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絮兒常過來陪我的,我且問你,你有多久沒有去百合院了?"周氏說着話,掃了柳絮兒背影一眼,又將目光落在沐雲放身上。
沐雲放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放下後,輕嘆一聲:"母親,這段時間我很忙,身心俱疲,所以基本都在明光院,哪裡也沒怎麼去--趙燕華到現在我都沒有和她圓房……"
一聽到趙燕華,周氏的目光冷了冷,薄脣一抿:"我並不希望你和她有什麼牽扯,她千方百計讓趙家女做的世子妃爲了什麼,我們心知肚明,你可不許真的着了她的道。那商戶之女,你真要讓她長久做世子妃?"
"比起趙氏,母親覺得現在的世子妃如何?"沐雲放沒有回答周氏的問話,而是拋出另一個問題。
周氏有些猶豫,她不得不承認,比起趙燕華,她倒寧願叫蕭玉朵做世子妃,可是對方的級別真的太低了。
"自然比趙氏做世子妃強,可是我聽說這個蕭玉朵很不老實,也缺規矩,絮兒說她將你的手下家庭也挑撥散了,這是怎麼回事?"
沐雲放沒有怎麼隱瞞,將李良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這件事也倒不怪蕭玉朵,是那玉兒引|誘李良有了夫妻之實,李良庇護妾室傷了薛五孃的心--當然,這也是因爲蕭玉朵太閒了,纔會去管別家的事,所以今日孩兒來和母親說件事,"他微斂了臉色,看着周氏,繼續道,"我想先讓她主持了大房的中饋……"
"什麼,她主持大房的中饋?!那絮兒呢?她和你青梅竹馬,又委屈做了側室,如今我叫她主持中饋就是給她補償,若是叫她交出鑰匙,我都可以想象她會多傷心,更會被別人恥笑,擡不起頭來!這個我不能答應!"周氏非常堅決,嘴脣緊抿否定了這個提議。
看着母親很激動,沐雲放沒有意外,等對方說完,他拿過茶壺給對方倒了點茶水,然後坐下來,溫和無比地問道:"母親,絮兒和二叔母相比,誰有手段?"
"那還用說,自然是那趙氏,將你祖母哄得團團轉!"周氏繃着臉,滿是警戒地白了兒子一眼,身子很不爽地挪了挪位置。
沐雲放笑了笑,繼續道:"那無論是絮兒,還是母親您,可曾在與二叔母的較量中贏過?"
周氏的臉色更不好看了,沉默了片刻,搖搖頭:"那趙氏巧言令色,黑的到了她的嘴裡也能變成白色,若是我鬥得過她,也不會委屈絮兒做側室。孃親知道你是孝子,一邊是我,一邊是祖母,你左右爲難,只好沉默,不然哪會如此被動?……"
沐雲放自然知道母親說的是實話,後院的事情他一向不過問,包括婚事,他知道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況且自己還有祖母、二叔、族裡長輩等等。
所以,他微微前傾身子,低聲道:"可是這個蕭玉朵讓二叔母很頭疼……"
"你的意思是,讓這個蕭玉朵去應付趙氏,我們作壁上觀?"周氏眼眸一亮,似乎理解兒子的用意了,他是要借蕭玉朵的手來對付趙氏,這個想法自己得考慮一下,"絮兒近來也常常和我抱怨,說那個女人剋扣大房月俸和東西,偏她沒有辦法解決--這樣也好,讓她們鬥去……"
沐雲放頓了頓,沒有接話,只是輕啜了一口清茶。
"若是蕭玉朵可以將那趙氏贏了,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立絮兒爲正妃了,至於那小趙氏,一個側室足以。"周氏老生常談一般,又將這個話題扯了出來,手指敲着桌面語重心長地告誡,"你和絮兒感情在那裡,她也完全可以做一個非常合適的世子妃,給你打理後院……"
沐雲放淡淡笑了笑:"那母親也同意蕭玉朵主持大房中饋了?"
