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黔城(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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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廂幾個小輩的討論已結束,各自回房。

司鳳牀上倒了一會,總覺得好像還有什麼事沒做,左思右想終於記起,今天一天還沒喂大寶吃東西呢,小傢伙肯定餓壞了。

因爲考慮到崔嘉柔非常怕老虎,進入崔宅後,大寶便被安置在靠近廚房那個空置的馬廄裡。

從廚房討了些白蘿蔔胡蘿蔔,司鳳便直奔馬廄。

馬廄旁不遠就是柴房,司鳳去馬廄還要經過的,打眼一瞅,從罅縫頗大的門扉窺見常笑直挺挺靠着柴堆半坐着,胳膊上沾着木屑,臉上掛花帶彩,正閉着眼睛養神。

大概是感覺到了門外有人,他猛地睜開了眼睛,初開的雙眼兇光畢露,如同突見獵物的鷹隼。司鳳被他這兇狠的目光刺得背後一冷,也兇巴巴回瞪了一眼,對他伸出兩根手指做了個戳雙目的鬼臉。

常笑無動於衷,依然陰鷙地盯着她。司鳳只覺得滲人得很,儘可能糾結五官擠出個更兇惡的表情回敬他,同時將門推開一點,朝他頭上砸了根胡蘿蔔。

本意是要砸他的,沒曾想常笑雙手雖被捆縛不能動,上半身和脖子仍非常靈活,就見他脖子一抻,張口接住了,嚼得倍兒脆。司鳳氣得直跺腳,砰地把門關上,氣呼呼走了。

剛走出兩步,身後傳來兩聲低低的笑聲。

笑吧,以後有你笑的!司鳳着惱地蹂躪着手裡的蘿蔔們,還自娛自樂配了音效。

到了馬廄,大寶正沒精打采地趴在竹製籠子裡的稻草堆上,眼皮一耷一拉,彷彿隨時要跟睡神天雷勾地火地勾搭上。

聽到門口有聲音,它飛快睜大了小圓眼,警惕地向外張望。見是司鳳,一骨碌滾起身,兩隻小爪子扒拉着竹籠格子,眼巴巴望着她。當看到她手裡紅白兩色的蘿蔔,非常失望泄氣地耷拉下上半身,賭氣蹲在草堆上裝死。

司鳳笑眯眯地看着這一切,推開半人高的門進去,拎開籠子,將大寶抱起來。也不打掃用腳尖把地上的稻草勾勻一下徑直坐了下去,順手將大寶換個姿勢擱到了膝蓋上。

“來,吃飯咯!”司鳳眉花眼笑地將精心挑選的白蘿蔔遞到大寶嘴邊,“先吃白的,補充水分。”

大寶哼唧哼唧把頭一扭,不吃。

司鳳換個手繼續。

大寶又把頭扭向另一邊。

如是好幾個來回,司鳳耐心終於耗盡,拎着它後脖子,威脅道:“你到底吃不吃?不吃今天就不用吃了!”

大寶似乎聽懂了她的話,一臉委屈地看向廚房那個方位,小鼻子一抽一抽,發出呼呼地抽氣聲,正是聞到了廚房做肉菜的香味。

“想吃葷的啊?”司鳳動手將它臉調回來,對着自己。

小老虎還不能說話,那小眼睛眨呀眨呀,一個勁朝司鳳放電。伸出小舌頭舔了一圈嘴,只差沒發出吧唧嘴的誇張聲音,看來真是饞葷饞得慌。

司鳳翻白眼,語重心長道:“不行,你還太小了,不能吃肉,怕消化不良。”

這種明顯的瞎話令小老虎很委屈,明明上次在仙都吃了那麼大一隻雞腿也沒任何不良反應嘛。真相肯定不是怕它消化不良。

到底真相是什麼呢?大寶的小腦袋瓜當然想不明白。

其實司鳳就是想把它培養成一隻吃素的老虎,因爲吃素的動物溫順些。而且以後是要帶它上山的,門派現在那麼窮,哪買得起那麼多肉給它吃。後山雖有野物,但偶爾獵殺還好,若真讓一頭老虎天天吃月月吃,也經不得它折騰。一來九幽山靈氣足,山中鳥獸多少有靈性,不是那麼好捕獵的;其次高階的靈獸門規上早就下了條例是不能捕殺的,另有用途;最後,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因爲吃素好養活啊,養起來也最不費勁,最好是吃草,一點也不用操心。

大寶是不明白主人的“苦心”的,它就是想吃肉啊,聞見肉味直想流口水。

司鳳一看小傢伙油鹽不進,在她手裡也不老實,眼珠子還老往廚房那個方向瞟,真是又氣又惱。不過很快,她就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

“來,吃雞腿咯!”司鳳嘴裡說着瞎話,手上開始動作,用御靈術糊弄大寶相信她手裡的白蘿蔔就是大雞腿。

果不其然,大寶上當了,邊聞着廚房飄來的肉香味,邊美滋滋地啃着白蘿蔔味雞腿,吃的津津有味,一口氣吃光了司鳳帶來的蘿蔔們。

看它吃得肚子都圓滾滾,司鳳很有成就感,伸手揉着它肚子幫它消食。

揉着揉着,大寶打了個蘿蔔嗝,吐了部分蘿蔔出來。此時它方纔明白過來着了主人的道兒,十分委屈地擡頭看了司鳳一眼,又巴巴望向廚房方向。可惜,這時候它肚子是再也塞不進東西了。

司鳳被它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

看看天色漸暗,該到飯點了,安頓好小老虎,司鳳步出馬廄。

出於對常笑的厭惡,她這回沒在柴房停留,快步走過。

在去飯廳的路上,正面遇到了神色慌張步履匆忙的崔老爺,兩廂裡險些撞到。

“崔老爺,發生什麼事了?”

