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芩五錢、巴豆三錢、白茅根兩錢、金錢草、黃梔子、土茯苓各半錢,一碗水煎。”李遠東拉長了聲音交代學徒,然後讓醫館外還圍觀的百姓都散去。“有什麼好看的,都散了,散了。”
醫房裡的夏尋雪,從胸前的衣襟裡取出一塊墨色的布塊,是一套銀子,那日蘇老太爺暈倒時,她用的也是布塊裡的銀針。銀針是師傅給她的,她一直隨身帶着。不過,給蘇老太爺扎針的那根針,在和蘇平生掙扎的過程中掉失了,後來也沒去找。
夏尋雪分別往男孩頭前部入髮際五分處的神庭穴,還有另外幾個穴道紮了針。
“蘇公子,幫我把孩子的衣服脫了。”夏尋雪關注着孩子的狀況,對旁邊的蘇弘文說道,也沒在意他高貴的身份。
蘇勤三本來想動手,蘇弘文讓他退後一步,親自小心的把男孩的衣服脫下了。
夏尋雪繼續給男孩施針,蘇弘文則是看看那個孩子,再看看夏尋雪。此時夏尋雪眉頭輕鎖,專注着男孩的病情,她認真的樣子,散發着尋常女子沒有的魅力。讓人挪不開眼,就想那麼看着她,一直一直看着她。
扎完針,再給男孩服了藥,奇蹟般的,男孩出了一身大汗,皮膚上的紫紺也一點點散去。
“少爺,孩子活了。”孩子慢慢有了呼吸,蘇勤三忍不住說道。
“再吃幾貼藥,應該就沒事了。”夏尋雪松了一口氣,額頭上,不知何時冒了一層汗珠。蘇弘文遞給她一塊絲巾,夏尋雪接過,擦了擦額上的汗。
“謝謝這位姑娘,謝謝這位公子……”“蘇公子慢走……”
從醫館出來,已經是申時。
太陽沒入西邊的地平線,夜幕一點點的降臨。
深秋時節,一入夜,風起,天也會變得很寒。路上的行人漸漸少了,街旁一棵槐樹上的黃葉在風中打折旋兒飄下,地上一下子便積了一層落葉。
蘇弘文讓蘇勤三先回府,他則是送夏尋雪回茶樓。
“蘇公子,今天謝謝你了。”夏尋雪向蘇弘文致謝。
“夏姑娘客氣了,是你救了那個孩子。”剛纔在醫房裡的緊張,還有救活一個生命的激動,蘇弘文還歷歷在目。而這些,都是夏尋雪給予的。
戶宅裡透出的零星燈光,映在夏尋雪的臉上,夜裡的她,是那樣的美好。
蘇弘文出神的看着她。
老太爺說,挺喜歡那丫頭的,此時的蘇弘文,也喜歡上了夏尋雪。
從三和醫館到興盛茶樓,那天那晚的那條路,路程不長不短,長不足以走一生,短又足以種下一段情。
“叫我尋雪就可以了。”經過下午一事,夏尋雪和蘇弘文的關係近了些。
蘇弘文這個人挺好的,只是……
“尋雪、姑娘。”蘇弘文試着叫夏尋雪的名字,還是不太習慣,又加了姑娘兩字上去。他猶豫着,還是問道。“夏姑娘醫術高超,有木有想過報考太醫院?”
這幾天,蘇弘文一直忙着蘇老太爺大壽的事,所以也沒有去找過夏尋雪,不過那天,她經過太醫院徵報點時流露出的複雜表情,他還一直記在心上。今日一事,蘇弘文可以確定,夏尋雪確實有着厲害的醫術。
太醫院。
蘇弘文的話,真的說到夏尋雪的心思上了,她擡頭望向天際,天空像潑了墨一般,倒是有一輪玄月,月明星稀,孤獨的一輪月亮,似乎有那麼一絲寂寞。
夏尋雪不說話,只是一味的往前走着。
“這次太醫院招考工作,由道臺府全權負責,要是夏姑娘還想要報名的話,我可以幫你。”蘇弘文說道。
夏尋雪站住。
蘇弘文看得出,夏尋雪對太醫院很在意,像是有什麼顧忌。他不催促她,就陪她站着,等着她的回答。
“前面就是茶樓,蘇公子就送到這吧。”離興盛茶樓還有不到二十步,夏尋雪說道。
不覺中,兩人已經把那段路走完了。
“我陪你進去。”蘇弘文說道。夏尋雪消失一整個下午,可以想象,回到茶樓肯定又得挨柳氏一頓罵。柳氏的刻薄,蘇弘文上次就領略到了,他是想着,自己送夏尋雪回茶樓,柳氏應該會收斂些。
“時間也不早了,蘇公子回吧。”很多事夏尋雪都明白,她知道蘇弘文的好意,但還是拒絕了。
走出兩步,夏尋雪又轉回身來。
“我可以去道臺府見見老太爺嗎?”夏尋雪突然問。
“當然。爺爺讓我轉告你,他老人家很喜歡你,你要什麼時候去道臺府都可以。”蘇弘文說道。
“嗯。”夏尋雪點點頭,還是找機會問問蘇老太爺十八學士的事。
起風了,茶樓外立起的一根柱子上,四個紅色的燈籠在風中搖曳。
夜,越發的黑沉。
興盛茶樓二樓的一扇窗戶半開着,從蘇弘文送夏尋雪回來,夏元珊就一直站在窗戶邊。蘇弘文眼裡看到的是夏尋雪,夏元珊卻是盯着他們兩個人,再是夏尋雪。夜色模糊了夏元珊的臉龐,她一雙滿是痛恨的眼卻是在黑暗中不斷變質。
一次是這樣,兩次也是這樣。夏尋雪總是奪去她在乎的東西,還有人。
夏尋雪……
二樓的窗戶合上了,不過,窗戶裡的那股仇恨,卻是在一點點的膨脹。
街上,夏尋雪和蘇弘文還站着。
“夏姑娘,太醫院的事,你要是考慮清楚了,隨時可以找我。”蘇弘文最後說道。
夏尋雪沒答應,也沒拒絕,她轉身回了茶樓。
直至目送夏尋雪進了茶樓,蘇弘文往前走了幾步,還隔了一些距離,也能聽到茶樓離柳氏責罵夏尋雪的聲音。
“夏尋雪,一整天你都死哪裡去了……再有下次,你就不用再回來了……”
良久後,茶樓裡安靜了。
蘇弘文仍凝視着茶樓,樓裡透出燭光淡淡,一扇檀木門把樓裡樓外隔開了兩重天。
那條街上,時不時有幾個行人經過,蘇弘文走了。
茶樓裡,夏尋雪收拾清楚樓裡所有的事,已到了亥時。
她回到三層的閣樓,點燃燭臺上的蠟燭,火光吱吱吱的燒了起來,昏黑的空間頓時照亮了。
一天下來,夏尋雪是有些疲倦,她也沒急着睡,而是從牀鋪邊拿了一本筆記,拿到書桌那裡坐下,研墨、提筆、把下午那個男孩的症狀,還有救治過程全數記錄了下來。做完這些,她又拿過桌上的一沓沒用過的信紙。
來紫陽城幾個月,也沒給師傅去過一封信。
“師傅,紫陽城一切安好。下午,救治了一個男孩,當時,小孩手和脖子上呈紺紫……在道臺府,我見到了十八學士,就是母親留下那本醫典裡記載的那種茶花。我有種莫名的感覺,母親和這紫陽城有着某種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