驚了一跳,"沒錯,少辰,你果然非同一般.但是和我比,你還差一點."她的俏麗容顏因爲猙獰扭曲了起來.很快,遠遠地傳來了一聲淒厲的慘叫,洞穿了夜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