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焱本是等着北冥道宗的人上門尋釁的,誰料一晚上過去了也不見後續動作。想是這幾日大比事多應酬也多,徐行之沒精力爲些微雞毛蒜皮之事費神?
此事雖略有些出乎意料,但也合情合理,沈焱對不在意的人和事向來是不願浪費心神去揣度的,很快便拋至腦後。
早上用罷飯,沈焱便帶上一羣小輩打算去會武大比現場瞅瞅,臨走還特意給店家留了話,道明去向,以免謝邈來了找不着隊伍。
這日是會武大比的第二日,還沒到決賽的精彩處。
在市中心大廣場上有一方巨大的虛幕,可以通過這東西看到場中實時比武情形,頗爲類似另外那個世界的露天電影院。幾乎是空巷而出的城中居民,連同那些前來看熱鬧卻無法進入現場的低階修士,將廣場塞的滿滿當當。
沈焱一行爲了繞過那個廣場走了不少路程,反正也不着急,索性散步一樣隨性。順便駐足看了一會巨幕,畢竟是虛影,不如現場目睹來得真實震撼。
幾個小輩都沒見過這等世面,只覺場中打鬥的雙方身法飄逸,法寶仙器所攜的璀璨光影令人眼花繚亂。
司鳳以前看電視見慣了那些神神鬼鬼的片子各種特效,倒不是太驚奇,一副見怪不怪的泰然。
江洳渙自持在幾個小輩裡年紀最長,自詡總比幾個師弟妹見多識廣,即便沒見過此等大場面,也不便顯出太興奮雀躍之態,面上勉強維持着一派淡定。其實他並不比三個小的更有見識,爲何?只因他多年前犯了大錯,被罰去碧波潭蹲了幾十載,偷摸着跑出去的次數屈指可數。對修真界的瞭解也是有限得很。
蕭意粲和鐘鳴春卻是腳下生根一般,倆眼直勾勾地盯着巨幕,跟看猴戲一樣興奮得簡直眉飛色舞。
沈焱暗暗讚許,還是小徒弟有定力,從容,有他的風度;同時暗暗嫌棄兩個男弟子沒出息。
其實也不能全怪他們,畢竟他們自打上了青冥峰,就從沒下山歷練過。加之沈焱手把手教他們的時間一個手就數的過來,見着了胡裡花哨的功法仙寶自然是萬分稀奇,覺着了不得的厲害。
但沈焱這個師父是沒可能有主動反省自身的覺悟的,所以他除了嫌棄之外,絲毫沒有慚愧的意思。他認爲不能繼續逗留,以免被路人發現這倆沒出息的小子是他的徒弟,給他丟人現眼。
“快走,在這看有什麼意思,爲師帶你們去場上看。”他這也是想一出是一出,壓根就沒想過沒準進了會武大比現場幾個小的更給他丟面兒呢?
幾個小輩都覺得他說這話霸氣側漏,欣然跟從。
大搖大擺行至北冥道宗仙府紫臺正門,卻被那沒眼色的守衛攔住了。
守衛公事公辦地把手一伸:“請出示請柬。”
沈焱當然不會有那玩意,他也懶得廢話,心念轉動便將其定在了原地,睜眼保持着要請柬的姿勢睡死了過去。
大門兩旁威武氣派的石獅子怒目而視,便要張嘴呼嘯傳訊,沈焱一看不妙指尖一動,兩道符咒飛了出去,牢牢貼在石獅腦門上。
兩頭獅子頓時發作不得,依然死不瞑目似的瞪視着沈焱,萬般無奈地目送一羣人魚貫入內。
一路暢行無阻,徑直到了會場外圍。
北冥道宗果然好魄力,舉辦如此盛事,戒備竟鬆懈到只排查進門這一層,就不怕有鬧事的?司鳳表示歎服。
據《九州修仙錄》記載,原本是沒什麼會武大比的,更沒有六合仙盟,這些都是百年前在九幽派的倡導下才有的。當時的修真世界出了個毀天滅地法力無邊的混世魔頭,九幽派費了極大的代價纔將其制服。
此後爲了防止修真界再出這樣的禍害,九幽派便倡議建立一個維護修真世界秩序的組織,那便是六合仙盟的前身了。由衆仙門推選出一位修爲高深最負名望的仙界大能出任仙界督統,挑選十位長老組建聯席內閣。
其實最初推選出的這位督統便是九幽派上一代掌門玄霄上君。但由於那千年不出的大魔正是出自九幽派,加之當時門派遭孽徒重創,據傳玄霄上君也在此役身負重傷需要閉關,基於避嫌以及現實的種種顧慮,最終推辭不受。九幽派只委派了一位出任長老協理常務。
經幾十載發展,六合仙盟已成氣候,成爲修真界的權威,九幽派這創始者反倒被踢出了局。
最開始的會武大比只是內閣長老所在的十大門派內部比武,旨在選出維持秩序巡視各方的正直勇武之士,是小打小鬧型。
萬仙會武大比真正成爲修真界一大盛事是在北冥道宗第九代宗主執掌六合仙盟後,打那以後,會武大比的勝出者不單單擁有無上的榮譽和豐厚獎勵,更有機會競爭督統和長老之位,是以誘惑力極大。
也是由此,北冥道宗在六合仙盟的影響力逐漸凸顯,九幽派的勢力則慢慢淡出六合仙盟。經過幾十年的潛移默化,北冥道宗的超然地位便也建立起來了,再無門派能撼動。
如今五年一度的會武大比已跟最初的宗旨和內核漸行漸遠,變得功利性極重。這也引出了一個弊端,就是如今的修士比先前任何時代都更兇狠好鬥,一言不合就開打成了常態。
這一代的仙界督統左丘衍出身靈劍宗,與北冥道宗同屬堯州。也就是說,六合仙盟如今仍是處在堯州一系把控下,這與北冥道宗的影響力不無關係。
此次會武大比選在北冥道宗舉辦便也不足爲奇了。九州第一仙門魄力如斯,當真厲害!
