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情形,一直在猶豫該不該進攻的和碩特首領圖魯拜琥有點後悔了,早知道明軍是在搬運給養就該趁其立足未穩發動猛攻。現在敵人囤積了大量補給,還有駱駝代步,再想將其擊退難上加難。
但也不能就這麼等着,在準噶爾部援兵到來之前總得做點什麼。乾脆趁着夜晚去偷營吧,只要能在城寨裡放把火,風借火勢火借風威,明軍失去了補給就算不馬上撤,也沒能力深入腹地多遠。
結果當然是沒成功,夜襲的牧人甚至無法靠近城寨一里之內。明軍的排兵佈陣非常詭異,他們把士兵三五個一隊分散到了山坡各處,互相間隔百十米。
有的找個大石頭躲避,有的在草甸上挖洞藏身。白天發現有人靠近馬上開槍射擊,到了晚上則點燃附近藏匿的火油示警。
無論和碩特牧人如何身手矯健,也躲不開來自四面八方的攢射,更無法用弓弩與敵人互攻。明軍來的好像都是神射手,不光頻率快準頭還高,一百步外敢露頭就會被擊中。
更麻煩的是準噶爾部援兵大概率指望不上了,派去搬救兵的人還沒回來,巴圖爾琿的使者卻先到了。爲的是同一個事兒,請求和碩特部派兵援助,別失八里也遭到了明軍的大舉進攻。
眼見正面對抗沒有勝算,和碩特部沒遲疑,馬上選擇了後撤。這也是遊牧民族對付農耕民族的慣用招數,反正他們沒有需要守護的城市和耕地,頂多是把帶不走的牛羊都殺掉當做乾糧。
但農耕民族的軍隊卻不能在草原、戈壁之中風餐露宿太久,只要把補給線拉長,讓明軍運輸補給的難度越來越大,很快就會露出破綻,或者乾脆消耗不下去自行退卻。
到那時再派輕騎兵緊追不捨,不光可以轉敗爲勝,還能獲得大批被明軍丟棄的輜重。就算沒有大量殺傷敵人,也只賺不賠。
明軍確實像以前那樣上當了,馬上跟着和碩特部向北運動,大軍在駱駝的幫助下每天能走六七十里路,緊追不輟。
可是派去從側翼繞路到明軍後方騷擾的和碩特輕騎兵卻不是很順利,不光沒能有效切斷補給線,反而不同程度遭受了損失。
到底是誰能保護住明軍長達百里的補給線呢?答案也不復雜,就是明軍自己。他們每隔一天的路程,就地取材挖掘環形溝渠,把泥土和碎石堆起來做矮牆,小的只有兩圈,大的能有五六圈。
每個圈中駐守百名士卒,以火油倒入土坑做篝火,白天靠濃煙,夜晚靠火光與附近遊弋的內蒙古騎兵聯絡。
說簡陋吧,這些土圍子的高度和壕溝的寬度確實擋不住騎兵跨越,但藏在裡面的明軍士卒火槍犀利,射速、射程和準頭都要超過弓弩,小股輕騎兵很難應對。
只要一時半會兒攻不破簡陋的土圍子,在附近遊弋的內蒙古騎兵就會掩殺而至。和碩特輕騎跑慢了連命都保不住,更別提騷擾明軍後勤補給了。
明軍就是靠着這個看上去蠢笨的辦法,把後勤補給從哈密跨越天山,幾十裡又幾十裡的往前線運送,即便遇到了大風雪會稍稍遲緩幾日也不太耽誤事兒。
那些騎着駱駝緊跟在和碩特牧人後面的明軍好像能不吃不喝好幾天,但戰鬥力一點不降。拖來拖去,先被拖垮的不是明軍,反而是拖家帶口的牧人。
最終在阿爾泰山南麓,一場大雪斷了北上的路,也斷了和碩特部的生路。面對被皚皚白雪覆蓋的山路,圖魯拜琥不得不望天興嘆。
原本他是打算帶着全族邊打邊退,翻過阿爾泰山到哈爾湖附近休養生息一冬,待過了春天再把南邊丟失的地盤搶回來。
哈爾湖雖然屬於外喀爾喀蒙古扎薩克圖汗部的領地,但雙方素來有交往,又全都反對明軍吞併內蒙古,在此時此刻應該不會拒絕。
可是跑來跑去,最善於在荒漠草原上奔馳的瓦剌健兒愣是沒擺脫明軍的糾纏。現在又遇到大雪封山,在這種天氣裡翻越幾乎就是死。索性率領全族能上馬持刀的男丁掉頭向南,與緊緊尾隨而至的明軍決一死戰。
古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凡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軍隊往往能發揮出超出尋常的戰鬥力,以少勝多並不奇怪。
可是這次和碩特部的拼死一搏沒奏效,在火槍和野戰炮面前,士氣高低並沒任何區別,甚至不如風雪的影響大。
面對走投無路、冒着大雪咬牙切齒衝鋒的牧人,明軍士兵每分鐘該發射幾次仍舊是幾次。隔着一二百米反正也看不清對方的面孔和長相,甚至見不到血跡,手指頭一動人就沒了,殺起來沒有半點心理負擔。
要說和碩特部也挺狠的,輪番嚮明軍的駱駝陣發起衝鋒,倒下一批又上來一批,拼了命的想給家眷們衝出一條活路。
可惜血肉之軀還是沒有火焰和鉛彈硬,當腎上腺素的作用消散,瘋狂勁兒過去,看到漫山遍野同族屍體和哀嚎的傷者,就再也沒勇氣向着死亡衝鋒了。
三萬多男丁,此時沒傷沒殘的不到一萬,近十萬老弱婦幼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他們的大部分首領,包括被稱爲固始汗的圖魯拜琥也倒在了衝鋒的路上。
另一邊的西路軍進展更順利,黃忠派了兩個衛在天山南麓的隘口附近日夜趕工修建寨堡,像是在囤積給養準備大舉進攻,自己卻帶着兩個衛陸軍和內蒙古騎兵晝伏夜出撲向了西北方的白河澗。
這裡有一條河谷貫穿天山南北,山北麓就是後世有名的達阪城。而駐守這裡的準噶爾軍隊首領叫多羅,他還有個身份,鄂爾多斯部臺吉察沙克的長子。
十多年了,鄂爾多斯部一直都縮在準噶爾部的羽翼下生活,但日子一天不如一天。畢竟是外人,寄人籬下的滋味不好過,草場分不到好的,駐地還在最南邊,等於是在替準噶爾部看家。
四年前察沙克死後,長子多羅接替了族羣領袖的位置,卻始終沒有得到準噶爾部首領巴圖爾琿臺吉的首肯。有傳言說巴圖爾琿有意將鄂爾多斯部打散,成爲三個兒子的部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