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焱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在別人的帳篷裡。
那是一些外國人,有科考隊,有登山愛好者。沈焱得了休整,又補充了飲用水和食物,精神恢復了不少。那些人要繼續登山,跟他正是反方向,分別時他提醒了他們小心頂峰的古怪,並勸他們不要冒險,但沒奏效。他們分給了沈焱一些水和食物,兩廂就此別過。
靠着那些救命物資,沈焱捱了三四天,終於離開了雪山。一路上搭了好多趟順豐車,纔來到蜀地。
有次聽車內廣播,他聽到了登山科考隊全軍覆沒的消息。由此可見,盤桓在頂峰的禁制依然存在,這也說明施術者並未在場,怪不得沒有出來阻止他。報道還說無人機拍到了他們死前詭異的一幕,廣播主持人評論了一句,當今科技這麼發達,裝備這麼先進,登山科考隊居然全員遇難了,非常不可思議。
到蜀地時他已經完全不見先前的風采,整個人黑了瘦了,皮膚皸裂,嘴脣乾涸,簡直沒個人樣子。好好一個大帥哥,折騰得跟個乞丐似的。
他打聽了此地名勝,想也沒想直接去了峨眉山。
峨眉山不愧是名山,靈氣豐沛,沈焱費了老大勁才爬上山頂,尋了個僻靜處就開始打坐。他已經沒力氣去找山洞之類的遮蔽了,如果不湊巧被人看見了,那就看見了吧,無所謂了。
沈焱只採氣一個小時,恢復了點靈力,又將收魂袋取出來,司鳳的魂魄還是那麼小小一團,散發着微弱的光芒。
魂魄還太虛,先前本來還是聚成人形的,因爲一路上沒得到靈力的供給,又散成了一團,沈焱立即將剛剛採集煉化的靈力注入進這虛弱的魂體。隨着靈力的灌注,魂體散發的光芒閃了閃,亮了一些。
在他的注目下,魂體的顏色逐漸從接近透明變得清晰寫實,重又聚成人形,司鳳的眉眼終於慢慢地生動起來。困住她的無形冰雪桎梏,漸漸消融,她的手指動了動,但人還未醒來。
沈焱將那團小小的魂體捧在掌心,手不自覺地有點兒發抖,彷彿手裡託着的那團小小的魂體重有千鈞。他心中五味雜陳,又心疼,又自責,又憤慨,又惱怒,是他沒能好好地保護她,才讓她歷了這樣的苦難。他在心裡暗暗發誓,以後絕不讓她再受半點傷害,否則他不能原諒自己。
他輕輕地對着魂體哈了哈氣,低柔地喚着她的名字:“小鳳兒,小鳳兒……”
司鳳意識混沌,只模模糊糊聽到一個溫柔而富有磁性的熟悉嗓音憐惜地叫着她的名字,這一把好聽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進她耳中。
頭好暈,眼皮好沉啊,渾身好冷啊,似乎哪裡又有熱風吹拂,冷熱同時矛盾地存在着。她一邊覺得很舒服,一邊又覺得很古怪,好想醒過來啊……可是眼皮睜不開。
她稀裡糊塗聽了好一會,才辨認出是沈焱的聲音。聽到他的聲音真是太好了,有師父在,她就是安全的。這個認知令她心裡一鬆,直接導致的後果就是她放棄了與自己的鬥爭,選擇好好睡一覺。
這些日子她一直處於無知無覺的狀態下,但整個人非常累,感覺渾身累得要散架。現在意識漸漸回籠,她就只想先歇歇。
沈焱看到魂體的眼珠子先前一直在動,顯然是在掙扎,本以爲她馬上就要醒來,正心口狂跳地等着她睜開眼睛,孰料過了一小會又沒了動靜,白緊張了一場。
確定司鳳現在醒不了,沈焱又將收魂袋貼身收好。他是想着,如此他就能隨時注意到收魂袋的動靜,同時也能捂一捂她。
也不知她被凍在那世界之巔多久,魂體本就是陰寒屬性,加上世界屋脊冷徹心扉的酷寒,更加加重了魂體的陰寒程度。本來天氣尚算怡人,不冷也不熱,沈焱身上卻被凍得左一個疙瘩右一個疙瘩,滿是凍瘡,紅了一大片。 wWW▪ TTKдN▪ C ○
都是捂收魂袋捂出來的。
次日清晨,正是靈氣最旺盛的時候,經過五次靈力的灌注,司鳳終於醒過來了。
即便醒來了,她也只是恢復了意識,魂體還是隻有巴掌大小,能量非常有限,比普通凡人的魂魄還不如。唯一讓沈焱欣慰的,就是她魂魄齊全完整,神識這些也都還在,似乎沒有被篡改的跡象。
天色正是黎明前最濃烈地黑,司鳳立在沈焱掌心裡,一臉懵逼地仰頭瞪視着在她面前無限放大的師父。
“小鳳兒,你可算醒了,再不醒我要急死了。”沈焱連日來緊蹙的眉頭總算鬆開了,面上已是欣喜若狂。
司鳳:“師父,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大?”她邊說還邊兩手伸平比劃了一下。
沈焱託着她,稍稍與自己拉開一點距離,眉眼一彎:“不是我變大了,是你變小了。不過你別擔心,過幾日我們就把你的身體奪回來。到時便能恢復如常了。”
司鳳聽得莫名其妙,免不了一番追根究底,沈焱只得撿了要緊的給她說了,一些旁枝末節自然省略。司鳳這才知道自己現在只是一縷遊魂,而且還是縮小版的,比高彬大不了多少。沈焱也問起她這些日的遭遇,司鳳自然毫無印象,連是被誰拘住都搞不清。
現在弄不清不要緊,總有一天會弄清的。到時候他一定要讓幕後黑手也好好嚐嚐身魂剝離,再把魂魄困到極寒之地,這口氣不能就這麼嚥了。
司鳳對魂體狀態的自己很不滿意,覺得毫無用處,隨身空間可能還在冒牌貨那裡,法力盡失,連濟世憫生劍都召喚不出。她現在是個徹頭徹尾的廢人,不對,是廢魂。
沈焱覺得十有八九是有九州的修士也來了這個世界,因爲司鳳不可能自己跑到那個鬼地方,她法力全失當然也不可能自己封印自己。只不知道是誰這麼惡毒?在那鬼地方還能使用術法,怕也不是等閒之輩。
他繼而想到了侵入自己體內的不明物,得想法子清除出去才成,不然始終是個隱患。暫時雖還沒覺察出那東西對他的不利影響,但長此以往肯定不行,對方擺明了就是暗算他的,趁虛而入的能是什麼好東西?