周氏自然點頭,表示同意。
沐雲放也不多留,只叮囑周氏早點回長春院,迎接新年,然後便起身告退出了家廟不提。
-
蕭玉朵回到椒蘭院和五娘說了一會兒話,丫鬟便來稟告說柳絮兒求見。
當看見柳絮兒眼底的輕蔑與高傲,蕭玉朵心裡不由暗暗讚歎--渣男的技術果真一流,連交權這一項古代女人很重視的舉動,他都處理的圓滑,讓柳絮兒眼底竟然沒有恨意,只有看不起自己的眼神,彷彿她是主人,自己不過是爲她打工一般。
"世子妃,這是大房所有庫房的鑰匙,妾身今日都交出來了,至於賬本還有庫房我們明日再細細覈對吧。"柳絮兒舉止優雅到無懈可擊,語氣溫柔如水,卻帶着一種居高臨下份兒。
蕭玉朵聽着有些不舒服,不過也懶得計較,笑了笑道:"今日事今日畢,我讓趙嬤嬤和春燕與你去核對,明ri你就可以過自在的日子了。"
柳絮兒一臉平靜,淡淡笑了笑:"是啊,今後大房就仰仗世子妃了,我們只要伺候好世子爺就可以了……"
"對啊,我們分工明確,也算各司其職。"蕭玉朵看得出柳絮兒的意思,不過她懶得計較--真是,和自己沒有一毛錢關係的事,自己懶得去費心。
"不過,世子妃冰雪聰明,想必也知道這平王府內主持中饋的是誰,若是你可以替大房扳回應得的,我柳絮兒第一個敬佩你--世子妃多多努力哦……"柳絮兒見世子爺的話題並沒有激起蕭玉朵的不快,立刻轉了話題,眼底更是諷刺與不屑。
蕭玉朵緩緩起身,看着柳絮兒,似笑非笑回擊道:"本世子妃不知道之前你管的如何,不過我可以肯定一點,定不會比你差--趙嬤嬤,春燕,你們跟她去核對、接管賬目吧。"
柳絮兒一甩衣袖,轉身出了屋子。
"世子妃,您就讓她這樣走了?"夏槐看柳絮兒面對蕭玉朵如此無禮,心中不平,忍不住提醒蕭玉朵不應該放縱對方,"世子爺就是再寵愛她,她也不過是個妾氏,您不該懼她。"
蕭玉朵伸伸腰,懶懶道:"我怕她?夏槐,我之所以不計較不是因爲她,而是看着她身後的人呢。這個人到現在還沒有見我,我怎麼着也得顧忌一些。"
-
臨近傍晚時分,趙嬤嬤和春燕纔回到椒蘭院,順便拿回幾十本帳本向蕭玉朵交差。
"主子,大房的月例原本200兩,王妃三十兩,世子爺五十兩,世子妃二十兩,夫人王氏和世子爺的妾室各爲十兩,還有三公子與大小姐各爲十兩,另外大房內當差的總共二十兩。可是,從上個月二夫人就莫名削減了五十兩,眼看年關將近……"趙嬤嬤說到這裡,暫時停下,看了看蕭玉朵。
蕭玉朵將處理大房內務的辦公地點設在了之前沐雲放書房的外間,她看了看,那幾十本帳,想了想,問道:"柳氏如何去交涉的?"
"那柳氏說,二夫人說今年外面收成不好,店鋪收益也減了,所以各房月例都要下調,除了老夫人。"春燕嘴快,將柳絮兒的話原原本本搬過來,告訴蕭玉朵。
"不僅如此,新年撥給大房的銀子和各色年貨也比去年少了一半,原因還是之前那個--世子妃,我聽說二房那邊的丫鬟一等丫鬟都有兩套新衣,而我們這邊一等也不過一套,粗使丫鬟、婆子連新衣都沒有呢……"趙嬤嬤心裡已經感到了世子妃即將面對的難題,心裡不由暗歎一聲。
蕭玉朵此時反而笑了笑,一手翻閱賬本,一邊道:"嬤嬤,我們不是早就知道大房二房不對盤麼?現在不過是證實而已。這樣,你先從我們賬上取一百兩銀子,給我們大房所有的僕人按照往年的慣例添置衣服和新年之物,然後補齊大房各處月例,再有幾日就是新年了,我先不去尋晦氣,咱們快快樂樂先將這個年過完再說。"
趙嬤嬤和春燕忙領命。
-
第二日,趙嬤嬤和春燕等按照蕭玉朵的指使開始做事,補月例,做衣衫、補辦年貨。大房各處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在大年三十的上午,王妃周氏終於出現在了長春院。按照規矩,沐雲放攜蕭玉朵前去請安。
