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氏也明白,高瑜能力這麼強,去了遼東,肯定是不會籍籍無名,但她作爲一個母親,只是看到信中隻言片語的,對傷勢的描述,就心疼的受不了。
擦了擦眼角淚珠,前幾日哭了不少,所以現在只有幾滴:“先不說這個,讓爲娘看看,一年不見好像胖了點。”
高瑜錘了錘自己胸口,笑着說道:“哪是胖了,孩兒這不是武藝精湛,又壯了一圈。”
“嗯,確實是呢……”嚴氏也笑着回道,不斷上下打量,看到那面罩遮下,阿瑜下巴上黑乎乎的一片,又說道:“阿瑜鬍子長了……”
因爲知道高瑜要回來,所以前堂早就秉退了下人,她又輕笑道:“把面罩取下,讓娘看看,一年多未見,阿瑜別是變了模樣。”
高瑜聽話的摘下面罩,露出臉來,因爲留了鬍子,所以顯得成熟,其他的底子還沒變,還是那副看了讓人心情舒快的臉龐。
嚴氏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她也遺傳了嚴慶鵬的身高,足有六尺左右,雖還是比高瑜矮些,但手往上伸還是能摸到。
“像個大人模樣了,跟你外公和父親年輕時一樣……”她輕聲感嘆道。
摩挲了許久,直到高嵩好像不樂意了,故意“咳咳”咳嗽兩聲,嚴氏才放下手,又問詢道:“這次回來要待多久。”
高瑜看了看嚴溫玉回道:“還未定下,什麼時候事情處理完了,什麼時候回。”
嚴氏白了他一眼,不開心道:“原以爲你是想念父母纔回來,結果還是忙自己的事。”
“可不是自己的事,阿瑜信上說的,那是遼東幾百萬口人的大事。”高嵩替高瑜解釋道。
緊接着轉過頭又問:“東西呢,你小子不是說,拿了樣品回來?”
“今年試驗田收成很好,我全都命人收割了帶到後院。”高瑜說着話,又伸手進懷中,擡出一個錦盒遞到高嵩面前的桌上:“這就是那黑土地的小麥。”
“嗯,又不是什麼寶物,還用錦盒裝上。”高嵩沉聲到,拿起錦盒代開蓋子,裡面靜躺着一把金黃色的小麥,顆粒飽滿,看起來甚至比汴州產的麥子還要好。
高嵩實是有些震驚了,抓起那麥子放在手中捻開顆粒飽滿也不是造假,真真的是上品小麥。
他皺着眉頭,驚訝的說道:“這麥子……倒像是蜀地種出,不像是遼東…”
高瑜說道:“這就是黑土地神奇之處,但比之蜀地還是差些,黑土地只能一年一熟,好在個大飽滿,一次熟的量也很多。”
高嵩若有所思點了點頭:“遼東真就藏着如此寶地……”想到這又狐疑的擡起頭看了高瑜一眼:“你是怎麼想到,怎麼發現這黑土之地?”
高瑜回道:“孩兒一去了遼東,首先就是感到遼東百姓生活不易,時常要防備外敵襲擾,自己產糧又不充足,年年需要東陽城以及周邊各城支援,這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本身遼東軍陣,月月操練,就是一大筆錢,再加上海運種種,說句不好聽的,遼東已然是齊州的一塊累贅。”
“孩兒觀之,就想從根本上做出些改變,民以食爲天,所以孩兒一去了遼東,就經常在各考察,終於是找見這黑土一塊寶地。”
“嗯……”高嵩沒吱聲,愣神了好一陣,笑着說道:“吾兒有心了,你這小小的發現,將來會改變整個遼東百姓的生活,你能有這樣的大義,老夫真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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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時間心裡是感慨萬千,
