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正說着話,聽到院子裡動靜的掌櫃趕了過來。
掌櫃一看滿地散落的青棗子,和慘烈斷成四段的棗樹,滿臉心疼。
“這是這麼回事?!”他氣急敗壞地問,簡直不知道怎麼得罪這些修仙的了,這是要掀樑斷瓦拆了他這裡嗎?
沈焱一臉尷尬,說話很客氣:“這個請你收下,當做賠禮了,還望勿怪。”
司鳳注意到,沈焱遞給掌櫃的是一塊灰撲撲不起眼的石頭,模樣看着甚是眼熟。搜腸刮肚想了片刻,才記起來,上回跟喬雲被店家兒子追殺可不就是因爲用的這種石頭變的錢結果穿了幫嘛。
師父可有夠偷懶,連變錢糊弄人都懶得了,直接用石頭,嘖嘖!
掌櫃的一看那石頭,兩眼直放光,不但不追究,還連道了幾聲謝,樂得鬍子顛顛顫地走了。
司鳳可算回過味兒了,原來她以爲糊弄人的石頭是靈石!仙都腳下的老百姓不比別處的,見多識廣,必是識貨的,沈焱給的肯定還不是一般的靈石,看把那掌櫃高興得。
了結了瑣事,沈焱便不再停留,接酒罈子時還心情很好地問蕭意粲要不要喝一杯,蕭意粲推辭了。他本來就是藉着送酒,實際是來找司鳳的。
沈焱也不勉強,自己帶了酒回了房。
司鳳練劍是假,想去解救高彬纔是真,自然沒心思跟蕭意粲扯閒篇。
入夜未久,她練了幾遍劍法,便找藉口將二師兄打發了。蕭意粲前腳走,她後腳就飛奔去了永定橋。
河裡居然還有晚上出動來抓河蟹和泥鰍的居民,仙都果然不同凡響,晚上都不宵禁。
司鳳連燃火符都不敢點,乘着天上點點星光踏來,死沉的裂天拖慢了她的行進速度。
“高彬?”到了橋下,司鳳用氣聲低低喚道。
沒回應。
司鳳不禁暗暗着急,橋洞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清。
睡着了?不會吧,作爲一個習慣熬夜的現代人,這個點就睡覺不太可能。
“高彬,你在哪兒?”司鳳又稍稍拔高了聲音。
司鳳有點慌神,藏的這麼隱秘,不會還被發現了吧?該不會是那些夜晚打魚的人?還是另有其人?就已經接上頭了?不會吧,這麼快?
須臾間司鳳腦子裡轉過數個念頭,又覺得不可能,明明藏的時候周圍空無一人,肯定不是被發現的,如果找不着,絕對是高彬自己跑了。
她邊想邊搜尋,還是一無所獲。
這麼沒頭蒼蠅似的找法顯然行不通,司鳳從懷裡掏出剩的小半紙包牛肉乾,這算是跟高彬有過接觸的唯一媒介,她打算用御靈訣試試找他。
只可惜她掌握的御靈訣還太低階,必須要通過雙方接觸或共有的實物媒介方可發揮作用,若是修到了高階,全憑一個念頭便能找人尋物,並不比沈焱的復回咒麻煩。
她心裡也沒底,但爲今之法也唯有一試。她一手捏住牛肉撕開處,另一手施術,指尖隱隱有發熱之感,看來可行!
