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既然諸位一時半會沒有好辦法,朕就再來個拋磚引玉。”見到衆人還是不出聲,洪濤又把小竹棍舉了起來,衝着房角虛揮幾下。
在王承恩眼中,小竹棍就是一生的全部,在北校場裡它點誰誰倒黴,最次也得把屁股抽腫;在養心殿裡它就是聖旨,橫着揮動是啥意思、豎着揮動是要什麼、斜着揮動該幹什麼必須看得明白、記得清楚、做得準確快速。
不到一盞茶時間,七八個小太監或捧或擡的把一大堆東西送了進來,在地圖旁邊擺了一排,又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朕雖爲天子,卻不曾習得半點天授,與老天爺更沒交情,想改變氣候、風調雨順,有些勉爲其難了。可能有人要說了,皇帝德行有失,上天才會降下懲罰。此時該做的是去設壇祭拜,虔誠祈禱。
沒錯,歷朝歷代都是這麼做的,但老天爺從來沒保佑過哪怕一朝一代。該來的總會來,不該來的永遠沒有。
如果祈禱有用,那我朝就不用養兵作戰了。朕舉全國之力選一風水寶地,蓋一高壇,每天香火不斷,北蠻和女真人是不是就不用打了,來些天兵天將一夜間天下太平。
如果祈禱有用,歷朝歷代修水利灌溉和堤壩也是白費,有那些錢糧不如把高壇蓋高點、距離天近一點,香火燒得旺盛點。把老天爺伺候舒服了,要風來風、要雨得雨,百姓安居樂業,家家倉稟充實,同樣天下太平。
如果祈禱有用,衆愛卿也就不用入朝爲官了,省下俸祿再把高壇蓋高點,想要啥就和老天爺講,想收拾誰也和老天爺說,收稅有何用?律法有何用!”
但在把磚扔出去之前洪濤還要設個前提,那就是別再故作真誠的勸自己去祭拜天地了。轟轟烈烈搞個大排場,耗費錢糧無數,除了能哄騙無知百姓、免除官員無能的責任之外屁用也頂不了。
最麻煩的是把責任都推到皇帝頭上了,如果災難緩解,誰也不會提是皇帝與老天爺溝通順暢。如果災難依舊,各種問責就全來了,皇帝哪天多放個屁都會被說成失德。
以前的皇帝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沒辦法解決這些問題,纔不得不跟着官員們一起演戲,硬着頭皮當背鍋俠。現在自己有這個能力了,那就得把規矩改一改。
“……”屋內還是鴉雀無聲,李廷機把牙都快咬碎了,才忍住沒當面回擊。
好漢不吃眼前虧,皇帝這番話說得很誅心,就差指着鼻子說禮部是廢物了。如果此時再出言頂撞,那第一個被老天爺搶了飯碗的肯定是自己。
但他也沒灰心,與左右幾位同僚交換過眼神,靜下心來等着皇帝扔磚。真是黃口小兒不知天高地厚,剛當幾天皇帝就以爲能左右天下了。
那好,咱就看着你怎麼解決。那可是天災,幾千年來除了大興土木挖溝建渠之外誰也沒招兒。問題是現在挖也來不及了,朝廷更沒有這筆款項可用,皇帝不差餓兵,總不能讓百姓白挖吧。 真要是有這個打算,到時候可就有好戲看了。不用趕,這位屁股還沒坐熱的皇帝就得灰溜溜滾蛋,或者來個駕崩,大家全省心了。
“本朝以農耕爲本,種地收糧是重中之重,一旦土地出了問題就等於國本被動搖。眼下北方各地旱情、水情不斷,朝廷國庫空虛,諸多不順趕在一起確實難以解決。
但萬事都有源頭,就像秦長城爲何比大明長城更北一樣,面臨目前的局面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究其根源還是在人。
古有士農工商之分,士管理、農生產、工建設、商流通,相互配合纔有盛世。現在我朝有士、有農,卻輕工、少商,短了兩條腿,生產不利、運轉不順。
長江流域和更南邊氣候適宜、水量充沛,稻米等作物每年兩熟甚至三熟,當地人吃飽喝足之外還有餘糧釀造米酒。然黃河以北近年來天災不斷,百姓果腹已成問題,一南一北,冰火兩重。
單靠朝廷怕是無力從南到北調配如此多的糧食,可是不調糧又面臨饑荒。朕想了個對策,衆愛卿來一起斟酌斟酌,看看是否可行!”沒人吱聲更好,洪濤舉起小竹棍指向地圖,開始闡述自己的解決之策。
光說還不夠,隨手掀開蓋在上面的綢緞,赫然露出了托盤裡的東西。原來小太監們端上來的是幾摞書,一部分是宗室金冊,還有一部分印刷得很規整,封面上四個大字,賑災新法!
“……臣以爲不妥!商人逐利,把賑災糧食交由他們採購販賣,只會擡高糧價造成混亂,到時候會更加難以收拾!”看了不到一盞茶時間,李贄就忍不住發言了。
小冊子裡的內容大致分爲兩部分,皇帝打算視災情輕重用內帑採購糧食賑災。但和以往的方式不同,這次不用官方插手,而是由各地藩王宗室開價坐地收購,全國各地商人都可以當供應商,把糧食運到地方再過秤付款。
藩王宗室收到糧食之後一部分入倉存儲,一部分按照當地官府的戶籍登記向災民發放。但不是白給,而是拆借。這些糧食都是要還的,只是沒有利息、期限比較長。
“仔細看,朕已經寫清楚了,各地藩王宗室收購價格有一定之規,商人賣貴了一粒不收,白白運到地方耗費巨大,他們纔不會做賠本買賣。朕會派監使前往各地監督,有趁機囤積居奇哄擡糧價者抄沒家產流放充軍,絕不姑息!”
對於李贄的擔憂洪濤不以爲意,既然敢用商人運輸糧食自然有應對之策,不會任由他們胡來。爲了確保皇室宗親們不會與商人勾結欺瞞上聽,兩京的太監們又有活兒可幹了。
“北方各州府大半受災,光靠內帑怕是難以爲繼!”戶部尚書說話了,態度也是不太支持,但看問題的角度與李贄不同,他更關心採購糧食的錢從哪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