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沈焱的目的是拖過這兩日,眼見落空,雖有不甘,也無可奈何。徐行之不親自下場,已是做了讓步,再想改決鬥時間卻是不成了。被他一口咬定擇日不如撞日,要儘快回去將死者入土安葬,不能耽擱。
反正已撕破了臉,徐行之這廂也不管嘴臉如何難看了,只要達到目的便可。這回他是勢在必得,不然便枉做小人了。
決鬥場就在殿前廣場,沈焱方與麒麟童子站上正中央,那方地面似感應到了凶煞氣息,冉冉升至半空,由方寸之地變成巨大的八角墨盤。如此一來底下的人既能看清上面的打鬥,又不用擔心被誤傷。
殿中諸位都已移步到決鬥場中,逍遙子道:“開始之前,雙方應立下決鬥三誓,不下殺手,不傷無辜,不施暗算。”他本想說的是不用靈力,以示平等,但如此一來有些示怯,二來肯定有人不依,便改了口。
徐行之就是要沈焱的命,怎肯答應?
他冷冷道:“這是你們九幽派的規矩,我北冥道可不興這些。既是決鬥,便以技藝之高低定命數,若是死了,只能怪自己修爲不濟,不是嗎?否則這決鬥有何意義?”
沈焱遙向逍遙子示意,多說無益。徐行之這是把他當死人看了,得虧人人還將他奉爲一代宗師,誰知跟後輩還爭個口舌之快,不過爾爾。呵呵,鹿死誰手尤未可知!
逍遙子卻是放心不下的,試圖說服玖安真君訂立決鬥規則,做見證。玖安真君此時便開始和稀泥,不做正面回答,只顧左右而言他。
場上劍拔弩張,場下賭注押得熱火朝天。
押沈焱的人佔一半,他們看重的是沈焱九州第一劍的名聲,畢竟他霸佔九州風雲榜榜首已近百年,無人撼動。押麒麟童子的也佔一半,這部分是出於對現狀的考慮,沈焱沒了靈力做倚仗,怕是張狂不到哪裡去。再說徐行之派的人,總不可能是個膿包,贏的機率也是對半開。
徐行之手一揚,木盒中的五環金絲大刀便飛了出去,對麒麟童子道:“他的劍是一品仙器,你用我的刀。”
這刀手柄較尋常大刀要長些,刀刃有弧度,刀背有鋒利鋸齒,看起來與苗刀有些相似。較一般的刀,更利於劈殺格擋,日光中泛出森冷寒芒。
“徐宗主好體恤屬下啊,沈某佩服!”沈焱一臉嘲諷,鳳眼微眯仔細端詳那刀,讚道,“好刀!我有個建議,若我贏了,這刀便歸我,如何?”
徐行之怒斥:“癡心妄想!沈焱啊沈焱,你覬覦別人的寶物便罷了,居然敢到本座頭上打主意,活膩了?!墨雨,無需對他留手。”
麒麟童子拱手應是,便拉了個起手式,要開打了。
司鳳在下面手攏喇叭大喊師父加油,也不知沈焱聽見沒有。
一開始兩人都在互相試探,沒有實質性地攻伐交錯。
沈焱時不時用言語刺他一下,想激怒他使出真本事,未料這個墨雨倒沉得住氣,不受他干擾。
底下的人都盼着看一場精彩絕倫的打鬥,未料這兩人就是你來我往你躲我閃,打了片刻功夫還未見使出真本領,都十分不滿,心裡不免憋着一肚子火氣。還能不能好好看熱鬧了!
比耐性,沈焱不缺;比無恥輕佻,沈焱更不缺。
打鬥中他不時言語調戲墨雨小哥,諸如小哥你長這麼帥,我不忍心傷你啊,不如咱們找個地方喝喝酒聊聊人生談談情懷諸如此類。時而又口出惡語,道就憑你也想撼動我的地位麼,乘人之危算什麼東西,垃圾走狗,甚至連祖宗十八代都被他不帶髒字地問候了個遍。簡直是照着頭臉潑狗血,糊得人一臉懵。也不知那些不帶重樣的罵人話是從哪裡學來的。
偏偏外面的人還聽不到,就只說給墨雨一人聽,也是絕!
可憐墨雨小哥從未料到正道中會有如此胡攪蠻纏潑皮無賴之輩,偏偏這人還是個早已成名的大能。形象反差到簡直叫人恨不能自戳雙目自廢雙耳。此時正是烈日照頂,炎熱非常,本就容易讓人心生煩躁。捱了沈焱一通綿裡藏針臭不可聞的連環炸,如何叫他不心亂,如何叫他不急怒交加。
沈焱扯到後來更離譜了,越發地不成體統,道徐行之對你真不錯啊,連寶刀都認你做主人了,關係非同一般嘛,你是不是他的私生子啊?
