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蒙古人沒文化、識字率低,必須是真的。但要說讀書少就傻,必須不真。洪濤和孫承宗想二桃殺三士、坐山觀虎鬥,兀良哈部打的如意算盤也差不多,只是沒有成語典故而已。
得到明軍出關、兀良哈部後撤的消息,努爾哈赤連忙收攏了準備進攻錦州的部隊,集結在松山堡一帶觀望,不敢輕舉妄動。
可是等來等去,不光大明軍隊沒有新的動向,連蒙古人那邊也偃旗息鼓了,反倒把上萬女真精銳給活活晾在了原地,進退維谷。
按照原計劃進攻錦州顯然不可行了,若是明軍突然出現在側翼,不用打,只需派輕騎繞過鬆山堡就能斷了全軍的後方糧道。如果明軍和蒙古人再有勾結,這上萬女真精銳就別想回去了。
按兵不動以觀其變也不成,女真軍隊不像明軍是全職軍人,他們打仗的時候是兵,不打了還得回各部畜牧、狩獵、耕種,大軍雲集,每日都要人吃馬嚼,總這麼耗着不是個事兒。
“扈爾漢,你與兀良哈、科爾沁都有往來,派人去與其說分明,若兩家聯合攻明遼東之地可以平分,女真與蒙古本是兄弟,當着外人廝殺豈不被恥笑。”
思來想去,努爾哈赤決定先從蒙古人這邊下手,看看能不能通過談判達成和解。如果有可能的話,最好可以一起對付大明。
“舒爾哈齊,上次你去見大明皇帝是哪一年?”但這個寶還不能全壓在蒙古人頭上,必須再做另一手準備。
“……已經有十年了吧?”舒爾哈齊一共代表建州女真去過兩次北京,可自打建州女真統一,不斷擴大勢力範圍,雙方的關係逐漸冷淡,一直沒再朝貢過。
“十四年了……挑一些老參、皮毛再去北京走一趟,請大明皇帝冊封遼東都指揮使,建州女真將替大明世代守衛此地!”
望着盤旋在遠方天空上的小黑點,努爾哈赤深吸口氣,說出了一段讓身邊所有兄弟子侄和親信將領都瞪大雙眼不敢置信的話。
“此時我們還無力直面大明與蒙古兩個敵人,能獲得大明皇帝的任命就可以以此爲由對付蒙古人,不用擔心大明軍隊襲擾,還可以收服留下來的幾十萬邊民。
只要能在這片土地上休養生息幾年,先把海西女真平定,再吃掉北面的蒙古各部,纔有足夠力量與明人決一死戰。到時候我們不光要遼東,還要關內的土地和北京城,去做明人的皇帝!”
面對手下質疑的目光,努爾哈赤把這麼做的苦衷和目的講解了一遍。之前腦子裡並沒有太明確的目標,只是爲了活着,但現在有了,還特別清晰。
景陽七年的三月是在一場大雪中過去的,站在煤山頂上向四下眺望,不見摩天大樓,只有遠處隱約可見的城牆和被灰白色覆蓋的宮殿羣,更低矮的民居乾脆就消失在漫天風雪之中。
洪濤近來有些清閒,不是荒廢朝政,是真沒啥事可做。以往如雪片般送到司禮監的公文,從去年後半段逐漸減少,連帶着司禮監的工作量也減輕了。王安曾多次表示,再這麼下去五位秉筆太監留下三個足矣。是不是天下真的太平了,朝臣們真被謀反案嚇破了膽選擇屈服呢?洪濤百分百不信。公文減少,固然有朝廷財政轉好,興修水利見效、放棄遼東鎮減少摩擦的原因,可由此而產生的新問題並不會比老問題少,應該更多才對。
這種反常跡象只能說明一件事,朝臣們改變了鬥爭策略,知道再和手握兵權的皇帝硬碰硬太危險,轉而玩起了以柔克剛。用後世的話講,叫做非暴力不合作。抗日戰爭期間,國人和侵略者也玩過這一手,被稱作磨洋工。
皇帝不是不聽忠臣勸誡,執意要改變祖宗法度推行新政,想把官僚士紳的金飯碗都砸了嗎?還有有錦衣衛、東廠和海軍撐腰,一時半會誰也無計可施。
那好,明着鬥不過就玩暗的。大家全都出工不出力,本來該今天完成的工作故意拖到明天,本來該上報的政務找藉口壓一壓,可報可不報的乾脆就不報了。
倒要看看皇帝離開了文官集團,光靠太監和少數趨炎附勢的佞臣能不能把大明治理好。等到小事拖成了大事、大事耽誤成了不可收拾。到時候不信皇帝還能無動於衷,終歸還是要依靠大多數官員的共同努力去解決問題。
俗話說得好,軟刀子割肉更疼。洪濤明知道朝臣們想幹什麼,卻毫無辦法。此時擺在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不向文官集團服軟大家各退一步,要不就這麼硬撐着,看誰先頂不住。
退讓是不可能的,不是說不懂得妥協,而是在原則問題上沒法妥協。否則這些年的努力全都會化爲烏有,好不容易召集在身邊的追隨者們也會遭到清算,以後再想捲土重來難上加難。
那就只能硬頂了,不過洪濤並不太害怕。只要看好遼東,堅決把賑災新法執行下去,始終不間斷的在北方各省興修水利,保證廣東新政試點工作順利鋪開,加快海軍建設,最先倒下的百分百不會是自己。
孫承宗和杜鬆就算再笨,只要別腦袋一熱率兵出關孤軍深入,蒙古人和女真人就沒機會輕易突破長城防線威脅內地。更何況此時他們爭搶地盤還來不及呢,根本沒功夫關注大明這邊。
新成立的錦衣衛拱衛司和糾察司在指揮使王之楨的默許和袒護下,依靠東廠的大力協助,正在一批批的對中下層錦衣衛做細緻甄別,擇優吸納,規模迅速擴大到了上千人,已經能夠取代北鎮撫司的部分工作。
再加上御馬監勇士和東廠番子,以及歐羅巴廟的幾百孤兒軍,遍佈京城的皇帝耳目已經達到了史無前例的規模,文官集團的重要人物和三大營全被盯得死死的。
古人云,文人造反十年不成。只要軍隊不亂,文官們再怎麼折騰也是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