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屋頂跳下來的人是湯獸。
是湯明月說已經殺了的湯獸。
見到湯獸,沈雲飛卻是一點也不驚訝,甚至他早就知道湯獸在這裡。
“其實湯明月說你是野獸,也不是完全錯誤。你天天與野獸爲伍,自然與野獸一樣,對危險有一種天生的直覺。便是毒藥放在藥裡,也不可能瞞住你。甚至,你的實力從七星被吸到四星,我相信你也是自願的,而不是被人欺騙毫無知覺。對力量極爲敏感的野獸,不可能察覺不到自己的變化。”
湯獸沉默,沉默良久後,才道:“是的,在她第一次吸收我力量的時候,我就知道。”
“但你還是讓她吸。”
“讓她變強,讓她有自保的能力,這有什麼不好?”
“然後再讓她殺了?”
湯獸苦笑,道:“其實我也有錯,我用野獸的方式去愛一個人,這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你纔出來這麼幾天,就認識到自己錯了?”
“嗯。”湯獸點頭,“人不是野獸,我想要真正得到她,就得讓自己變成一個人。”
“可你有沒有想過,即便你變成了人,你也未必能夠得到她。”
“想過。”湯獸說道:“但不管結果如何,我也得去嘗試。”
“嘗試什麼?”
“嘗試着,讓她心中有我。”湯獸說道:“這些天,我給了她太多拘束,讓她很不舒服。我忽然發現我錯了,於是我就讓她‘殺死’,我不再限制她的行動,不再限制她的自由,我要讓她無拘無束的生活。等到什麼時候她需要我了,我再出現。”
“如果是這樣,那麼接下來她做的事情,會讓你受不了。”
“沒有什麼是受不了的,我知道她會做什麼。那都沒關係,只要最後,她能夠回到我身邊,就夠了。”
沈雲飛沒再說話。既然湯獸什麼都能看透,他還有什麼可說的?
“我還欠你一條命。”湯獸則繼續說道:“我以後會還,但是我不會把她讓給你,絕對不會。”
“讓給我?”沈雲飛大笑,道:“你知不知道我和她是什麼關係?你知不知道如果今天你不在,我根本就不會放過她。”
“不管你和她是什麼關係,都阻擋不了她心裡有你。”湯獸說道:“你不用說不可能,這是野獸的直覺,也許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心裡早已有你,但是我能看得出來。”
頓了頓,湯獸又道:“你也能,只是你不說而已。”
聽得湯獸的話,沈雲飛忽然嘆息一聲,道:“我和她之間沒有可能,不管我在她心裡佔有什麼樣的位置,但我的心中,卻沒有她。”
“你有愛的人了嗎?”
“我有妻子。”
“妻子和愛人不同。”
“既是妻子,也是愛人。”
“愛人也可以有很多。”
“我心很小,只能容下一個。”
聽得沈雲飛的話,湯獸笑了,“看來你不是我的競爭對手,看來我的希望還很大。”
“唉。”沈雲飛卻是發出一聲嘆息,“我有一種感覺,你的一生,很可能是一個悲劇。”
“是悲是喜,只有當事人自己心中才清楚。也許別人眼中的悲劇,恰恰是他自己的喜劇。”
“你真的是一直在大森林裡面生活麼?”沈雲飛疑惑的看向湯獸。
“大森林裡面也經常有人歷練的。我即便是野獸,也不是一頭從沒見過人的野獸。”
“你是不是以前就會說人類的語言?”沈雲飛忽然問道。
“是不是很重要麼?”湯獸笑了,“好了,不多說了,我該去守着她了。”
話落,湯獸轉身就走,走的極爲灑脫。
這個時候,他並不知道,他以後的路,真的是一條充滿悲劇的路。只是不知道那條路上,對他自己來說,到底是悲還是喜了。
他若不說,便無人知道。
湯獸走的很快,只是眨眼間,便走的蹤跡不見。
沈雲飛也沒有再留在房間中,他也站起來,向着外面走去。
走出去,就是長街。長街對面,就是沈淵家。
沈雲飛這一次沒有繞着萬城轉半圈,而是直接走到沈家的大門前,徑直走進大門內。
當然,這一次也沒有了跟蹤他的人。
沈雲飛和沈家有沒有關係,已沒有人再管。
在擂臺上,沈復得罪冷月的事情,也沒有人再問。
冷月已死,沈家的危機自然消散。
走進大廳,沈雲飛就看見了沈復。
“家主。”本是坐着的沈復連忙站起,道:“沈淵本來打算去客棧看望你的,但被我阻止了。我知道家主一定在融合凌風寶劍,所以不敢讓他去打擾。”
沈雲飛點頭,看了看周圍,問道:“沈淵呢?”
偌大的大廳,就只有沈復一個人坐在這裡,沈淵和他的妻子陳曉茹都不在,便是連個下人都沒有。
“都在收拾東西,準備搬家。”說這句話的時候,沈復的眼中發出了光,“家主不是要回去麼?我們一家自然是跟着了。這麼多年,終於可以回到家族了。”
“看來你比我還急。”沈雲飛道:“曉紅怎麼辦?她是走還是不走?”