沈焱的一顆心,被欣喜和隱憂割裂。
司鳳現在還不能修煉,魂體比較虛。沈焱入定修行的時候,她作爲一縷遊魂,四散飄零無所寄,不用吃飯,也不用休息,天天像個孤魂野鬼,無所事事。
她現在輕若無物,要不是沈焱用牽魂絲繫着她,怕是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沈焱修煉的時候她什麼也做不了,百無聊賴下她就自己找點樂子,把自己縮得小小的,比高彬還要小。
有時候她飄到沈焱頭上打滾,發頂柔軟蓬鬆,打起滾來很舒服。有時候她又沿着高挺的鼻樑滑到他鼻尖上,這個過程就像玩滑滑梯。她也不用擔心自己被摔着,因爲牽魂絲的存在可以確保她安全無虞。
一向有潔癖又臭屁愛美的沈焱近來可以說是不修邊幅,脣上冒出來一片茂密的青黑胡茬,也沒顧上潔面。可以說,這是她見過他最邋遢的模樣了。可這有什麼,在司鳳眼裡,無論沈焱是什麼模樣,在她心裡顯然都是最帥最好的。
沈焱修煉時神識是外放的,司鳳的一舉一動他其實都知道,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真的是她。以前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這纔是他牽腸掛肚魂牽夢縈的司鳳啊。
在沈焱的精心調理下,過了七天司鳳的魂魄終於恢復如常,不再是可憐兮兮的弱小一團。作爲一團正常形態的魂魄,司鳳依然沒有修行的載體,因此沈焱將她魂魄寄在隨手抓來的一隻鳥身上。
對這個安排司鳳老大的不願意,因爲她嫌那鳥毛色太醜,而且瘦不拉幾,肯定影響她修行。就算不影響她修行,也不好看吶。她好不容易恢復了,不能以一個好看的萌萌噠形象出現在他面前嘛?
再說了,當鳥人有什麼好的?鳥人,這是罵人的話。最坑爹的是,做鳥得吃蟲子。
司鳳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蟲子,鋼鐵女漢子也是有剋星的。
比起“當鳥”,顯然“當貓當狗”更容易讓她接受一點。師父這眼光和審美怎麼一點長進也沒有,好歹也在藍星薰陶了一陣子了啊。
爲了抗爭,司鳳梗着脖子開口:“唧唧唧、唧唧唧……”發出來的卻不是人語,而是不折不扣的鳥語。司鳳心裡悲催頓生,師父,你坑徒弟啊。
但她沒想到的是,沈焱似乎聽得懂鳥語,因爲她沒看到他用轉音陣,直接就接了她的話茬:“當鳥有什麼不好?還能飛不是?自由自在。”
司鳳不信他能懂鳥語,於是又唧唧唧了好大一通,中心思想還是不變,她依然不樂意當鳥人,鳥要吃蟲子,要她吃蟲子還不如殺了她。
沈焱曬黑的臉更黑了一分,眉心擰出個川字,明顯有點生氣:“誰說要你吃蟲子了?鳥又不是隻蟲子。”
什麼情況?司鳳有點懵逼,師父怎麼突然這麼大反應?說不得鳥人啊?
看到鳥人司鳳一臉懵逼的模樣,沈焱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好像是有點過激了,神色頓時又柔和下來,輕輕摸了摸鳥頭,問道:“那你想附在什麼動物身上?”
司鳳望着他黑瘦的臉,發乾的嘴脣,想到他近些日子肯定過得好苦逼,那又何必再折騰呢。當鳥人就當鳥人吧,過幾天奪回了身體不就好了?
然而可能是腦子抽了,聽到沈焱的問話,她鬼使神差答道:“不如附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