閉目感知了一會,司鳳大致知道了方位,施術的手有雨滴沾手之感,涼意微醺,側耳細聽還有細微的鳥啼。
所有信息綜合起來一分析,司鳳篤定高彬必是在森林中。既然能被她這樣的菜鳥感應到,肯定距離仙都不會太遠,而仙都及其周遭並未下雨,所以沾手的不是雨,而是露水。夏夜中也能起露水,只會是深山高坡。
那幾不可聞的鳥啼便是佐證。
她決定去城東的棲鳳坡看看。
棲鳳坡是距離紫臺仙都東頭最近的一座高山,屬於北冥山脈,西頭還有座處於岐山山脈的伏龍谷低窪地與之對應,仙都的地形頗爲有趣。
不多時她便循着感覺行至棲鳳坡,離得遠近,感應也越強烈。她被指引着上了山頂,山頂上有處天然形成的空曠平地,名曰棲鳳崗。
環繞棲鳳崗長了一圈奇形怪狀的參天大樹,天上的星光都被蔓延伸展的枝椏藤葉遮擋,彷彿一個密不透風的囚籠,身處其中近乎伸手不見五指。
司鳳尚未修習符篆術,從蕭意粲身上順來的那張燃火符早在上山時燃盡了。她摸黑悄無聲息摸了上去,仔細留意着周圍的動靜。
黑暗中人的感官比平常更敏銳,感知也該更強烈纔是,但司鳳一上了棲鳳崗已經完全感應不到高彬的存在。
她心中一陣發毛,太詭異了,也顧不得周圍環境是否安全,將教喬雲的外門雜學中掌燈的小法術施展出來。
頓時枝枝葉葉都變成了碧綠透亮的螢火,照得視野中一片森森綠光,此時此景,分外陰鬱。司鳳簡直有渾身一冷的感覺,好在視線終於清晰了。
就在司鳳眼睛適應這詭異的綠光時,她突然發現離她最近的那棵大樹上有兩雙比綠火更詭異的四團金中透碧的詭異顏色,混雜在樹葉燈當中很難辨別。但她的視力非同一般,那四團滴溜溜圓的東西她一眼就看出不是樹葉,而是兩頭妖獸的眼睛!身子隱藏得極好,全被樹幹枝葉擋住。
司鳳暗叫不妙,與此同時原本就準備偷襲的妖獸張牙舞爪朝她猛撲下來。
是兩頭還未修成人型的虎崽子,身上黃一道白一道,神色張狂,引頸狂嘯,前爪按地,耷肩聳腰,一副攻擊姿勢。面孔還挺稚嫩,看着非但不兇,反而還挺萌。
對付這個級別的妖獸司鳳不在話下,哪怕她只是中看不中用的築基大圓滿。
剛一茬神兒,兩頭虎已分別從兩個方向對司鳳發起攻擊,司鳳連躲也沒躲,直接拔出了裂天,清冽激盪的劍光頓時將兩頭小老虎震懾住了。它們發出一聲喉嚨裡打轉的嗚咽聲,半道上自己臨陣脫逃直挺挺從半空跌下來,落地時又發出一聲類似於人的啊嗚聲。
兩頭小老虎一前一後相繼墜地,後面那個剛好砸在先落地正準備爬起來的那個身上,頓時將它又壓回了原處。
虎崽子們可能自己給砸糊塗了,面面相覷,半天沒敢爬起來。
司鳳簡直給氣笑了,用裂天指着地上的兩頭小老虎道:“算你們識相,還曉得不硬來。”
兩頭小虎崽明顯還不會說話,瑟瑟縮縮趴在地上,跟小貓似的鋪着小爪子,看着乖極了,跟兩個知道自己錯了的乖寶寶似的,正可憐巴巴地看着司鳳。
就這麼點能耐還搞偷襲呢!司鳳想想就覺得好笑。
其中一頭小老虎一會看看司鳳,似乎在等她發落,一會又擡頭向某棵大樹張望,似在求援。
司鳳順着它的目光看去,只見樹影重重,未見人影。
“看哪呢,在這兒。”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司鳳頗爲吃驚地扭頭看去,竟絲毫沒察覺這人的存在,看來這人修爲遠在她之上。
是個一身白衣相貌俊美的年輕男子,看上去跟沈焱氣質神采相仿,只差把扇子,往那一站便仙氣凌然。
他只草草掃了司鳳一眼,目光就停留在她手中寶劍上:“你是沈焱什麼人?怎會拿着他的劍?”
司鳳將劍橫在身前,一副戒備的模樣。她留了個心眼,沒直接作答而是問道:“你認識他?”