蕭玉朵心裡知道對方一直不見自己,並不僅僅是修行,更多是對自己這個世子妃不滿--畢竟來了半年多,自己身邊的耳目也有了一些,不少事情即使自己不去打聽,身邊的人也會去操心。
所以今日她特意精心裝扮了一番,由沐雲放帶着前來長春院。
不過,讓蕭玉朵意外的是,柳絮兒竟然在門口等候着。今日她上着月白色桃紅色妝花對襟襖,下穿絳紅色百蝶戲花的羅裙,外罩雪絮連煙錦披風,髮髻簡單,只插着一隻金簪,端的是俏麗出塵。
"爺,"柳絮兒滿眼歡笑,看沐雲放點點頭後,才微斂神色衝蕭玉朵福福身,"世子妃,妾身這邊有禮了……"
看對方的樣子,是在等着和沐雲放一起進去給王妃請安。蕭玉朵也斂着神情,微微頷首,卻沒有和對方說半句話。
柳絮兒當然也不在意,勉強給蕭玉朵請安已經是看在沐雲放的面子上了,所以她含笑上來挽住沐雲放的手臂,溫柔如水地靠上去,道:"爺,母親在等着我們呢……"
蕭玉朵停在原地,目不斜視,她也準備好迎接對方的秀恩愛了,誰讓自己來了人家的地盤呢,而且還要面對沐雲放的母親--一個明顯不喜歡自己的有份量的人,爲了避免以後多樹一個敵人,今日不管柳絮兒怎麼花樣挑釁,自己一概當作進動物園觀看開孔雀開屏。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沐雲放並沒有和柳絮兒往前走,他扭頭看着柳絮兒,淡淡道:"絮兒,你是世家女,應該知道規矩。"
短短几句話,語氣溫和的不能再溫和,表情也很平靜,沒有明顯的怒意,可柳絮兒卻渾身一震,帶着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沐雲放--自從進了王府的門,他從來沒有這樣對自己說過話,即使別人再說他冷淡冷清,對自己總是溫和的,可是今日他竟然這樣的疏離!
"雲放哥哥……"柳絮兒柔弱地低喚了一聲,欲言又止。
沐雲放沒有說話,只沒有任何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柳絮兒條件反射般將手鬆開了,眼淚在眼眶裡不停的打轉,一副梨花春雨的模樣。
"走吧。"沐雲放回頭示意蕭玉朵跟上,然後與她並肩進了長春院。
柳絮兒身子晃了一下,在丫鬟的攙扶下忍住萬分的羞惱,慢慢跟在後面。
"夫人,世子爺是要面子的人,您就擔待些好了,等回頭您再去找世子爺,一定不會這樣了……"身邊的丫鬟看柳絮兒備受打擊,失魂落魄,忙安慰對方。
柳絮兒感覺丟臉極了,而且還是在蕭玉朵面前,所以心裡別提多恨蕭玉朵了。
她知道上次拜見老夫人的時候,蕭玉朵就因爲世子爺沒有和她一起出現,賭氣鬧了一場,今日世子爺定是擔心她在長春院鬧起來,所以纔對自己這樣--可憐世子爺,委曲求全到如此地步!
蕭玉朵用眼角瞟了沐雲放一眼,用只要他聽到的聲音道:"其實今日我已經做好準備了,不會鬧情緒……"
沐雲放白了她一眼,繼續目視前方淡淡道:"我是爲了我的顏面,你莫要想多了。"
好吧,算自己沒說。蕭玉朵撫額。
進了堂屋,蕭玉朵看見正位上端坐着一箇中年美婦,神色平靜,身着素色衣衫,外罩一件石青色的梅花紋褙子。
"母親,孩兒帶着世子妃給您請安了。"沐雲放恭恭敬敬單膝跪地給周氏磕了個頭。
蕭玉朵也連忙跟着沐雲放跪下磕頭,同時道:"媳婦玉朵給您請安。"
柳絮兒此時也進來,跟着蕭玉朵身後哽咽道:"母親在上,絮兒給您請安了。"
"都起來吧。"周氏沒有什麼表情,示意三人起身,然後目光從蕭玉朵落在柳絮兒臉上,目光一緊,"絮兒怎麼了,哭了?"