“她不走。”沈復說道:“她說她已經是劉家的人,就留在這裡了。”
“哦,我去看看。”沈雲飛說着話,便向着沈曉紅的房間走去。
走進屋中,自然是又給劉潭鍼灸了一遍。
治療完之後,接過沈曉紅遞過來的茶,沈雲飛纔開口說道:“打算留下來?”
“嗯。”沈曉紅點了點頭,“既然家主已經做主,讓我許給劉潭,那我就是劉家的人了,他在哪,我自然也在哪。曉紅不孝,不能隨家主一起迴歸家族,還望家主不要生曉紅的氣。”
“他在哪,你就在哪。”沈雲飛沉默片刻,又看向劉潭,道:“家裡除了母親外,還有什麼人?”
“再沒有了。”劉潭立時答道。
“那你有沒有想過,陪曉紅回沈家?”
“沒有。”劉潭道:“我姓劉,不姓沈,怎麼可以去沈家?”
“去沈家,並不一定要姓沈。而且你也不用住在沈家,你只需要搬到附近,曉紅也就能經常和家人團聚了,這樣豈不是都好?”
“可我生在萬城長在萬城,我不想離開這裡。”劉潭說道:“我知道家主是一番好意,劉潭心領了。”
“爲什麼不想離開?是不是在萬城,還有你放不下的人?”沈雲飛忽然問道。
“這個。”劉潭一愣,隨後連忙說道:“沒有。”
“別瞞着我了,說吧,到底是遇到了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讓你們寧願死在這裡,也不離開。”
“家主,你……”劉潭驚訝的看向沈雲飛,想不出沈雲飛爲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昨天,你們倆就不對勁。”沈雲飛說道:“但當時我要打擂臺賽,既沒有時間問,也沒有精力管。而現在擂臺賽已經結束,有什麼話你們都跟我說,我給你們做主。你是沈家的女婿,就也是半個沈家人。”
說到這裡,沈雲飛又看向沈曉紅,道:“什麼叫嫁了劉家,就是劉家人?你給我記住了,你姓沈。不管你在哪裡生活,不管你在誰的家裡生活,你永遠都叫沈曉紅。只要沈家還在,沈家人無論是男是女,無論是否婚嫁,都不允許被欺負。”
聽得沈雲飛的話,沈曉紅眼中有淚,沈曉紅雙眼發紅,沈曉紅忽然哭道:“我會永遠都記住家主的話,我永遠都叫沈曉紅。”
“這就對了。不管你嫁入誰家,你依舊是沈家的人。你有難處,沈家就管。”沈雲飛道:“你們倆,有什麼事就跟我說。”
沈曉紅猶豫,她看向劉潭。
劉潭則道:“家主,你怎麼會看出我遇到了難處?”
“你眼中那無奈那悲哀實在是太濃了,我想看不出來都難。”沈雲飛說道:“昨天我就看出你們倆心中有事,今天更能看出你們眼中的決死之意。若不是遇到了難處,若不是有不能離開的理由。你怎麼會忍心,讓你願意爲之去死的女人,與家人永別?”
頓了頓,沈雲飛忽然厲聲喝道:“說!什麼事?!”
“我還有一個妹妹。”劉潭沒有再猶豫,立時說道:“在我三歲,妹妹兩歲的時候,劉家被董家滅門,父親拼死保護母親,母親則帶着我逃了出來。這麼多年,我們一直以爲,劉家就只剩下我和母親兩個人了。”
說到此劉潭嘆息一聲,道:“但是前天,我醒來之後,和曉紅聊天,曉紅無意中說起,五百里外的銘城董家發生的一件醜事。”
說到這裡,劉潭的雙眼有些發紅,沈曉紅接着說道:“前日我說,董家家主**自己三女兒,三女兒受辱後,竟是拿劍刺殺自己的父親,結果刺殺沒有成功,卻被父親脫光了衣服,吊在銘城的城門上,任人圍觀,成爲當地一件奇聞。這是五日前發生的事情,這件事已經傳遍了方圓千里,成爲各個地方酒樓茶肆最熱鬧的話題。
沈淵是開酒館的,對萬城方圓的奇聞異事自然靈通。雖然沈曉紅以前不和父母說話,但她身邊也有丫鬟僕人,這些人也會把一些奇聞講給沈曉紅聽。
“現在方圓千里人人都知道,董家三小姐的胸前,有一顆梅花胎記。”沈曉紅說道。
“而我妹妹的胸前,就有一顆梅花胎記。”劉潭說道:“爲了活着,我可以不報被滅門之仇。但是我不能忍受董家,把我妹妹脫光了掛在城門上。我相信很快,他們就會公佈我妹妹的身份,這樣他們董家所做的事情,就不是**,而是爲了懲罰仇家。”
說到此,劉潭的雙眼已血紅,“我知道我遠遠不是董家的對手,但最起碼,等我能動的時候,我得把妹妹的屍體收回來,讓她入土爲安。”
“董家故意把你妹妹吊起來,讓所有人都能看見那胎記,目的應該也是想要蒐羅一下,劉家還有沒有漏網之魚。”沈雲飛說道:“你想到過這一點沒有?”
“我想過,所以我知道,我這一去九死一生。”
“所以我也不能走。”沈曉紅道:“我生要和他一起生,死要和他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