這個兒子,只在四歲前是他教育,等到送去道觀後,只能一年見面時,時常教導下,原以爲只是跟趙天龍一樣,當個武者,道士也好,沒成想這些家國情懷,爲民着想,阿瑜全都明白。
聽聞此言,高瑜拱手試探道:“那……那父親,這修築新城之事……”
這話讓高嵩又犯了難,眉頭緊鎖,沉吟一陣問道:“一定得修築新城?黑土之地………不能同那工匠一般,僱人去種了,有收成就回來…”
高瑜無奈回道:“這樣,其實也可以,但只能解一時之需,而且那黑土範圍極大,一直朝着渤海國延伸,臨界渤海國,也有危險不是,萬一敵人來騷擾,那些農戶也有亡命的風險。”
“渤海國?”高嵩挑了挑眉陷入沉思又道:“那既然黑土地渤海國也有,是不是渤海佘人現在可能已發展壯大……”
高瑜回道:“絕無可能,要不是我靈機一動,那黑土之地看上去並不惹人注意,甚至還有些惡臭,再加越往北更是苦寒,渤海的國力難以支撐大面積播種。”
說到這頓了頓,猶豫中又道:“其實……其實孩兒還有一更大的想法,如若……如若能給農戶配上棉衣,隨後佔領渤海國中的大片黑土,在廣袤的黑土上種上大片糧食。”
“到時候不止遼東,或許整個北州都不會再爲糧食發愁……主動出擊關外,收復失地。”
“一步一步來,先解決遼東之事就算好……”高嵩提醒道,隨後仰坐在躺椅上,雙目緊閉,也不說話,看上去是在思量什麼。
高瑜知道着急也沒用,此事,還需慢慢商議,小麥再好,建起一座城也不是小事,其中動用人力財力,都是要謹慎考慮的,再加之洛陽那位盯着……
所以他主動撇開話題,微笑着和母親嚴氏說道:“母親,一年半未見,孩兒去給您做些好吃的。”
說完,把面罩又帶回到臉上,轉頭朝着廚房走去,留高嵩再此細細思量。
嚴氏微笑着,招呼嚴溫玉到身邊:“你這一年半,有阿瑜在,可是有了口福,我看你好像臉蛋是胖了點。”一邊說一邊拉着嚴溫玉的手,直朝着主屋內走去,給高嵩留個清靜之地。
此事說難也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高嵩心底裡始終擔心的,倒不是財力人力,這些都有解決的辦法,最擔心還是天子的態度,他自認爲這事做成是有利於百姓的好事,但放到天子眼中,就可能是他高嵩,爲了加強統治,加強齊州軍政能力的體現。
這些麻煩事還是得高嵩自己去想,畢竟現在他是齊州的父母官,高瑜也只能是多抄些好菜好肉,又開了瓶好酒,讓父母吃上豐盛的一頓。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高嵩還在皺眉思考着,嚴氏高瑜嚴溫玉三人,也不去打擾,在一邊聊天。
聊得最多的,就是這近一年來,各大酒樓推陳出新,一個個都推出自己專有的特色菜,生意好不火爆,吃着口感確實比以往要好。
之前高瑜初談起這門生意,就給家裡寫了信來,又利用蓬萊閣的關係,所以嚴氏早就知道,兒子有自己的一番產業,她當孃的心裡也開心。
“嗯……”高嵩終於是發出沉悶一聲,示意他心中有結果,開口說道:“無論如何,此事終歸是有利於百姓,頂着再大的壓力,我高嵩也要在黑土上種下一大片小麥,養活百萬口人。”
態度很明確,同時又轉過頭跟高瑜說道:“但建一座大城不可取,建一座軍事重鎮可以,同時在廣袤的黑土上建立起一座座相連的小寨,若有來犯,寨與寨之間通報,那鎮兵帶兵迅速馳援,這樣如何?”
“父親還是不願建一座大城來……”高瑜心下嘆息,他想着一一座大城池爲根本,逐步蠶食渤海郡國的地盤,最終掌控整個遼東平原上的黑土,顯然一鎮所能籠罩之地是不太夠的。但也可行了,將來若真擴大了範圍,可以再把鎮擴建爲城。
“父親思慮周全,比孩兒想的要全面。”他只能拱手回道。
“好。”高嵩點了點頭,從座椅上站起又問道:“建設一新鎮不是小事,你想好接下來怎麼做了嗎,錢從何處來,工匠從何處招,石料木料又從哪來?”