柳絮兒忙擦着眼淚掩飾道:"沒有,是絮兒被沙子迷了眼,真的什麼也沒有……"
可是,她的肩頭一動一動,出賣了她的所有情緒。
周氏立刻招手,叫她過來坐在自己身邊,拉住她的手,追問:"怎麼了,受委屈了?"
柳絮兒錦帕捂着嘴,只是落淚不回答。
周氏將目光挪向沐雲放,似乎等待他的回答。
沐雲放示意蕭玉朵坐下,然後他也跟着坐好後,才迎着母親的目光,平靜道:"是我不好,太過寵她,以至於她忘了王府的規矩。"
蕭玉朵知道自己現在最好就是保持沉默,所以她神色保持不變,只安靜地微微低頭,作壁上觀。
周氏瞭解自己的兒子,絕不會無中生有,便將目光又看向柳絮兒。
柳絮兒一聽沐雲放的話,眼底既驚慌又不甘,忙跪倒在地,哭道:"是絮兒錯了,看見雲放哥哥就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他應該和世子妃並肩進來……絮兒錯了……嗚嗚……"
周氏一聽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因,於是嘆口氣,拉起柳絮兒,道:"原來是這樣,你和放兒雖是青梅竹馬,但王府是講規矩的地方,以後定要注意,不許再犯了。"
蕭玉朵心裡有些小意外,看來這個王妃並不是一個糊塗人,還是有原則的。
沐雲放的俊臉卻沒有一絲笑意,他知道母親對柳絮兒的疼愛的很,可是沒有想到面對這麼不規矩的事情,她不過是輕描淡寫地說幾句而已。
"今日類似事情如果再犯,就不是警告你幾句這麼簡單了。"沐雲放清冷的眼眸掃了柳絮兒一眼,補充了一句。
柳絮兒本來以爲憑着自己的哭訴,可以讓王妃站在自己這邊,沒有想到對方不僅沒有向着自己,而且還被沐雲放再次警告。
她心裡又氣又恨,氣的是疼愛自己的王妃和世子爺都沒有站在自己這邊,恨的是自己當着蕭玉朵的面丟了臉面。可是現在她別無選擇,只能點頭。
周氏依然拉着柳絮兒坐着,目光看向蕭玉朵,淡淡道:"世子妃這幾日接替大房中饋,感覺如何?"
蕭玉朵忙含笑道:"回母親,我本不善於這些,現在奉命接過來,只能盡我能力做好,如有不妥之處,還請母親多多指教……"
"月例放下去了?"周氏比較關心這個,她聽柳絮兒也說了二房削減了大房的銀兩,用的還是一個很難反駁的理由,但年關盡了,月例這件事決不可馬虎,不然會寒了下人的心。
"是,母親,都已經放下去了,媳婦也都按照往年的管理準備齊備。"蕭玉朵依然很恭敬地回答着。
周氏頓了頓,淡淡道:"你既然主持了中饋,以後和二房叔母相處要多多用心……"
她的語氣不急不緩,舉止優雅高貴,心平氣和,神色算得上和善。
蕭玉朵起身領命,同時回道:"母親的教誨媳婦記在心裡。"
原本以爲是狂風暴雨來臨,結果是和風細雨,蕭玉朵對這個場面深感滿意--做了王妃的人,素質怎麼說也是有幾分的吧?