白衣仙君一臉老不正經地調笑道:“不光認識,還熟得很。唔,我來猜猜,能用他的劍,顯然關係不一般。你是他的小媳婦兒?”
嘴上沒把門的傢伙,這話也敢亂說?司鳳一頭黑線。信不信師父在這的話撕了他!
白衣仙君自己說完可能也覺得這個猜測太離譜,馬上又改了口:“不對不對,不可能。那你是他徒弟?也不對吧,沒聽說他收過女徒弟啊。他也不可能收女徒弟吧。”他自言自語一陣,又繼續猜測,“你是他師侄?也不會啊,九幽派這一輩沒聽說收過女弟子……”
仙君將自己給繞糊塗了。
司鳳耐着性子聽他胡言亂語,這時終於沒忍住,不滿脫口而出:“女弟子怎麼啦?!我正是他徒弟。”
瞧不起女弟子是怎麼地!
白衣男子眼珠子轉了幾轉,不知打什麼主意,一臉神秘兮兮地擠擠眼:“你不知道啊?你師父他喜歡男的,不喜歡女的。所以他收個女徒弟很奇怪啊。”
有這事?!這不亞於晴空一道霹靂,雷得司鳳裡嫩外焦。
司鳳徹底懵逼,沒聽說過啊!
不過,沈焱出關後對她的態度是略有些奇怪,尤其坑她坑了一回又一回,一度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裡觸了師父的逆鱗。敢情是這個原因?!
半晌,司鳳才從震驚中回過神,後退了一步,漲紅着小臉結巴道:“你、你可別亂說,壞我師父名聲。你一定是騙我的!”男的喜歡男的,那可是觸犯門規的!會被逐出門派!師父好好當着他的長老,肯定不是斷袖啊!
“哈哈哈哈……”男子看她那副緊張着慌的模樣放肆大笑,繼而故作正經道,“這又不是我說的,外頭都那麼傳啊。百多年前傳得可厲害了,這麼多年過去,這老黃曆倒沒什麼人提了,小輩們都不知道,不過老傢伙們可都有耳聞。他最喜歡的就是他那七師兄暮雪渚,到現在還滿世界在找他呢。我還以爲他閉關忘了這仙都盛會的時間,如今看來倒不用我特意上九幽山一趟去叫他了,想來他人已經到仙都,是不是?”
他這麼一提,司鳳突然明白了白天沈焱設法陣是做什麼了,原來不是尋寶,而是找人。他必是想着人羣密集,其中但凡有一個人跟他要找的人有過接觸,他便能尋到找人的線索。
回想一下郾城城門外師父跟七師伯見面時的情形,師父那個情難自抑的激動勁兒,這人說的煞有介事,恐非空穴來風。
可是也不對吧,師父可是資深顏狗,連選徒弟都要選漂亮的,怎麼會喜歡上七師伯那樣普通相貌的?莫非說,是七師伯出塵絕世的內在美迷糊了重度顏狗的眼,使他暫時捨棄了顏狗的執着?這麼一想,司鳳囧囧有神。
一番對話下來,司鳳已經確定眼前這人肯定跟師父認識,說話便也客氣起來:“不知仙君如何稱呼?家師確是在城中,若方便的話,可隨晚輩去城中,同家師一敘。”
“本君號扶凌,金陵人士。小道友可千萬別亂用師伯世伯之類的稱呼本君,莫將本君叫老了。”白衣仙君很自矜地一笑,傲嬌地拒絕了司鳳的提議,“不必去城中,本君還另有些私事要辦。”
看來這位級別還頗高,自稱本君,起碼得是真君了。
修真界向來講究論資排輩,對身份等級看得很重,這位真君倒跟她師父這個散人關係不錯,起碼證明這位不太看重那些虛名,爲人豁達,倒跟她師父是一路人。觀他言行,跟她師父像是臭味相投的。
扶凌真君看看地上匍匐不動的小老虎,問道:“你想不想要這小老虎?我今天分你一頭。”
司鳳奇道:“怎麼,這老虎不是真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