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鳳看得心直往下沉,他們師徒之間的關係顯然有了很大的改善,越來越朝着那個脫離軌道的方向發展了,距離懸崖愈發地近。
可她只能看着,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不能改變。
暮雪渚的態度是曖昧的,既然沒有拒絕,訓斥,便是默許了常笑的放肆吧,起碼不像開先那樣排斥了。
也不知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導致了暮雪渚的改變。
識海之珠既然沒有記錄,想必沒有發生太過讓人銘心刻骨的事情,這個轉變的過程發生在日常生活的潛移默化中。
着實叫人防不勝防。
如果常笑不是個壞東西,那該多好。
但那是不可能的。
從沈焱對重生後的常笑的極度厭惡憎恨,以及他被驅逐出門派並被清算的結局,就知道他最後肯定選擇了背叛,且是重重連累了暮雪渚的。
真是逃不過的劫數。
不僅是暮雪渚的,也是九幽派的。
暮雪渚師徒自然是不會知道司鳳的嘆息,常笑非常勤快地去廚房弄了幾個下酒菜,非纏着暮雪渚給他接風洗塵。
其實也不是他非纏着暮雪渚,只不過是司鳳看他不順眼,自然覺得他做什麼都礙眼得很。實則常笑軟話都沒說幾句,暮雪渚就答應了。
師徒倆這頓酒吃的很瓷實,大有一醉方休的意思。
暮雪渚藉着這頓酒,總算暫時將近來一直壓在他心頭的煩憂拋到了九霄雲外。
大概是因爲平時修煉,需要修身修心,六根清淨,暮雪渚也沒什麼不良嗜好,酒量非常差,幾杯下來就醉倒了。
常笑看他托腮醉倒的睡顏,一時都忘了將酒杯裡的殘留喝完,放在脣邊,不自覺地揚起嘴角微笑起來。那笑容裡的癡迷寵溺簡直比酒還醉人,那雙眼裡彷彿揉碎了整個星空,亮晶晶的,熠熠生輝,異常地溫柔。
這個表情看的司鳳也不禁心裡怦然一動。
沒想到這個魔頭也有這麼溫柔的一面。
扶暮雪渚回房時,常笑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他磕着碰着。
將他安置回牀上時,非常細緻地用手託着暮雪渚頭頸,動作十分輕柔。輕手輕腳替他除去外衣,又蓋好被子,
司鳳發現,常笑給暮雪渚脫衣服時手有點哆嗦,動作明顯不是那麼熟練。顯然,他以前是沒這樣的機會的,要不是這次暮雪渚醉的不省人事,更衣之類的貼身事務根本輪不到他。
做完這些,常笑似乎有點不知所措了。
他半跪在牀前,手裡還捏着一角被子,似在糾結就此走掉還是做點什麼,面上有掙扎之色。
微醺的醉意蒸得他臉上潮紅,連耳根子都紅了,搖曳的燭火幾乎要從耳垂中透出來。
過了好一會,常笑終於下定了決心,豁出去了,像是要甩掉什麼束縛,奮力地擺了擺頭,伸手輕撫暮雪渚臉龐,俯首下去在他額上印下一吻。
一吻終了,他意猶未盡,嘴脣哆嗦着往下移,吻過暮雪渚高挺的鼻樑,骨肉均勻弧度完美的鼻尖,來到那抹因爲醉酒燥熱而泛出嫣紅,略顯乾燥的嘴脣旁。
司鳳明顯感覺常笑眼神更灼熱了,連呼吸的頻率都開始亂了陣腳。
他舔了舔發乾的嘴脣,盯着近在咫尺的微張的誘人嘴脣,用力地閉上眼睛,毫不猶豫地吻了下去。
作爲旁觀者的司鳳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常笑幹出什麼更出格的事。
如果是那樣,她要怎麼辦?她能做什麼?她腦子飛快的轉動着,心裡是又急又氣。這個常笑可真是色膽包天!此等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事也敢做,還有什麼是他做不出來的?!
