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已是九月下旬,早已入秋,過了多雨的夏季,這場瓢潑大雨下的莫名其妙,亦無徵兆。
“今天是怎麼了,好好的朱雀樓最頂上那一層便沒了,害得咱們在這兒幹淋雨。”守樓的衛兵頗爲不忿。
“誒,你看東邊,仙客來那一大片亮得好像白天一樣,是不是走水了?”另一名衛兵道。
“火是紅色的,那東西外面裹着白光閃爍的像閃電一樣的東西,是火嗎?太奇怪了。”剛剛還很不忿的士兵疑惑地道。
“確實很奇怪。雨下的這麼大,着火了應該很快就能滅掉吧,怎麼看着好像越燒越厲害了?”
“管他呢,不燒到咱們頭上就行了,不操着份心,自然會有人組織救援的,這兒畢竟是國都。”
“誒,快看快看,半空中那長條黑乎乎的東西是什麼?似乎還會動?天哪,一叢水柱從它嘴裡噴出來,是龍啊!”
士兵瞪大眼睛仔細瞅着,臉上逐漸顯出震驚神色:“真的是龍!怪不得突生異象,暴雨傾盆,是龍王爺路過施雨……”他話沒說完,嘡啷一聲扔了手中鐵槍,撲通跪倒,朝着那龍所在的東方拜了起來,另外那衛兵也趕緊跪伏在地砰砰磕頭。
他們看到的自然是江洳渙真身了,眼看光下暴雨根本對那龐然大物的烈焰天雷不起作用,索性便就近抽乾了國都護城河裡的水,一口噴了出來。
水柱帶着催山拔地的暴虐衝力襲向那團熊熊燃燒的巨火,恰逢防護罩炸裂,沈焱被澆頭而來的水壓噴出老遠,不巧又撞在一棵大樹上,摔得不輕,好懸暫時脫離了天雷聚火陣的攻擊範圍。那水非同一般,澆到火球上立即凝結成冰,將火球冰凍在原地,前進不得半分。
鵠鴻子見狀,掐訣催動附着在法陣上的暗符,那團赤焰銀電頓時又火光大漲,將凍住它的巨型冰柱撕了個粉碎,重新被融化成液態,轉瞬又飛到了沈焱近前。
趁他分神威壓有所鬆懈,謝邈蕭意粲以及鐘鳴春的三把飛劍朝他襲去。司鳳的濟世憫生劍還在沈焱手裡,她有點後悔爲什麼身上沒準備把匕首之類的東西。鵠鴻子揮手就將飛劍打落,也就這麼一錯手的功夫,讓江洳渙得了機會,故技重施朝他噴了一柱水。鵠鴻子早有準備,收了外放的威壓,凝聚神識築起天火防護結界,那水柱剛捱上防護罩立即化作一股巨型白渺渺的水蒸氣。
剎那間視野內如霜如霧遮蔽,難以視物。江洳渙是使了點小心機的,在他噴出的這水裡混了一枚龍鱗,本來就沒想能成功襲擊鵠鴻子這樣的大能,那枚龍鱗的作用主要就是阻住他的視線,方便師弟師妹們救師叔。就算鵠鴻子本領通天,在這枚龍鱗消融失效前,他無論如何也是破不開龍族的障目術的。
就着這空檔,司鳳用御靈術鎖定了沈焱位置,師兄妹四人瞬行而至,總算是跟沈焱匯合在了一處。
沈焱正四腳朝天癱在地上,不是他不想起身,實在是開先熱到要炸裂,後一刻立即又被冰透的冷水一澆,五內翻滾得厲害,肋骨也不知是被水柱還是被樹撞斷了幾根,腿也脫臼了,簡直慘不忍睹。他可算是體會到了當日司鳳先被火燒後又被冰潭水兜頭澆灌的苦逼了。
謝邈摸出一個小瓷瓶,趕緊取了一枚丹藥給師父服下,可惜沒有大還丹了,不然師父能恢復得快些。
“師父,還有哪裡不舒服嗎?”謝邈冷靜問道,小心將沈焱扶起來,靠着那樹坐好。
地上的水深及小腿肚,還有繼續上漲的勢頭,水熱得像溫泉,騰騰地冒着煙。
沈焱大半個身子都淹在水裡,苦笑道:“腿也不知道是折了還是脫臼了,肋骨也斷了,剛剛本來還全須全尾的,到底是你們江師兄厲害!”
看他還有心情苦中作樂,謝邈放下心來,半跪在地探了探他傷處,二話不說立即動手幫他正了腿骨,右側肋骨斷了兩根,暫時沒法子接續,只能先用癒合符鎮着,減輕點傷痛。
其實他剛剛躺在地上的時候已經自行服過丹藥,反正謝邈的丹藥也不是很厲害,就算起副作用也有限,多服了就多服了吧,懶得費口舌阻止,實在沒那個精神。
想起丹藥,沈焱不禁有點憂愁,要不是敗家徒弟趁他閉關的時候把他那些年蒐集的法寶仙器丹藥全拿去賣了,他這會兒肯定沒這麼慘啊,沒準已經生龍活虎又是一條好漢了。哎,看來不備着些上好靈丹妙藥和仙器法寶是不行的啊……
看着愁眉不展的四個徒弟,沈焱也犯愁,打起精神道:“徒兒們吶,看清楚,爲師這就教你們繪製一個小型消影幻蹤傳送陣法……”他邊說邊並指繪符,指間凝出一道銀色氣刃,以空氣爲符文介質,勾回曲折一目瞭然,很快繪完,“你們再依樣繪三張,布在四方,以靈力和符咒驅動即可。本來還有其他驅動陣法的法子,今天就不教你們了,就用最簡單的這個吧。”
謝邈蕭意粲鐘鳴春依葫蘆畫瓢,須臾間三張符咒已然完成。司鳳暗道,逃遁符就逃遁符嘛,還起了個消影幻蹤這麼高大上的名字。也不知這名字是師父自己想的,還是門派流傳?她以前咋沒在符咒、咒陣書上見過這個符?
