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裡播的是東洋的綜藝節目,十分好笑,不過我卻笑不出來。
猴子在旁邊呼呼大睡,好似全然忘了自己身處的危險。這兩天他確實累了,除了吃飯以外,其他時間幾乎都在守靈,寸步不離蕭落雨的棺材。不過猴子把我叫過來,可不就爲了能讓我幫幫他麼?
我把燈關了,臥室裡只有電視還亮着光;其實不光是猴子累,我也累,他守靈的時候,我可是全程陪同的啊。我本來想一夜不睡地守着他,結果沒一會兒眼皮就睜不動了,而且空氣裡好像瀰漫着些什麼東西。聞上去香香的,很有催眠效果。於是不知不覺,我也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一個人影出現在臥室門口,正是呂春秋。呂春秋先是輕輕叫了兩聲:“孫旗主?胡謅?”見沒人答應,便悄悄走了進來,手裡還握着一柄殺氣森森的尖刀。
待他走到我們牀前,卻又猶豫了下,因爲不知先向誰下手。最終,呂春秋決定先向我下手,因爲我在牀邊,猴子在裡面。呂春秋做好決定,便狠狠一刀朝我脖子捅來,力求一刀就要了我命。
然而就在他刀落下來的瞬間。我的手卻突然擡起,抓住了呂春秋的刀。
呂春秋吃了一驚,連忙抽出刀去,連連倒退數步,一臉錯愕:“你,你怎麼醒了?”
我輕輕坐了起來,扶着牀邊穿好鞋子。說呂旗主,真是不好意思,就你放的那點小迷煙,想要把我迷倒簡直癡心妄想。接着,我又咔吧咔吧地活動了一下手指,說呂旗主,能不能說說你爲什麼要偷襲孫旗主?
呂春秋見我沒有立刻動手。反倒鬆了口氣,說道:“是這樣的胡謅,你也知道到了明天,龍頭之位將在我和孫孤生之間產生;如果孫孤生死了,那我就是龍頭了啊。胡謅,你看這樣行不行,你跟我吧,等我做了龍頭,一定不會虧待你的,我給你一個旗主做做,你也不想一輩子當下人吧?像你這樣的人才,給孫孤生打工有點不值。”
不得不說,呂春秋真是很會說話,再配合他那張老實憨厚的臉,不知不覺就會讓人陷入他的語境。於是我沉默下來,假裝在思考他的提議,呂春秋看有機可趁,繼續循循善誘:“左飛,你相信我!”
我點頭,說好,我信你一次,不過你要讓我當旗主!
說完,我便讓開一步,讓呂春秋動手。
呂春秋鬆了口氣,急匆匆走到牀邊,看到猴子還在呼呼大睡,毫不猶豫地一刀朝他的脖子戳了下去,果然心狠手辣。然而就在這時,呂春秋的身下突然閃過一道金光,接着他整個人的動作都停滯了下來。
他的尖刀還杵在半空,面色卻露出震驚,接着低下頭去,看到猴子的金鑾刀已經捅入他的小腹中時,露出一臉的絕望:“原、原來你們兩個都是裝睡……”
接着,呂春秋便往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用手捂着不斷流血的腹部,額頭上大汗淋漓,氣息也十分濃重。
我說呂旗主,冤枉啊,我真不知道他是醒着的。
呂春秋一臉無語地看着我,顯然並不相信我說的話。
猴子卻從牀上坐了起來,說胡謅,你小子真不夠意思,我這還睡着呢,你就讓人過來殺我?
我切了一聲,說我就想看看你到底是真睡還是假睡,我還真不信你在這種時候還能睡着。
呂春秋喘着氣,說你們什麼時候知道的?
猴子倒也沒瞞着,說呂春秋剛設計殺掉花斷風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呂春秋一臉絕望,說既然早就知道,爲什麼不早點殺了我,或是不向幫裡舉報我?
猴子說現在洪門已經夠亂,我再把你的事捅出來,就是雪上加霜;至於爲什麼不殺你,當然是要等你先動手了,只有你先動手,才能證明你是兇手,而我是正當防衛。
猴子一邊說,一邊指了指門口,說那裡,都記錄着呢。
呂春秋回頭一看,只見門框上面有個紅點,顯然是攝像頭。
呂春秋知道自己大勢已去,又搖頭又嘆氣,說孫孤生,你真可以。真的,我呂春秋自從入幫以來,沒服過誰。你是第一個,怪不得龍頭生前那麼器重你,你的手段太厲害了。
猴子說哪裡哪裡,都是同行的襯托。
呂春秋說:“我知道錯了,也知道鬥不過你,你能不能放我一條生路,我保證滾出洪門、滾出東洋都可以!”
猴子:“不能。”
我在旁邊差點笑噴,人家呂春秋巴拉巴拉地說了一堆,給猴子戴了這麼多頂高帽子,又拍馬屁又說奉承話的,結果猴子還是這麼不近人情,簡直要氣死個人啊。
呂春秋一臉無奈,說那你怎樣才肯放過我?
猴子搖頭:“我不能放過你,你殺了人就得償命,這纔是公道。”
呂春秋一臉絕望,隨着肚子裡的血越流越多,他已經沒力氣了,軟軟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吸着氣,靜待死亡的到來。
猴子嘆了口氣,說你都快死了,我也懶得再和你說什麼人生道理,但你這次真的是自己作,如果龍頭之位是你的,那誰也奪不走;如果不是你的,就算你把我和花斷風都殺了,龍頭也不一定是你的,真不知你圖個什麼?
