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自家包子跟木二剛走,那廂小葵就抱着一牀輕柔但是絕對暖和的羊毛毯子從內室出來了。仔細地將毯子給李青竹蓋在身上,又轉身出去換了個新的暖手銅爐,小葵這纔在羅漢牀旁邊踏腳處的小杌子坐下,等待自家小姐的吩咐。
李青竹一直都在靜靜地看着自己的這個貼身丫頭忙乎,眼中波瀾不驚,心裡卻是時不時地思量着什麼。良久,久到室內的氣氛越來越沉靜,靜到空氣都幾乎停滯下來的時候,她緩緩地開口道:“小葵,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李青竹的聲音聽起來跟平常一般無二,但傳到小葵耳中,卻是不異於仙音妙樂。她自被李雲起送到李青竹面前後,就知道自己的新主子是個不簡單的主兒。剛剛有一瞬間,她都以爲自己會在那種安靜詭異的氣氛中窒息而亡。但是好在,好在自家小姐最終還是出聲搭理自己了。
她很明白,她家小姐是個原則分明的人。如果她認爲你做錯了,而且錯到沒有改正的必要的話,那麼,她是根本就不會搭理你的。好點兒的,可以自生自滅;差點兒的,就壓根兒沒有生存的必要了。
有時候她也很費解,明明小姐是在鄉下長大的,在到帝都之前沒有接觸到任何的權貴,這樣一個普通的姑娘,卻能迅速的適應新的環境,並在新的法則裡活得如魚得水。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她也只能歸於自家主子爺跟主母的緣故。有那樣出身不凡的爹孃,她家小姐若是平庸了纔是怪事呢。
所以,她是個運氣好的。好在她家小姐還願意搭理她。
只是逃過一劫的小葵,卻並沒有鬆懈下來。因爲,她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所以,也只能提起精神、小心翼翼的回答着自家小姐的問題。再不敢有半點兒平時的跳脫跟活躍。
小葵低垂着眼眸,恭敬地跪在踏腳處,答道:“回小姐話,奴婢不辛苦。爲小姐分憂解難,是奴婢的本分。”只不過,她怕是分錯了憂,解錯了難
不辛苦?本分?
李青竹秀眉一挑,眼中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其中,隱隱帶着些危險的氣息。她是有多久沒從自己的下屬口中聽到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語了啊?!還真是,有些懷念呢。但若是,這話不是從她最起重的貼身助理口中聽到,就更好
李青竹懶懶地靠在羅漢牀上,掩在羊毛毯子下的雙手慢慢地摩挲着小巧精緻的銅爐。一雙明若秋水的眸子細細地打量了小葵片刻,她輕笑一聲,道:“這麼緊張作甚,我的脾氣你還不知道?!趕緊起來說話吧,地上溼氣重,彆着了涼。”頓了頓,她又道,“你若是病了,我去哪兒再找這麼個能幹的大丫頭?”
小葵聽了李青竹這話,身子微不可查的震了震。她隱約有些知曉自己錯在哪裡了。可現在,並不是檢討認錯的好時機。於是,她便利落的站起身來,在李青竹面前恭敬站好。自家小姐一向不喜別人忤逆她,也更是厭煩一句話說兩遍。所以,她如今只能地盡力彌補自己在小姐心裡造成的惡劣影響。
“小葵謝過小姐體貼。”小葵適時地擡起頭,衝着李青竹露出一個既本分又充滿感激的笑容。
李青竹擺擺手,不耐地道:“行了,別跟我來這一套。再讓我看見你那虛僞的嘴臉,你也就不用再在我面前出現了。”
“呃,”小葵一驚,旋即擡起來,響亮的道,“是,小姐!小葵知錯了。”她今天出門指定沒看黃曆,不然的話,以她這麼機靈聰明、前途大好的丫頭,怎麼會頻頻惹小姐不悅呢?
李青竹扯扯嘴角,一手無奈地拍拍額頭,嘆息一聲。她不是知心姐姐好不好?!她也幹不了那樣的活兒!可這一個個的,丈夫,兒子,丫頭,怎麼偏偏都需要她來進行心理指導?!呃,當然葉拓那廝現在不在,可以放到後面去解決。不過單看這幾日大家冷戰,他呆在軍營裡不回家,就可以斷定那廝的問題指定更嚴重!連自家娘子都不會哄的男人,真是判他個掛科都算仁慈!
看着自己小姐這幅表情,小葵不由咬咬脣,眨巴眨巴圓眼兒,小聲問道:“小姐,小葵到底錯哪兒了,您就告訴小葵吧!小葵指定改!保證再不給您惹麻煩!”
李青竹愣了愣,這丫頭的這模樣怎麼這麼熟悉呢?!她眨了眨眼,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說道:“給我嚴肅點兒!”現在可不是賣萌裝可愛的時候!還有,你以爲你是葉睿那包子呢?!別想給老孃矇混過關!