雖然司鳳對傳送陣名稱有點不以爲然,但她非常欣賞自家師父審時度勢的作風,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便逃遁了事,最怕的就是明明跟對手實力懸殊還要蚍蜉撼樹不自量力,這不是送人頭的節奏嘛。還好她師父識時務得很,也不會搞什麼拉徒弟墊背的混賬事兒。
司鳳悄悄兒地用密語傳音給江洳渙通了氣,要他再拖鵠鴻子片刻,待傳送陣法啓動趕緊回來,大家一起溜之大吉。
江洳渙急得龍鬚抖得都要打結了:“你們倒是快點啊,我那片龍鱗要撐不住了啊!”
司鳳給他吃了一粒定心丸:“莫急,這邊陣法已經布好了,馬上我跟三位師兄就催動傳送陣。你看到東邊這棵大樹下有異狀時就趕緊回來。”
江洳渙呼呼喘着氣道:“那行,你們快點!”
沈焱又教了驅動法訣,師兄妹四人正要合力催動法陣,就感覺到水溫突然熱得燙人,與此同時閃電也以水爲介質四處遊走,打得人渾身起雞皮疙瘩,正是那團討厭的火又到了。還未及施法,水已經猛地要滾沸開,彷彿要把人燙得皮肉剝離。
好在此時沈焱已緩過來一些,師徒幾人立即御劍升至半空,那剛剛布好的符咒陣已然被天火燒了個乾淨,前功盡棄。
江洳渙那頭也撐不住了,龍鱗已被鵠鴻子召來的天火焚燒殆盡,不能再堵塞他視線。第一個倒黴的就是離他最近的江洳渙,江洳渙本來正打算一記神龍擺尾把他打落雲頭,也嚐嚐被沸水澆燙的滋味,怎料鵠鴻子動作比他更快。
但見鵠鴻子雙臂一展,地上那天雷聚火陣立即分出九個同樣體積的小火球,火球雖小了一些,但威力卻沒減少,一股腦朝江洳渙燒過去,頃刻間便令他首尾不能相顧,整個龍身幾乎都被火球包圍。江洳渙召引了附近河湖大川之水,企圖澆滅火球,結果還是白費力氣。
縱然他是一條既能御水也能御火的極品蛟龍,可也不代表他就耐燒烤,那九團大火燒得他簡直要哭爹喊娘。也顧不得師叔和師弟師妹了,嗷嗷叫着擺尾掉頭,立即飛奔向最近一處大湖,埋在水裡裝死不肯出來。
饒是如此,火雖然燒不着他了,可那九團大火外圍包着的天雷電閃還是不放過他,如跗骨之蛆鑽進水裡對他死纏爛打狂轟濫炸。江洳渙被天雷打得肚皮朝天,簡直要蹬腿了。這可是遭了大活罪了,堪比天劫啊。天曉得他今天走了什麼狗屎運,居然躲進了水裡還一路被天雷追着打,他現階段明明沒到渡劫的時候哩。
江洳渙被天雷打得口吐白沫四腳朝天,邊敞着肚皮裝死,四隻龍爪還不安分地將四處被電死的翻出魚肚白的死魚抓攏來塞進口裡,嚼了一口就想吐,邊默默想念喬雲做的飯菜。真是造孽啊,一番體力和靈力消耗,他也只能飢不擇食亂找些小魚小蝦果腹,能恢復一點是一點。那天雷電閃似乎有點靈性,見這條蛟龍翻着肚皮仰躺着,大概真以爲他死了,打擊力度頓時弱了幾分。
他其實很不服氣兼氣餒:明明他是條蛟龍,好賴也是身懷龍族血統,被天雷打了之後卻像條死魚一樣翻肚皮,實在太不威風霸氣了,有損尊嚴啊。他暗暗決定了,決不能讓人知道他被劈得翻肚皮的蠢事。
他狼狽不堪,沈焱師徒又何嘗不是,直面這位落井下石專事補刀的鵠鴻子暴擊,更慘。
明明是五對一的局面,人多的一方卻老被打得要吐血,屁股後頭還跟着那團大火,一邊要對陣鵠鴻子,一邊還得防着火球偷襲欺近。師徒五人御劍御得不成章法,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爲的只是不被火燒着,苦不堪言。
北冥道宗弟子都御劍停留在半空,悠哉悠哉看着師徒幾個被虐,其他五大門派諸人在更遠的地方觀戰。
照這個情況看,鵠鴻子似乎沒有簡單粗暴直接擒拿他們的意思,更多的是存了逗弄打趣的意思。反正九幽派幾個也支撐不了多久,他們都完全無力發起主動攻勢,只能被動躲避或者捱打,還能如何,最後只能束手就擒,早晚的事。
六合仙盟的人幾乎都是抱了這個想法,然而事情的發展卻不遂人願。
莊國國都這天大的動靜,又引來了兩撥人。
一撥,是萬魔宗的,來了數十人之衆。
還有一撥,人數雖只有兩個,戴着斗篷,氣勢也弱,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那弱得如凡人的姿態是僞裝的,故意隱藏了實力,身份不明。
六合仙盟諸人都打起了萬分精神,警惕地看着突然冒出來的兩夥人。萬魔宗是魔,自然是敵,他們目的不明,自然需要警惕。而另外兩人,不知是敵是友。也沒看見護體仙氣,辨不出是仙門中人,還是魔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