呂春秋嘿嘿、嘿嘿地笑。卻一句話都不再說了。隨着他的笑聲越來越輕,人也終於斷了呼吸。
猴子把裝在門框上的攝像頭取下來,倒帶看了一遍,確認沒有問題,便跟我說:“睡吧。”
呂春秋死了,我們暫時沒有對外透露,因爲第二天就是蕭落雨的下葬之日。我們不想再節外生枝;所以我們決定暫時不動屍體,等新的龍頭誕生,再把這事和視頻一起公佈出來。
當然,我們不動屍體,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我們太懶。
所以,我們就在這樣的房裡睡了一夜;我們見過太多太多的死人,甚至親手送過很多人的命,所以也並沒有什麼好害怕的。
第二天早上起來,呂春秋的屍體還在房內,要不是地上有一大攤血,還以爲他只是睡着了。我和猴子像沒事人一樣出了房間,先到餐廳吃了早飯,接着換上出席葬禮的衣服,朝着一樓的靈堂走去。
路上,我和猴子又討論白震,說這三天發生的事都和他無關,難道他不想爭這龍頭之位了?
猴子搖頭,說他是櫻花的人,競爭龍頭之位肯定是組織的任務,他說什麼都會用盡辦法來奪這個位子的;前三天他沒有動手,不代表他今天就不會動手,所以我們還是要小心爲上。
我說那他有沒有可能和田正一樣,直接帶人反了?
猴子還是搖頭,說今天葬禮這種大日子,各界大佬都會到場,官、商、軍、警、黑的人都到了,白震就是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這樣鬧事;不管怎樣。咱們還是小心點好。
到了靈堂,來的人還不多,猴子先上了個香,接着默默走到一邊,我則一直陪在他的左右。白震也早早來了,跪在靈堂前面哭個沒完,也不知到底想搞什麼鬼。
漸漸的,各旗旗主都到了,挨個上過香後便站在兩邊;自己人上完了香,便輪到外人來上香了,各行業的大佬雲集於此,按照輩分的不同,有人磕頭、有人鞠躬。
出乎意料的是,來得最早的竟然是青族的人,已經癱了的趙春風坐在輪椅上,由太子黃傑攙着,後面還跟着青蠍子等一票的人。洪門和青族一向勢不兩立,洪門龍頭死了以後,最先來的卻是青族族長,讓人唏噓不已。
青族一干人走過來的時候,黃傑和我、猴子交換了一下眼神,詢問我們有沒有事,需不需要他幫忙。猴子則告訴他,見機行事--別意外,我們在一起這麼久,有點默契很正常,簡單的眼神交流還是沒問題的。
趙春風不能動,所以黃傑代他上了支香。
趙春風看着蕭落雨的靈牌。嘆口氣道:“老蕭啊,咱倆鬥了一輩子,沒分出個輸贏。在這之前,我天天都盼着你死,沒想到你真的死了,我這心裡咋這麼難過呢……唉,我知道你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回國,看看家鄉的土地、喝喝家鄉的酒。其實我又何嘗不是?
可惜啊,這個願望你是實現不了嘍,我嘛。倒是還有點盼頭。現在我覺得最遺憾的,就是沒有在你活着的時候,和你喝一頓酒。現在你死了,我反倒想起這事來了,你說人生怪不怪?所以啊,我給你帶來了一罈子酒--嘿嘿,上好的杏花村,我專門託人從國內帶過來的,夠意思吧?老蕭,我這輩子沒叫過你兄弟,今天破例讓我叫一次吧。兄弟,走好。”
說完,黃傑便遞過去一個罈子。
那罈子不大,趙春風卻端着十分吃力,兩隻手端還晃個不停,可見那墨花毒對他的身體摧殘卻非一般。趙春風用牙齒咬開蓋子,先是哆哆嗦嗦地餵了自己幾口,就這還灑了胸前一片,接着便將酒罈朝下。嘩啦啦地倒在了地上。
“你他媽的……”
趙春風的眼淚竟然灑了下來:“咱倆還沒分個勝負,你怎麼就死到前頭了呢?”
趙春風這一番煽情的話,讓現場很多人都紅了眼睛,誰都沒想到來參加追悼會的外人裡,竟然是蕭落雨此生最大的對頭--趙春風最先流下了眼淚。
趙春風祭拜完後,便和自己屬下的一干人退到一邊,讓後面的人繼續上香。這裡是東洋。當然東洋的人來得最多,山口組的組長筱田建市親自到了,住吉會則是娜娜來的,娜娜穿着一身黑衣,看上去莊重而肅穆。
以娜娜的身份,本來完全沒必要磕頭,結果娜娜還是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以晚輩的身份認認真真地磕了三個頭。其實自從認識娜娜以來,我對他的印象一直不錯。
隨着人員輪流交替,終於聽到外面有人彙報,說稻川會的來了。
我一擡頭,果然看到十幾個身穿黑色西服的人走了進來,爲首的正是清田次郎和她的女兒千夏,兩人也都是一臉肅穆的表情。其實在昨天晚上,清田次郎就給我打過電話,問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參加蕭落雨的葬禮,我則以“快抓到田正了”爲由拒絕了他。
好幾天不見千夏,說實話還真有點惦記着她。
現場人多,我又在猴子身後,所以我就偷偷看了她幾眼,結果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千夏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竟然也朝我看了過來……
而且一看,她就露出了錯愕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