高瑜愣了愣神,這話問的,好像他是州牧一般,所以誠實回道:“孩兒只有個初步的想法,具體怎麼做,還需父親來定奪……”
但感覺又不能光說這些,所以補充道:“但對於資金從何而來,孩兒倒有些想法。”
“說說看。”高嵩捋着鬍子說道。
高瑜在腦中想了想,開口說道:“資金方面,倒不如與本地豪族合作,鎮子建起來後,分給他們些田地,我想這黑土種出的小麥如此顆粒飽滿,幽州,晉州,靈州,這些不易種地的邊地,都應該能打通商道。”
“先種肯定是爲了滿足遼遼東人民吃食,但越種產糧越高了,可以賣到其他州去,也算是一種遼東特產。”
高嵩沒有點頭贊同,而是沉聲又問道:“這些大家族,纔不懂你說的大義,他們只爲利而來,再者說,與商賈合作……你把握的住嗎,將來生意做大了你控制得了嗎?”
高瑜果斷回道:“武力是最強有力的控制,只要把重鎮軍隊握在手中,他們再怎樣也難以整出幺蛾子。”
“嗯………”高嵩還是沒表示同意或是怎樣,只淡淡回道:“此事主要由我來主張吧,既然回家了,就好好休息兩天。”
言語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高瑜還是想的太簡單了,他也承認,但在他看來,真的是武力爆棚的環境下,只要硬實力夠,假如說一個宗師境說要做一門生意,哪個大家族敢搞事……
但他表面上還是回道:“好,那孩兒就好好休息幾天。”
“嗯。”腦中有了想法,高嵩片刻也不停留,直直站起身,徑直走向書房,突然停下腳步又問道:“你放在後房那些小麥,都跟這盒子裡的一樣品相好?”
高瑜回道:“一模一樣。”
高嵩背過頭,淡淡回道:“晚上同我出去,一起參加個宴會,你那些小麥放在後房也沒用,爲父就送出去了。”
聽聞此言,高瑜心下明瞭,總的來說還不是得靠與大家族合作這條路子,但老爹多半是怕自己玩腦力,玩不過那幾個家族長,所以由他出面,但同時又帶着他,可能是需要他的武力威懾?
至於小麥送出去,則和他想的一樣,實物纔是硬道理,這小麥賣相,看着騙不了人。
“都聽父親安排。”他拱手回道。
高嵩頭也不回的走回書房,剩下的諸事安排,都靠他一手操辦。
剛吃過中飯,距離晚間的晚宴還需一陣時間,嚴氏好久沒見兒子了,怎能放他,高瑜也願意,跟在母親身邊轉悠。
高府的一切裝飾,高瑜熟悉又陌生,看到哪裡,腦中就會出現一些朦朧迷糊的印象。
他自己的房間也是一樣,屋內傢俱擺放,好像還是以前的樣子,即使他沒回來,屋內一直沒人住,依然有下人日日打掃。
屋後種着兩顆桃花樹,現在已經長得很高了,高瑜眼看去,好像,記起一些與這兩顆樹有關的事情來。
嚴氏見他愣神,笑着同嚴溫玉問道:“這兩顆桃花樹,溫玉可還記得?”
嚴溫玉也記不起來了,但總是有些印象,好像與她有關,所以撓頭說道:“好……好像記得,又好像不記得。”
嚴氏捂嘴又笑道:“你還不記得了,那時候你十多歲吧,怎麼也該是懂事的年紀。”
嚴溫玉有種不好的預感:“呃……發生什麼事了?”
“你別緊張。”嚴氏又說道:“還真的忘了,那時候阿瑜像個小大人一樣,天天一本正經的根本不像孩子,而你又是活脫脫一個孩子。”
“所以你特別想讓阿瑜和你一樣玩,阿瑜不願意搭理你,你就老是欺負他。”
“有這事?”嚴溫玉不可置信的問道,隨後語氣又有些猶豫:“不應該吧……”好像是想起來一些。
高瑜沒吱聲,他腦中記着,小時候確實有個比他個子高的女孩,總纏着他玩來着,但好像也沒有到欺負的地步。
嚴氏這回認真說道:“這兩顆桃花樹,都是四歲時你和阿瑜一起種下,當時你非要和阿瑜一起玩,阿瑜聰明,就騙你,把種樹當成玩樂,實際是他想在後院種些花草。”
“你那時候傻傻的,還以爲是什麼好玩遊戲,給阿瑜白乾一下午活,最後才發現是被騙了。”
“所以當時特別生氣,那時候比阿瑜要高吧,你還把阿瑜抱起來摔地上,把我都嚇壞了,不過明明看着很疼,但阿瑜跟沒事人一樣,也不哭也不鬧,細細想來,阿瑜小時候性子真古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