司鳳一面捂眼睛,一面又漏出指縫偷瞧,一顆心吊在嗓子裡七上八下的。明明她不是當事人,反倒是如此緊張,讓她又有點鄙視自己。
還好常笑並沒有其他更過分的舉動,能夠偷偷吻一吻暮雪渚已經讓他滿足,他只是將頭輕埋在暮雪渚胸口,輕而急地吐着氣息。而一隻手抓住暮雪渚的手,緊緊摁住自己劇烈起伏的胸口。
司鳳見此,大鬆了口氣,順了順胸口,還好,常笑還是比較單純的,不像她想的那麼齷齪。
常笑這個彆扭的姿勢足足保持了小半宿,下半夜他怕暮雪渚酒醒起來,悄悄回了自己房間。
第二天卯時暮雪渚醒來了。
他這個作息還真是雷打不動,連醉了酒都不會更改,自律到這個程度,司鳳也是服氣的。
常笑一大早就在他門外侯着,比往常還殷勤,確認暮雪渚行止並無異常才放下心來。
司鳳悄悄用了御靈術窺視,想知道暮雪渚是不是真的對昨晚的事毫無印象,但沒得出個結論。因爲他心情挺平靜的,似乎也挺愉快的,並沒太多心理活動。
九幽山上很平靜,一切都井井有條,彷彿無波無瀾。
這樣安逸美好的生活卻只持續了幾年,師徒關係溫馨簡單,相處很和諧融洽。
常笑並沒有再做過逾矩的事,暮雪渚也沒再醉過酒。
對於常笑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司鳳是喜聞樂見的。
然而幸福的日子總不會長久。
這幾年暮雪渚除了忙門派事務,就是發狠地練御靈術,並未暗地裡調查過什麼。
漸漸地,逍遙子等人自然也就淡忘了玄愫的話。
司鳳卻知道,暮雪渚苦練御靈術的目的是什麼,玄愫那日的話早就落在了他心底裡。
暮雪渚於修煉一道誠然有天賦,又肯下苦功,但御靈術不是那麼容易突破的,他修煉中遇到了瓶頸,需得下山歷練一趟。
御靈術乃是天下最有靈性的術法,修煉之人光是有堅韌的道心是不夠的,還需洞悉世情,熟知世人七情六慾八災九苦,如此方能駕馭萬物。
這也是爲什麼前期在九幽山時司鳳修煉並不是那麼順暢,後來卻如魚得水,因爲後來經歷的苦難太多,對世情瞭解得更通透,對功法的參悟也更深刻透徹。
他並沒有帶常笑同行,非要留他在山上處理各種事務。
三個月後,歷練圓滿結束,他順利突破了瓶頸。
尚未回山,他就接到江洳渙的密語傳音,說是有要事要稟報。
江洳渙這封密語傳音使用了多重隱匿符,可見鄭重,暮雪渚沒來由地覺得心裡咯噔了一下,直髮冷。
他不敢耽擱,給江洳渙回了訊息,立即便瞬行回了九幽山。
江洳渙已在後山一處幽僻所在等着他,神色焦慮,不住地搓着手來回踱步。
一見暮雪渚,他立即迎了上來,吁了口氣:“七師叔,你可算是回來了。”
暮雪渚皺了皺眉頭,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有件事我糾結了很久,先前一直瞞着,沒有告訴你,但是今天不能不說了。”
“到底是什麼事?”暮雪渚眉頭鎖得更緊,不妙的預感愈發強烈。
江洳渙一開口就把他震住了:“我懷疑常笑是萬魔宗的奸細!他是潛伏在咱們門派的內鬼!”
“什麼?!”暮雪渚大吃一驚,眼睛不禁圓睜着,有點失了常態,急促地催,“你發現了什麼?快說明白!”
“我看見他跟黃泉鬼母偷偷會面,他一定跟萬魔宗有勾結。”江洳渙斬釘截鐵地道,一臉氣憤。
“他們在哪裡會面?說了什麼內容?”暮雪渚追問道。
“就在郾城,我也是無意中發現的,他倒挺會找地方,每次會面都專挑人多口雜的地兒。至於說了什麼,因爲離得遠,我又怕被他察覺,沒敢探聽。但看那副賊頭賊腦的樣子就知道,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江洳渙並沒完全說實話,自從那次守山任務失敗被關押,他對常笑頗爲懷疑,只是一直悶在心裡,從未對人講過。釋放出來後他就一直很留意常笑的動向,發現常笑跟魔道妖人暗中勾連並非偶然。
“你這意思,他偷偷跟魔道的人會面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暮雪渚愕然。
“光我見過的就有兩次,實際肯定不止兩次!第一次跟他會面的人戴着斗篷我沒看清,現在回想,肯定也是萬魔宗的,雖然對方收斂了魔氣,可決瞞不過我的鼻子。只是我當時沒想到這一茬,今日才猛然醒悟過來。”
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砸在暮雪渚頭上,砸得他頭暈眼花。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那次山門被破……
給門派招了個大禍害,想到這裡,暮雪渚藏在袖子裡的手不自覺攥緊了。
這個……孽障!
“那你上報掌門和你師父沒有?”暮雪渚最初的震驚過後,很快鎮定下來。
“還沒有。我想,七師叔你是他的師父,先跟你通個氣,也討個應對法子,這要如何是好?”
“上報,必須上報。”暮雪渚簡短地回答,“等他回來我會親自押了他去含光殿受審。”
“要不要告訴九師叔,讓他來幫忙?”
“他什麼時候出關的?”
“就是今天晌午。”要不是因爲沈焱出關吸引了師父他們的注意力,沒顧得上支使他做事,他纔沒功夫溜下山跟蹤常笑呢。
“九師叔這次出關修爲大增,又突破境界了呢。有他從旁協助,常笑這小子鐵定跑不了。”
暮雪渚臉色很不好看,眉心皺了成個川字:“不必驚動你九師叔,他纔出關需歇一歇。對付這個孽徒,我還不至於要請幫手。”
江洳渙撇了撇嘴,好心被當驢肝肺了,要不是擔心七師叔下不去手,他才懶得多此一舉,多費脣舌。
畢竟,七師叔就那麼一個寶貝徒弟,師徒關係又那樣好,萬一心軟了呢?可別誤了門派的大事。不過,既然暮雪渚已經發話不需要幫手,想必事情的輕重他還是心裡有數的,不至於在原則問題上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