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珺予死死盯着眼下那分作兩截雙色的皮膚,提着領口的手也是僵住了。本來還不敢十分確定,但看了周懷緬的神色舉動,已是坐實了種種傳聞。
周懷敏一顆心已提到了嗓子眼,神色苦楚,緊緊閉上了眼睛,濃密綿長的睫毛被湮溼了,也不知是沾染了手巾上的水,還是淚珠。
蕭珺予大悔,真是魯莽唐突了,同時,他又升起一股發自內心的愉悅,所幸發現這秘密的人,是他自己,這簡直是天賜良機!他當即做出了一個決定:必須嚴守這秘密,且要讓周懷緬知道他對她的迴護,對他感恩戴德。
發現得真是及時,蕭珺予覺得拿住了周懷緬的要害之處,先前對他,不,是對她的種種擔憂,現在都可以安然放回肚裡。這把柄簡直留的完美,他內心裡還有種隱秘的快樂,原先還有點疑心自己是不是有斷袖癖,現在可以放心了。
這不過一個呼吸間的空檔,蕭珺予腦海中已翻過如此之多的私心雜念謀略判斷,他鬆開手,轉而在周懷敏肩上輕輕按了按,語氣極力壓抑着喜悅,不讓她察覺異常:“好吧,就隨你。正好我也餓了,出去時,便替你叫那孩子進來。不過你可得答應我,老老實實躺着等上藥,我可不希望三軍第一俊兒郎變成個醜八怪。”
留下這句話,他當真便起身往外走了。周懷敏一臉訕訕,有些摸不準他的心思,心裡亂糟糟的。不過有一點她心裡還是明白的,太子起駕離開,她是需要恭送的——畢竟傷的不是兩條腿。
她剛麻溜地下了地,還未翻身跪倒,口道“恭送殿下”,便已被蕭珺予折返扶了起來,還將她扶回了牀上。周懷敏立時發現了他攙扶她的姿勢有異——這是攙扶女子的動作,輕柔和緩。
到底還是叫他看出來了,功虧一簣!
這並不意外,蕭珺予能獲封太子,聰明機智是不容置疑的,他要是沒覺出異常,纔是不合常理。
從他剛剛的話語中,並無揭穿她的意圖,那麼他肯定會幫她遮掩。事已至此,也罷,既然沒打算揭穿,那他應該會幫她打掩護的,他知道了也好。
其實女扮男裝從軍之事,追究起來可大可小,全在他一念之間。反正她豁出去了,生死有命,哪怕最後是最壞的結果,既然自己選擇了這條道路,便披荊斬棘走下去,一切坦然接受吧。
熱鬧算是看完了,司鳳也感覺到腹中飢餓,便道:“師父,咱們走吧,沒得可看的了。”
沈焱一副沉思的模樣,沒搭理她。
司鳳又道:“師父,你不會還想看她光着大半個背上藥吧?”
剛說完,司鳳就接收到了自家師父飛來的兩記眼刀。沈焱簡直要被她氣死,這個缺心眼又思想猥瑣的徒弟!前些年他走訪好友特意求了本《淑女攻略》,讓徒弟每日自學一個時辰,都過了這許多年了,她就一點也沒學進去,唉!
兩人回去的路上,司鳳忍不住又問:“師父,那個太子到底認沒認出周懷敏是女兒身啊?他剛剛怎麼沒繼續拉衣服?難道真是因爲餓了,半道改了主意?”
沈焱白了她一眼,耐着性子回道:“自然是認出來了,只不過沒有當場揭穿而已。話說你御靈術現在的境界,已經可以自如地使用讀心術了吧,你就沒想過用讀心術看看?”
司鳳嘟噥着嘴道:“啊?我現在也能使讀心術了?我怎麼不知道?”
沈焱道:“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下一秒,沈焱就感覺到一股來自徒弟施放出來的意念往他身體撞來。
沈焱:“……”
司鳳苦惱地撓了撓頭:“不行啊,我用不了讀心術啊。”
隔了好一會,沈焱才咬着後槽牙幽幽道:“誰讓你對爲師用讀心術?你換個人不行嗎?”
司鳳一臉恍然大悟,摸着後腦勺訕笑道:“是哦。這不師父你跟我離得最近嘛,就地……就地取材,方便……”
沈焱一頭黑線,懷疑當初自己嚴重看走眼了,怎麼就收了這麼蠢的一個徒弟,明明長得一副聰明機靈相,越大腦子越不靈光。
其實這是錯怪司鳳了,但凡打發她出去做事,獨自面對困難,必須得動腦子想問題,她腦子還是挺活泛的,就是吧,依賴心重。一旦身邊有可以依靠的人,她就懶得動腦子。
就像現在,司鳳理所當然覺得,一切靠師父就成,她只要安心當觀衆就好,不懂就問嘛,這是九幽派的優良傳統。門規有云:不懂就問,切忌不懂裝懂。她記得清清楚楚呢。
看來這讀心術還要分對象,修爲比她高的,她讀不了。明白這個道理,司鳳便放眼四顧,見前頭有個站門的小兵,便對他施展了讀心術。
“太陽真大,熱死了,換班的怎麼還不來,餓死了要……”小兵心裡嘀嘀咕咕,內容清晰無比傳達到了司鳳腦海中。
司鳳給高興壞了,得了新技能。雖然這技能不算很高級,聊勝於無啊。就是有侷限性,也不知道以後隨着她御靈術造詣提升,受限制的條件會不會減少?