崔老爺喘了口氣,勻了勻氣息面色慘白道:“出大事了!小女和受傷的小仙君俱是失蹤,那個大魔頭逃了!”

“逃了?!”司鳳大吃一驚,急忙問道,“我師父呢?回來了嗎?”

崔老爺神色黯然:“剛回來不久,已經去追那魔頭了,也不知能不能追上。”

“那……那我師伯還有幾位師兄呢?”

“都去追那魔頭了。”

司鳳被這晴天霹靂劈得呆滯了好幾秒,半晌才道:“您知道他們往哪個方向去的嗎?”

“東邊。仙子也要去嗎?會不會已經趕不上?仙長有吩咐,請你務必留在寒舍,實在是這幾日變故太多,家宅不安。老朽懇求仙子留下來,這個家裡再也經不起……”崔老爺說到後面已是語帶哽咽,再說不下去。

司鳳心中又焦急又無奈,也來不及唏噓感慨這家人的遭遇,也不再多話。滿腦子只有一個疑問,常笑怎麼可能逃得了呢?綁着他的可是神兵利器無極鞭啊!有靈性的無極!

不行,得再回去看看現場,想罷,司鳳返身急奔回柴房。

柴房內除了那根被咬掉一口的胡蘿蔔,就剩一堆乾柴,再無他物,已找不到囚禁的痕跡。只是那根本是通身紅彤彤的胡蘿蔔,如今變成了被炭燒過似的麻黑皺皮。蹲下身再仔細看,泥巴地上鋪了薄薄一層的細膩的白灰,看着有點像骨灰粉。

司鳳立即意識到了,常笑逃出生天肯定跟她砸出去的胡蘿蔔有關。

早知道他有這金蠶脫殼的本領,就該砸板磚。一磚頭敲死他,混蛋!此時悔之晚矣!可恨!可恨!

司鳳積攢了一肚子對自己的怒火,甩手給了自己響脆的一巴掌,叫你犯蠢!叫你手癢!

換個手,第二掌還沒抽下來,被崔老爺拉住了胳膊。

“仙子這是做什麼!快住手!”

司鳳轉而糾結地抓着自己的頭髮,肺都要氣炸了。

好一會,她才平靜下來,崔老爺也不知是害怕什麼,整個人都戰戰兢兢的。他是來請司鳳去用飯的,但司鳳此時已經毫無吃飯的心情,自己闖了禍惹出這麻煩還有心情吃飯就見鬼了。可她又不能呆坐着,根本坐不住,於是又去了崔嘉柔閨房。

房樑上還懸着根白綾,椅子也是翻的。

“這屋裡的東西動過嗎?”司鳳問崔嘉柔的貼身侍女。

侍女抽抽搭搭地哭着,抽噎道:“沒……沒有……動過。”

“她上吊了?”司鳳又問。

侍女只哭不答。

崔老爺顫顫巍巍拄着根柺杖進門來,斬釘截鐵道:“不,肯定是那個常笑搗的鬼,我女兒怎麼可能上吊,她剛成爲母親,不會尋死的。而且,你們不是對她施了法術,讓她睡着嗎?她剛剛肯定一直睡着呢,還沒醒。”

司鳳默然,沒戳破崔老爺的幻想。

崔嘉柔是否殉情固然現在還不好說,但她若真是被常笑擄走了,那絕對不是個好消息。但若說不是常笑擄走的她,也不太可能。

若是宙斯所爲,他肯定會將孩子一併帶走,但事實上孩子還留在府裡,安然無恙。崔嘉柔“失蹤”十有八九是常笑的手筆。

常笑擄走鐘鳴春是很好理解的,他擔心九幽派的人追上來,所以需要一個人質。但是擄崔嘉柔一個弱質女流有什麼用?常笑絕對不會那麼蠢,帶了一個人,還要弄個累贅。

所以只會有一個原因,那就是……

可司鳳怎麼說得出口呢?崔家也真是倒了八輩子黴,纔會遇上這麼多狗血林頭的事。爲了避開中原的戰亂遠盾西疆,結果還是避不開禍事。真應了那句,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司鳳機械地挪動着步子,又來到鐘鳴春房間。枕頭歪斜,被子凌亂,被掀出老遠,要沒蚊帳兜着便直接掉地上了。很明顯鐘鳴春是被生拉硬拽弄走的,也不知有沒有扯動傷口,那可又得遭罪了……

正想的出神,便隱隱聽到小廝來給崔老爺報訊,道是有人回來了。司鳳又喜又憂,喜的是可以得知最新消息,憂的是帶回的是壞消息。不管怎樣,也逃不過的,她疾步奪門而出,迎去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