“是。”小葵嬌軀一震,猛地挺直了腰板兒,兩眼炯炯有神的看着自家小姐。說實話,她一直都以爲自己是個好丫頭,還是個能文能武、裡外都行的好丫頭!小姐“閉關修煉”的這些日子,她鬥姨娘、壓通房、安鎮內宅一把抓;管府邸,敲丫頭,調教少爺兩手硬。
呃,小葵忽的身子一僵,心虛的低下頭。這回,她是真的知道自己錯哪兒了!調教少爺!?這麼大逆不道的詞到底是怎麼從她腦子裡蹦出來的?!小公子是個什麼身份,那哪兒是她能隨意管教的?!還有,前頭大家都在時小公子哭、哭喪的那一出。嗚嗚嗚,今兒個,她怕是凶多吉少
想到這兒,小葵麻溜兒的給李青竹跪下了。腦門緊緊地貼着地面,身子趴伏,聲音中帶着懊惱跟惶恐道:“小姐,小葵知錯了。”
李青竹一怔,這是怎麼了?本姑娘就說了句“嚴肅點兒”她就知錯了?!又是緩緩地敲了敲桌子,李青竹把臉一板,沉聲道:“那你倒是說說,你哪裡做錯了。怎麼這一會兒就明白過來了?”
小葵依舊低着頭,恭敬地道:“回小姐話,奴婢不該肆意犯上,插手小公子的教導問題。此外,奴婢,奴婢不該隨意帶小公子出府,沾染了晦氣。”不但污了小公子的耳朵,還膈應了小
李青竹聽了小葵這話,心頭的壓抑的火氣又沸騰起來。她冷哼一聲,將手中的銅爐狠狠地朝着小葵旁邊摔了過去。徑自坐直身子,李青竹滿臉怒氣的瞪着小葵,吼道:“你是不該!不光是不該插手我兒的教導問題,更不該妄自揣摩我的心思,自行主張!”
“小姐?!”小葵訝異的擡起頭,低低地驚呼一聲,“奴婢沒有!”沒有揣摩,也沒有自作主張!她知道自家小姐的底線在哪兒,也知道哪些是小姐的逆鱗不能觸犯!明明她還敲打了自作主張的銀兒,自己又怎麼會去做這種事!
“你還狡辯!”李青竹怒極反笑,狠狠地一拍桌子,冷聲道,“你敢說,睿兒會變成這樣不是你教的?!你敢說,你沒在我兒面前胡言亂語?!”李青竹眼前又閃現出自家包子那張可憐兮兮,賣萌討好她的小臉兒。明明就委屈到了極點,偏偏哭都不敢哭!就連衆人面前的那場哭泣,也不過是被人授意之下給她逗樂的產物!
想起這些,李青竹的心就狠狠地揪在一塊兒,疼的厲害。眼中的凌厲不加掩飾的射向跪在她腳下的小葵,李青竹厲聲道:“誰給你的膽子,敢教我兒奴顏婢膝,惑上媚主之道?!他是我兒子,也是柔郡主在世上唯一的骨血,更是這將軍府的少主人!他用不着看任何人的臉色你知道麼?!”
稍稍頓了頓,李青竹又道:“這所有人,也包括我!他是我李青竹視若己出的兒子,是我捧在手心的寶貝,你竟敢讓他受委屈?!你——可知錯?!”李青竹眼神冰冷的看着趴伏在地上、身子有些發抖的小葵,周身散發着令人寒慄的氣息。
小葵緊咬着脣瓣,面無血色的回道:“小姐,奴婢知錯。”真的知錯了。如小姐所言,她錯在妄自揣度,錯在肆意妄爲,更錯在教導自家小主子奴婢之道!這是犯上,是奴大欺主,是大逆不道,也是罪無可赦!因爲,她失了做奴婢的本分!
李青竹頭疼的閉上眼,擺擺手,道:“你先出去吧!好好想一想日後該如何做!要知道,我這裡容不下不安分的人!”
“是。”
小葵輕應一聲,低垂着腦袋,慢慢地退了出去。
李青竹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心底的嘆息卻是越發的沉重。她是繼母不假,可她從來都沒想過做一個白雪公主她後媽那樣的人物。一則是因爲葉睿着實是個可人疼的孩子,二則她李青竹本身就背景深厚、靠山強硬。除了葉拓這個人及他所帶來的安定生活,她也不圖什麼。而這些,跟葉睿小包子的存在根本就不衝突!
還記得當年,她肯那麼容易就答應葉拓那廝提的婚事,一大半的緣故還是因爲有葉睿這個現成的小包子呢!她是包子控,自身也不過才十六歲,離自己能親自上陣蒸包子還有七八年的光景呢。所以,她才爲了能光明正大、名正言順的養成小正太而早早地嫁給了葉拓!
既然事實真相如此,她又怎會想要自己可心疼的小包子來曲意討好自己呢?!她根本就不捨得他受一丁點兒的委屈!而小葵,也就這樣的觸到了她的逆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