其實最需要被她使用讀心術的對象,可不就是師父嘛,就省得惹了他生氣自己還不知道,更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消氣。如果能對師父用讀心術,她可不就省了好多麻煩。不過,要是這技能對比自己修爲的修士無效的BUG一直存在的話,豈不是她這輩子都別指望對師父使讀心術了?
司鳳又想到一個問題:“師父,你不是也會讀心術嗎?莫非,你的讀心術,不是御靈術的衍生?”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因爲沈焱御靈術的造詣還不如她呢,既然她都是近期才擁有了讀心的技能,沈焱的讀心術應該跟她不是出自一門的。
果不然,沈焱點了點頭,輕描淡寫道:“爲師早在煉氣期開啓心竅之時,便會讀心術了,不值一提。”
什麼?煉氣期就會讀心了?司鳳遭到了一萬點暴擊,這對比有點殘酷啊。
“那看來,師父知道不少秘密啊?”司鳳酸酸地刺了一句。
沈焱甩了甩袖子,昂首闊步朝客棧方向去了,已經懶得理會自家徒弟。
喂,師父,有話好好說嘛,不要這麼傲嬌好不好?你這樣的反應,讓我覺得自己問的問題很上不得檯面,像個智障啊!司鳳頂着一腦門官司在後頭撒腿追。
前頭傳來某師父輕飄飄的一句:“沒錯,就是像個智障,真是貼切。”
“……”媽蛋,誰讓你用讀心術?現學現賣,師父你犯規啊!某徒弟心裡在咆哮。好吧,不小心又教會了混賬師父一個新詞彙。
司鳳索性不追了,氣呼呼地跺了跺腳,沈焱倒是停下來等她,一臉關愛智障的神色看着她,令司鳳頗覺氣癟。
沈焱看她半天不動彈,便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朝她勾了勾,微笑着溫聲道:“小鳳兒,過來。”
他的聲音像是有股捉摸不着的魔力,聽得司鳳心裡酥掉了,頓時泄了氣,乖乖跟了上去。
用過午飯,估摸着周懷敏這會也得空了,司鳳喬雲作爲代表,便去帥府拜訪。
到了地方,卻被守衛告知,周將軍已經帶領部隊開拔,向下一個目的地進發。問行軍方向,立即被守衛警惕地盯着,要不是看她們兩個是柔柔弱弱的姑娘家,說不定就抓起來了,只呵斥不許多問,若被當做奸細是要下獄的,速速離開。
兩人正欲走,剛剛的動靜已被人察覺,有小校出來查問。那守門的衛兵便如實說了,小校二話不說便吩咐人捉拿司鳳喬雲,直接冠了個刺探軍情的罪名。
司鳳喬雲修仙之人豈能被他們擒了?若被抓了反而節外生枝,司鳳想也不想,拉着喬雲化作一道遁光消失無形。
光天化日之下,兩個人憑空消失,在場的幾位士兵,連同那位小校,都面面相覷不敢置信。他們聽說過嚴公子法力無邊,但沒親眼見識過,這兩人想必不是妖怪,便也是跟嚴公子一樣的仙門修士?
昨天水淹昭陽城失敗,聽說就是有另一股修仙勢力作梗,引得嚴公子大發雷霆,說不定就跟她們有關。而且,她們自稱是周將軍的舊識,此來便是要拜見他,看來事情不簡單呢。小校想到這些,立即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火速上報了上司。
沒想到周懷敏這麼快就離開了昭陽城,這是爲什麼呢?是接到了上頭的命令,還是有意無意要避開蕭珺予?司鳳猜不透。
她其實沒走遠,有意想看看瀾滄軍的反應,又折返了回來。她就跟着那小校,消息層層上報,效率還挺高,片刻功夫就傳到了嚴迦華耳朵裡。嚴迦華下令嚴查,一旦有消息可直接越級稟告於他,他要將意圖搗亂者一網打盡。
司鳳嗤笑不止,她就隱身站在他身邊他都沒察覺,還誇下海口要一網打盡呢,臉夠大的。她真是挺鄙視嚴氏家族的,論壞心眼子,使陰招兒,他們還在行點,要見真章,根本不行啊,不禁打。他家最厲害的也就是他老子嚴相與,可那修爲,說不定都還沒她高呢。
若真按修爲高低來排,嚴家壓根不可能排進九州十大仙門,甚至連中州第一都排不到,不就是仗着跟北冥道宗關係處的好嘛,是北冥道宗忠心的狗腿子。北冥道宗需要狗腿子當他們在中州的代言人,才授意六合仙盟將嚴家排進來的。
也正是嚴家開了先河,讓其他仙門看到了抱大腿的好處,後頭纔有一些大門派也沒臉沒皮公然投靠,北冥道宗周圍纔會有那麼多擁躉。
司鳳心中起了戲謔的心思,上回整嚴迦葉雖然過程很爽,但是結果倒黴的是她自己。這回要是整整嚴迦華,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看他在軍中這種頤指氣使高高在上指點江山的模樣就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