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四。晴,陽光大好。
身披紅狐大氅的李青竹端坐在主院正中的走廊上,身後站着木三跟小葵倆。葉安站在下面的院子裡,面色鄭重認真的指揮着下面的奴僕們按職位一排排站好。自家主母要訓話了,連他都得好好聽着呢。今兒個主母第一次露面,若是誰出了什麼差錯,可是會連累一大堆人呢!
咳,當然也不是說他家主母爲人刻薄。只是他實在是太明白這些人的小心思了。還有一旁的夕情姑娘,這府裡得有八成的人心裡都念着她的好吧?!這心計、這手段都要的!放在普通官宦人家就是做個主母都使得了。只是可惜,他家的主母跟家主,都不是好相與的!
阿拓看起來是個冷情冷性的,實則內裡卻是個重情義的!只這樣的人,狠起來的時候是比誰都無情的!而李青竹就更不用說了,看着天真單純,實則呢,比誰都沒心沒肺,心性淡薄!
葉安隱隱的警告了面前的這堆奴僕們一番,便疾步走上前去,對着李青竹恭敬地道:“夫人,府裡的人一個不落,都到齊了。”
李青竹聽了,擡頭看了看下面略有些騷動的大將軍府家僕,微微一笑,開口道:“今兒個把你們都喊過來,也沒什麼大事。不過是我跟小公子都過來了,怎麼着也得見個面纔是!好歹得叫你們認識一下,沒得弄出什麼不知道自家主子是誰的笑話來!”
將懷裡的葉睿小包子往上提了提,李青竹淡淡地掃了下面坐在椅子上的夕情跟顏子衿一眼,旋即又接着道:“我也是剛來,府裡都是按着什麼章程行事,我也不太清楚!只是眼看着年節將近了,再加上如今形勢緊張,本夫人也不好做什麼大改動!你們還只按着往日的規矩行事便可。只要不出紕漏。年節的時候,大家都有賞。勞累了一整年,總得好好過個節不是?!”
夕情聽了李青竹這話,忙站起身道:“是,夫人說的是。奴婢等一定聽夫人戒告,好好守着規矩,不給將軍跟夫人面上抹黑!”
夕情今兒個穿了一身銀白襖子,頭上戴了一支翠綠的碧玉釵,愈發的襯着她膚色雪白,楚楚動人。不知是穿的少了。還是在外面坐久了的緣故,她現下往那裡一站,身子便微微有些搖晃。落在有心人眼裡。便又是一番新的故事。。。
李青竹聽了夕情這話,忽的捂嘴促狹道:“你這丫頭,真真是長了一副玲瓏心肝!怪不得將軍他對你信任有加,放心你管着這府裡的事兒。放心,你夫人我也不是那等子刻薄無情的。心裡自是也知道你的好的!”
不知想起了什麼,李青竹臉上露出一抹愉悅的笑意,她衝着身子驀地僵硬的夕情擺擺手道:“好了,別在我這兒表忠心了。我就是不信你,也是相信將軍看人的眼力的!他可是親口跟我說過,你是個最懂規矩、守本分的人呢。”李青竹眯着眼兒細細地看了看夕情。臉上露出讚歎的神色,“真是個好顏色的姑娘,也不知日後誰有那個福氣能娶了你。咦?我怎麼看着這精神頭有點兒差呢!莫不是近來府裡的事兒太瑣碎。累着了。。。”
夕情低垂着頭,完美精緻的側臉在陽光的沐浴下,呈現出一片柔和的氣息。她靜靜地站在那兒,溫順的聽着上面李青竹的訓話。掩在襖子下的雪白柔荑卻是攥的緊緊的,不一會兒。十個血色月牙兒便清晰地印在了白嫩的掌心裡。
夕情在心裡不屑嘲諷的冷哼一聲,暗道。真是個厲害的人物呢!一句話,就把她給打到了丫頭的行列裡!懂規矩?知本分?這是在警告自己麼?哼,看來這個夫人很是擅長揣着明白裝糊塗呢!至於別的?她想打發了自己可還得看看將軍同不同意呢!
夕情確實是個有謀算的姑娘,只是現下成竹在胸、有着葉拓在後面撐腰的她,根本就沒想到,李青竹這個人是完全不能用常理來推斷的!所以不久之後,等完全被矇在鼓裡的她被人押着上了花轎、拜了堂成了親圓了房,那時候她才明白,她的一腔算計全都落了空!只是,悔之晚矣!