能進紫臺內府的都是有點品階的修士,雖不像外面的人山人海,人數卻也不算少,將演武場圍得密不透風。
在司鳳看來,這演武場不如九幽派的科學,也沒那麼拉風,壓根不爲普通觀衆着想。比武者所在處幾乎跟看客所在的位置基本持平,站遠了就只能看到前面人的後腦勺,根本看不到場內的打鬥。只有上位者的位置是高高在上,視野開闊了無阻擾。
沈焱對看後腦勺沒什麼感覺,反正他也不是真正來看比武的,而且他身量很高,人潮裡也是鶴立雞羣的存在,前面的人阻擋不了他的視線。
但幾個小輩可急得不得了,明明都到現場了,卻除了聽兵戈鏗鏘之聲什麼也看不到太鬧心。
鐘鳴春踮着腳拼命想看,無奈眼前要麼是一片黑乎乎的腦袋,要麼是五顏六色的髮帶,就是看不到裡面的情形。
蕭意粲身高是已長起來了,比沈焱矮不了多少,但他站的位子不太好,前頭就是一個彪形大漢擋着。他想擠上前去看,無奈身子骨還是少年人的單薄,不夠厚實,前頭的大漢巋然不動,他進不得半分,急得原地直蹦高。
要不是隔着幾個擠得死緊的人,沈焱恨不得把他拎起來丟到臺前去,這一蹦一蹦的成什麼樣子!
江洳渙是條力大無窮的龍,人山人海也難不倒他,單手一撥就分開一條道,大搖大擺擠到前頭去了。
司鳳沒跟師兄們一樣往前湊,而是先觀察了一下週遭環境,發現演武場旁一切可攀爬之物都站滿了人,索性施展凌虛步竄到最近那處建築的房頂上。她視力好,遠點也看得清。
日頭逐漸爬高,屋頂上有些熱,她站起身,手搭涼棚眯着眼漫無目的地往場中看。
其實現場的打鬥也沒想象中那麼激烈精彩,參與者水平參差不齊,可能是運氣不大好,沒看到高手過招,連續四場都沒什麼亮點。
尤其是第四場,梵音閣對陣三清流雲司,後者還偷施暗算,從司鳳那個角度看得清清楚楚。但其他人似乎都沒發現,梵音閣的弟子被打得出血倒地不起時場外沸騰了好一陣。
嘖嘖,還是十大仙門之一呢,手段這麼下作,沒意思啊沒意思。
司鳳調轉目光,在人羣裡尋找着幾個師兄和師父的身影,三位師兄都興致勃勃看着場中,唯有師父不見人影。
尋了好一陣,司鳳纔看到她師父。
沈焱正彎着腰在人羣之外放置什麼東西,她看了好一會纔不太確定地覺得他像是在佈陣法。
真會挑地方!
師父這膽兒夠肥,不怕被發現麼?
究竟是在做什麼呢?如果是佈陣要對付北冥道宗,應該悄悄摸摸地纔對,肯定不能這麼大張旗鼓地搞啊。
司鳳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乾脆不看別處專盯着她師父,順便留意一下他旁邊人的動靜,以及高臺上諸人的動向。若有風吹草動,她好給沈焱通風報個信。
沈焱旁邊的人對他視若無睹,不知道是真的沒看見,還是怎麼,總之是沒任何反應。看臺上的徐行之倒是瞄了幾眼,卻也沒見下一步動作。
過了好一會,沈焱似乎布好了陣法,在人羣外圍閉目漠然而立。離得遠司鳳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細微的動作,片刻之後就見他緩緩睜開了眼,面上神色滿是失落,隨即轉身離開了人羣,尋了個僻靜處坐下。他本是個生**潔的人,此番卻是毫無講究地徑直坐了下去。
這樣悵然若失神色迷惘的沈焱是司鳳從未見過的,那種身處最熱鬧處卻依然與世隔絕的孤寂令人動容。
有那麼一剎那,司鳳心裡有根弦微不可查地被輕輕撥動了一下。
司鳳不知道他剛剛所做的是爲了找尋什麼,但是她能肯定一點,就是他所尋找的,一定對他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