話該說的基本說了,周氏捏了捏眉頭,看相沐雲放道:"今日是三十,事情不少,你們去忙吧,我和絮兒說會兒話。"
沐雲放起身,抱拳施禮,帶着蕭玉朵離開長春院。
等她們一走,柳絮兒哽咽着低頭拭淚。
周氏看到後,往後靠了椅背,嘆口氣,緩緩道:"好了,之前沒有世子妃,你在放兒身邊出雙入對無可厚非。現在他有了世子妃,你就應該記住,在衆人面前,需要遵守規矩,這並非是放兒多寵她--你折了世子妃的面子,就是折了世子爺的面子,他沒了面子,我便沒了面子……"
柳絮兒嘟着嘴,眼淚汪汪地看着周氏,勉強點點頭,想了想,對周氏道:"母親,迎娶世子妃這件事,爺爲何將錯就錯,沒有追查那始作俑者?……"
"絮兒,放兒他做事心裡有數,這件事你不必操心,"周氏知道柳絮兒對這件事很在意,尤其是最近兩個月蕭玉朵入住明光院,和沐雲放越來越近,她心裡不好受,"這件事對你並沒有壞處,你想想看,若不是蕭玉朵這個外人,現在世子妃便是趙燕華了,這個結果你想看到麼?還是我之前和你說的話,只要世子妃不是趙家女,你的日子就不會難過,放兒看在我的面上也會對你高待一眼。"
柳絮兒忙點頭,表示自己明白,雖然她不情不願,但在周氏面前不敢流露一點,這是她的靠山,惹誰不高興也不能惹對方煩。
"母親,我給您捶捶腿吧。"柳絮兒收起哭臉,換成一副善解人意的笑臉,微微蹲下身子,給周氏輕輕捶腿。
周氏閉上眼眸,似乎很享受,過了片刻,緩緩說:"二房那個潑辣貨深得老太太的喜歡,我和她交手就沒有佔過便宜,要不然你也不會委屈做妾室。你這幾個月接管大房中饋,不會不知道她的手段--對了,如今你看蕭玉朵如何?"
柳絮兒頓了頓,又繼續給周氏捶腿,邊思忖邊斟酌回道:"這個女人既不溫柔,也不怎麼嬌媚,長於狡辯,膽子也大。那日二房說動祖母,下了命令佈置洞房,叫放哥哥和小趙氏洞房,卻被蕭玉朵憑空攪了,二房非常氣惱,可放哥哥似乎並不在意……"
"他將錯就錯認下蕭玉朵,我就知道他對趙家女並不在意,也是在安慰你我--在他心裡,趙家那個女人怎麼可能比得過你?"周氏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淡淡一笑看向柳絮兒,"這王府裡哪裡有比你在放兒心裡更重要的人呢?趙家那個不足爲慮。至於那蕭玉朵,更不用考慮,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記住?對了,有件事我不能不問,放兒在房裡如何?……"
柳絮兒的臉立刻紅了,周氏雖然是親姨母,可問的話涉及男女之間私密事,這讓人很尷尬,可是還不得不說。
"放兒哥哥他,他,"柳絮兒猶豫了半天,手中錦帕不停地攥着,試探着看向周氏,低聲道,"他說身子傷着,房中的事還是來日方長,所以……"
周氏一頓,想要問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只嘆了口氣,臉上泛起了悲色:"王爺和大世子的事讓他基本變了性子,你看他笑過幾次,臉上有過幾次喜色?所以你現在最要緊的不是看他去了誰的院子,而是抓牢他的心……"
頓了頓,周氏嘴脣哆嗦了幾下,眼底的深沉多了幾分,又緩緩補充道:"你們兒時熟悉,但是近幾年並不常見,你不知放兒經歷了多少艱難險阻纔在軍中站穩了腳跟。別人只知他出身顯赫,有戰功出色的將軍叔父做依靠,可誰又知道他在人後付出的努力,幾經生死,都是自己完完全全用命博來的……"
柳絮兒看周氏的表情變得複雜,說的這段話有些感慨,也似乎有所指,她多多少少可以理解,所以她低聲道:"放哥哥嶄露頭角,將來也定會想老王爺那樣名揚天下。"
周氏點點頭,緩和了一下情緒,微微閉上眼眸。
"我說這些也是爲了你好,知道他的心,比什麼都重要。放兒的心裡現在應該沒有什麼人,你要努力住進去,這樣,別的女人只怕再沒有機會--去吧,我累了,要休息一會兒了。"
柳絮兒忙福身告退出去。
大年三十講究全家守歲,沐雲放示意蕭玉朵將大房守歲的地點定在長春院。
爲了體現和樂,沐雲放將禁足的李姬和小趙氏暫時解禁,與大家一起到長春院陪着母親周氏守歲。
當日下午,衆姬妾一個個打扮得嬌豔欲滴,衆星捧月般隨着沐雲放和蕭玉朵前往長春院。
柳絮兒因爲剛觸了沐雲放的底線,所以格外乖巧,低眉順眼跟在後面,目光只落在那抹挺拔清健的背影上,偶爾,她的目光也落在右邊那俏麗的身影上,隱現出嫉妒--這個位子自己遲早要得到。
小趙氏和柳絮兒並排走着,美豔的臉上一片安靜,時不時看向沐雲放,希望可以有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可以回眸--自己的美比蕭玉朵高貴,比李姬端莊,比柳絮兒優雅,自己一定要讓他看到!那個鳩佔鵲巢的女人,此時正一臉笑意和原本是自己夫君的男子並排前行,這奪夫之仇怎一個"恨"字了得?!