心神恍惚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夕情一進屋便回過神來。出聲喚了自己的貼身大丫頭傲霜進來,夕情揉揉額頭,問道:“夫人最後都說了些什麼?”她想事情出了神,竟不知是什麼時候散的。。。
傲霜是在夕情還呆在青樓做清倌兒花魁的時候,便貼身伺候着她的!夕情對於這個陪着她度過不少興衰榮辱日子的丫頭,很是信任。
傲霜伸手倒了杯熱水遞給自己小姐,出聲道:“小姐,夫人可是關心你呢。看你臉色不好,便吩咐人去找大夫了呢。嗯,還賞了不少的補品藥材給咱。哼,真是大手筆呢。。。”傲霜的嘴角一撇,眼中閃過一抹明顯的不屑跟鄙夷。
夕情見了,不由得拍拍她的手,嘆息道:“這夫人,別看年紀小,實則是個手段厲害的人物呢。。。”
“就她?”傲霜大聲道,“除了耍威風、財大氣粗,能上杆子去討好小公子,還有什麼能耐?!”李青竹是煙容郡主之女的消息,並沒有流傳到邊關來。所以對於對手情況的知之不詳,也成了日後夕情慘敗的原因之一!
看着傲霜這副模樣,夕情笑着搖搖頭。真是個沒算計的!她想了想,便細細地將她對李青竹這個新任主母的觀察與感覺一一地講給傲霜聽。。。
傲霜聽完便一臉的惱怒,她惡聲道:“小姐,這夫人也太欺負人了!她明知道、明知道你是大將軍的人,還敢當着衆人的面這麼說,真是太不給你面子了!不行,小姐,你得跟大將軍說道說道纔是!可不能就這麼讓她給欺負了去。。。”
夕情聽了傲霜的話,苦笑幾聲,嘴裡喃喃地道:“我是個什麼身份,哪兒能去說夫人的不好?!再說、再說。。。”她跟大將軍,哪兒是過了明路啊?!當年,是自己死攔着說不想進府的!那時的柔郡主是個好性兒的,對於自己的以退爲進非但沒有出手整治,反而異常感激。只是現在,夕情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跟彷徨,新主母是個不好相與的。如今,她已是退無可退了啊!
傲霜一臉猶疑的看着夕情,剛想出口詢問,就聽到外面有人喊道:“傲霜姐姐,夕情姑娘,夫人派人過來了。”
夕情跟傲霜對視一眼,便齊齊起身往外走去。。。
那廂。主院。
屋裡的炭盆燒的旺旺的,李青竹跟葉睿倆還是緊裹着皮毛毯子窩在榻上,一人懷裡抱着一個小暖爐。
小葵見了,不禁心疼道:“小姐,要不小葵讓人再拿幾個火盆進來吧。瞧你跟小主子凍得,臉上都沒血色了。”
李青竹聽了,急忙忙地搖頭道:“別!千萬別!”姑娘她活的好好地,可不想來個意外中毒身亡!這屋裡都擺了三四個炭盆了,她本來就不放心,可不想再增加點兒危險係數了。。。
小葵見自家小姐這副模樣,臉上便有些懊惱:“那可怎麼辦?總不能就這麼凍着吧!小姐你的骨子弱,小公子更是,這個冬天,可怎麼熬啊。。。”來的時候可怎麼也沒想過,這大將軍的睡房裡竟是沒鋪地暖的!
李青竹使勁往懷裡摟了摟葉睿小包子,喃喃道:“要是有個火炕也好啊!那東西,冬天睡上面最是舒服了。。。”
“火炕?”小葵一聽,忙問道,“那是什麼?”聽起來像是個能取暖的啊!
李青竹翻翻眼,嘆口氣道:“我哪知道?不過是個道聽途說的物什罷了。只知道跟咱們平日裡睡得牀是一樣的用途,冬天的時候卻可以用柴火燒的滾燙,人在上面,最是暖和不過了!”只可惜,姐當年怎麼就進了警察學院呢!姐怎麼就沒去個建築大學呢!哎,也不知道那些個學建築的大學生們到底知不知道這傳說中的火炕是怎麼盤的。。。
小葵聽了自家小姐這話,卻是面露喜色。她開口道:“小姐,既是知道有這麼個東西便好!待會兒便讓木三去打聽,總能找着工匠給琢磨出來的。。。”
“嗯。”李青竹依舊是沒精神的耷拉着腦袋,其實,她是很想直接找了工匠來鋪地暖的!只是這裡的人某種觀念太強烈,入了臘月,便無論如何不讓動土了,說是不吉利。。。
葉睿小包子往自家孃親的嘴裡塞了塊兒麻辣肉乾,糯糯的道:“娘,吃。抱着寶寶就不冷了。。。”還有,喝點兒小酒也是有效的!只是木三叔叔說,這個是不能讓自家孃親知道的。不然的話,娘會不高興的!
李青竹狠狠地在自家兒子嫩滑的小臉兒上親了一口,道:“真乖!孃的寶寶真孝順!”
門外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夫人,奴婢將府裡的賬冊給抱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