墨雨勃然大怒,情緒失控的結果,就是忍無可忍突然發了大招:九雷傳陽術。
只見霎時天地變色,風起雲涌,九天神雷之威凝聚於刀身,電光滋滋作響,這一招他灌注了九成靈力,威力非同小可。頓時九道驚雷劈向九個不同方位,殃及池魚,連含光殿的屋檐翹角都被震榻了一方。
這一下來得兇猛,在場諸人又沒提防,便有修爲低的世家代表徑直被打落看臺,滾落到底下那震驚慌亂的人羣裡,引起一陣尖叫。
玖安真君搭了身旁的逍遙子一把,狼狽站穩身形,怒道:“怎麼回事?!”
他一開口,立即觸發了衆怒,諸世家代表紛紛譴責北冥道宗殘害無辜,更有膽大的直指徐行之理論。
墨雨偷眼一瞧,徐行之臉黑得鍋底一般,震怒不已,心知自己闖了禍,掃了宗主的面子,不由方寸大亂。
沈焱瞅準時機,身法詭異欺近,一擊得手,刺中他持刀的右臂,裂天鋒利的劍刃穿骨而過。沈焱手腕一翻,劍刃橫出,直接廢了他這條手臂。僅剩手臂內側一點皮肉連接,這隻手幾乎連刀也拿不住了。
墨雨受傷流血被激發了血性,目露殺機,求勝之念夾雜着受辱焦慮幾欲癲狂。他左手接過長刀,赤紅着雙眼舉刀就劈沈焱,刀刀致命。
沈焱未料他左手使刀也使得出神入化,更兼有靈力加持,不敢掉以輕心。小心與他周旋,片刻之間他又用了一次九雷傳陽術,沈焱第一次能躲過,第二次自然也不在話下。
看出墨雨求勝心切,沈焱朝他丟了個破綻,閃身跳出打鬥圈。墨雨豈容他逃,立即追了上去。
徐行之這時也顧不得體面,大喊:“住手!回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是看出了沈焱假意敗退,必有所圖。
卻還是晚了一步,他話未喊完,墨雨已躲閃不及,被沈焱反手擲來的飛劍貫心而過。
至死,他都不敢相信地瞪視着這穿胸透背的利器,自己竟被他以凡人之法斬殺。舉刀欲劈的胳膊緩緩落下,掌中寶刀轟然落地,人也半跪着撲倒在地。
沈焱正彎腰去撿那刀,突然感覺到巨大的威壓禁錮全身,被壓制得死死的。他也不怕燙,索性在雙手着地的瞬間調轉身形,一屁股坐了下來——總比被徐行之壓得五體投地跪拜的好。
“本座的刀豈容你這惡徒玷污?”徐行之勃然作色,怒火不息,五指一張,那刀便歸了他手。
“是你們輸了,願賭服輸,那刀歸我了,懂嗎?”沈焱面無懼色。
徐行之冷哼:“我可沒答應你。”
可能是受了主人的感染,徐行之座下那頭墨玉麒麟看沈焱的神色也極爲輕藐,真真兒是用兩個鼻孔看他的,不但如此,還向他噴了一嘴熱騰騰的煙霧。
簡直欺人太甚啊!
沈焱大聲嚷道:“徐宗主,你倒是別用威壓壓着我啊,我們站着說!地上怪燙的。”
他這一嗓子便叫所有人都知道了他這奇異姿態的緣由,徐行之少不得又要被議論一番,以大欺小,倚強凌弱,嘖嘖。
徐行之恨不能現在立刻馬上弄死他,只覺從未見過如此賤人。
玖安真君開口道:“徐宗主,還是先放他起來吧,有事好好說。”
徐行之不能掃了特使面子,只得不情願地散了一身威壓。
沈焱利索地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朝燙紅的手掌吹了幾口氣。
徐行之眼珠轉了轉,突然鬆口道:“你這麼想要我這把刀啊?給你也無妨,只看你使不使得動!”話音未落,那還未上鞘的長刀猛向沈焱砸來。
兩人相距不到一丈,這哪是贈刀,分明是要命!
四周驚叫聲此起彼伏,沈焱此時不能以術法瞬移,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這樣短的距離內避開一位大家暗下殺手的一擲,只能閉目待死。
就在所有人都以爲沈焱必死無疑之時,忽然風雲變色,遮天蔽日,狂風驟起,一陣龍捲風將五環金絲刀卷得不知去向。
徐行之座下麒麟前爪猛地一軟,跪地伏身,險些將主人摔下背。
待雲霧散去,人們纔看清天空中一條巨大的金龍盤旋,鱗光閃耀,幾乎要晃瞎人眼。金龍背上馱着一人,衣袂飄飄,最醒目的是他外袍領子上繡的一對陰陽八卦圖。他高高在上俯視衆生,恍如神祇降臨。
他一出現,衆人皆驚爲天人,有那家中圖騰爲龍的家族代表已跪伏在地,誠心拜倒。
徐行之面上一寒,用力一夾麒麟腹部,想迫它起身,誰知墨玉麒麟卻不動彈。
“畜生!”徐行之氣急敗壞罵道,也不知是罵誰。
還未驅使得動坐騎,就見兩頭毛色極純威風凜凜的上古神獸金狻猊大搖大擺行來,目中兇光畢露,似乎下一秒就要大開殺戒。
顯然是引九天雷和天降神龍的動靜太大,連鎮山神獸都被驚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