走在柳絮兒和小趙氏後面的李姬,緊繃着臉,眼眸也時不時就瞅向前面的沐雲放。
將近半年無人問津的生活,她之前的傲氣已經完全抹沒了,今日見到日思夜想的他,對方竟然臉多眼都沒有看她,這種明顯的冷漠讓她膽戰心驚。
沐雲放性子很冷,她是知道的,現在這冷漠對的是她,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只怕自己要永遠失去他的寵愛了,所以今夜是自己的機會,一個得到他憐憫的機會。
或許感到身後的冷光,蕭玉朵有意無意藉着和沐雲放搭話的機會,用眼角餘光瞟了後面種美一眼,靠近沐雲放,用了只他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道:"爺,你女人們的眼光似乎不對,您看是不是將您寶貴的眼光往後看一看?不然我覺着我不來守歲,而是被人押着上刑場……"
沐雲放將嘴放在蕭玉朵耳邊,用極富you惑力的嗓音緩緩回道:"那就辛苦了,世子妃--不過別忘了,你也是我的女人……"
他們兩人捱得很近,明明不是曖昧的話,但距離的原因,看似非常親密。
柳絮兒手心緊攥,臉上卻神色不變--自己不能心急,不能上火,要穩住,不要和這個商家女一般見識,早晚一天,她會敗在自己手下。
另外兩個女人看在眼裡,神色也都不一。不過,讓她們氣憤的事情還在後面,世子爺不知說了什麼,那蕭玉朵微微仰面,含着笑容,竟然伸手拉住了對方的手,最可氣的是,世子爺竟然出乎意料的沒有甩開手!
"既然要我辛苦,那就辛苦地徹底一些好了,我不介意表現出我們感情不錯的樣子……"蕭玉朵拉住沐雲放的手,勾出一抹挑釁的微笑。
沐雲放目不斜視,卻暗中反客爲主將對方緊握,再次靠近對方耳邊道:"進去之後,半個時辰,你藉故離開回明光院去。"
蕭玉朵迎上對方的視線,頓時明白,微微點點頭,又是一笑。
兩人的互動,被後面衆美看到,心裡受到傷害的陰影面積又增大不少。
衆人進了西廂房的花廳,坐好,沐雲放看王氏和庶弟沐雲健和沐真真都也來了,便叫嬤嬤去請周氏。
不多時,在丫鬟嬤嬤的簇擁下,周氏緩步出現在衆人面前。顯然,她裝扮了一番:髮髻梳得一絲不亂,金鑲玉的頭面華貴非常,棗紅色福字紋滾金邊貢緞對襟上襦,深藍牡丹馬面裙。神色莊重,肅穆,和蕭玉朵第一次見到的形象非常不同。
她緩步走到花廳正位,環視一圈。
沐雲放帶着蕭玉朵站在最前,沐雲健、沐真真在後,王夫人和柳絮兒、趙燕華、李姬又靠後,最後是二房送過來的兩個美人小鳳和三娘。
衆人齊齊給周氏行禮問安。
"好了,今日是三十,不用拘禮了。"周氏示意衆人起身。
沐雲放等起身坐在各自的位子上。
蕭玉朵自然和沐雲放坐在一處,現在她即使不去看柳絮兒和趙燕華,也知道她們心裡對自己有多厭惡,但是沒辦法,自己還得繼續讓她們厭惡去。
"今日辭舊迎新,妾身願意彈奏一曲助興。"柳絮兒先一步起身,含笑朝周氏和沐雲放福身。
古琴已經準備好,她姿態輕盈坐在中央,纖手緩緩撥動了一下琴絃,明眸瞟向沐雲放,微微一笑,柔聲道:"爺最愛聽《高山流水》,妾身先彈一曲這個。"
這麼明顯的取悅表情,蕭玉朵看了看沐雲放--對方依然是那個面癱臉,沒有一絲波動,唯一的動作之事拿起面前的茶盞輕啜了一口。
所有人都不知道沐雲放此時在想什麼,面對一直受寵的柳絮兒,他若無其事,和對方剛進門時的態度截然不同。
正位的周氏一看這架勢,知道沐雲放很可能還在因爲柳絮兒的不懂規矩而生氣,所以故意疏離她,看對方不迴應,她便接過話道:"難爲你這樣細心了,一會兒我有賞。"
柳絮兒掩住尷尬,笑了笑,忙低頭開始了彈奏。
趙燕華的眼底閃過幸災樂禍,借錦帕擦了擦嘴角來掩飾自己的情緒--儘管不知道原因,但這面前的情勢很明顯,沐雲放並不待見柳絮兒的取悅,這對自己來說是好事,不是麼?
那兩位連話幾乎都沒機會對沐雲放說的美人,暗暗彼此看了一眼。
蕭玉朵等柳絮兒彈奏起了曲子,暗中觀察沐雲放的反應,看對方依然是千年不變的模樣,一時拿不準對方要達到什麼目的,只希望自己在離開之前不要觸了對方的眉頭纔好。
柳絮兒彈奏完畢,周氏賞了她一隻鐲子,成色很好,也算挽回幾絲面子。接下來也沒有誰再有勇氣迎着沐雲放的冷臉展示自己的專長了,所以王府的樂姬開始獻藝,衆人只需一邊吃茶,一邊觀賞即可。
周氏示意沐雲放跟自己去偏廳。
等對方一進來,周氏便嘆口氣道:"你剛纔爲何不給絮兒一個面子,她對你可是一心一意,你切莫傷了她。"
沐雲放就知道母親肯定會即使提醒自己,所以淡淡笑了笑:"母親,我一向冷漠慣了,您總不能讓我爲了奉承她而變了自己性子吧?"
周氏頓時語塞,只很意外地看着沐雲放,片刻後,才幽幽道:"放兒,你是不是還在生絮兒的氣?她不過是小孩子使性子,你不要太計較了,現在你院裡的這些女人,和你最一心的,也只有她了,依我看,你不如先讓她懷上你的骨肉……"
"母親,王府的規矩難道您忘記了麼?"沐雲放劍眉一蹙,打斷了周氏的話,"我和父親的態度一樣,世子妃不誕下兒子,別人休想有一男半女……"
"可是情況有不同啊,你這個世子妃難道你真要讓她生我的孫兒?難道真要讓她做未來的王妃?"周氏一直以爲這是沐雲放的緩兵之計,現在也是這樣認爲。
沐雲放眸光看了一眼全然變黑的夜色,轉而又看向桌上的蠟燭,淡然問道:"目前爲止,我還沒有發現有誰比蕭玉朵更合適。她除了出身不盡人意外,我看不出她有什麼不妥--母親,給她點時間,她會表現的更好……"
周氏對自己這個兒子再瞭解不過,當初他並不想納柳絮兒爲側室,卻在自己眼淚下被迫答應,至於那趙燕華,更是老夫人裝病施苦肉計換來的婚事,那李姬是老夫人送的,那兩個美人是二房送的,也只有這個蕭玉朵誤打誤撞,算是他自己選的--難道是這個原因,讓他高看蕭玉朵一眼?
"你的意思是你很中意她?那怎麼這麼久了,她的肚子還沒有動靜?"周氏沒有在蕭玉朵的身份上再和沐雲放爭執什麼,而是轉了話題,"這之前我一直認爲是你故意的,爲的是後來可以進退自如……"
沐雲放沉默了片刻,彷彿在權衡什麼,然後搖搖頭:"婚姻大事豈是兒戲?我親自認下了她是世子妃,怎麼會是緩兵之計?--至於孩子,過上一年半載應該會有的。母親不必擔心。孩兒打算過了年之後,和世子妃去京城省親,見見未謀面的岳父、岳母。"
這回輪到周氏沉默了,她不甘心,但很多事情不是說否定就能否定的,自己不喜歡簫氏,但平陽府誰都知道現在的世子妃是她,不能說趕就趕,但若是不早點想辦法讓這個低賤的女人離開,可能自己的兒子還真要讓對方留下了--而且現在就是這樣的形勢。
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