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兵部,朕會在散朝之後擬旨,着你二人即可前往天津衛海軍都督府當場驗查其盔甲火銃腰牌樣式,詳細寫明交與內閣。胡桂芳,你還有什麼可講的了?”
但張然的講解並沒引來滿朝文武的交頭接耳,反而讓幾百人全陷入了沉默。事實勝於雄辯,簡簡單單的比對就讓真相大白了。安南使節帶來的證物全是假的,和大明海軍的裝備有天壤之別。
沒有了證物,人證也就顯得更加蒼白無力了。啥看着像、說話像都是無稽之談,就如高攀龍所言,總不能僅憑一面之詞就判朝廷重臣有罪。
如果能這樣,那轉天皇帝就能找來一大堆太監,口口聲聲說某位官員私下有謀反言論,不出一旬朝堂上就剩不下幾個人了。
很顯然,這次有預謀的逼宮行動又沒成功,那接下來就該輪到皇帝出招了。按照這位的一貫作風,胡桂芳肯定得倒黴,而參與了這件事的官員們也沒好果子吃。
有道是兔死狐悲,眼看着又會有一批同僚要遠離朝堂甚至獲罪被殺,除非有極深的個人恩怨,無論是否參與其中都不免在心中泛起一股悲涼。
“臣知罪……可臣仍有一事不明!”胡桂芳此時盡顯本性,面對充分的證據沒有再進行辯駁,也不祈求皇帝法外開恩。錯了就是錯了,直面相應的懲罰。不過該問清楚的依舊要問,不爲消罪只爲心裡弄個明白。
“說吧,朕親自與你解答。”眼看着一位大臣掉入自己挖的坑裡摔了個半死,洪濤卻沒有一絲的喜悅。
沒錯,胡桂芳在新政問題上是站在了對立面上,可他也是大明朝爲數不多還算盡職盡責的官員。把這樣的人搞下去,對自己和大明並沒有半點好處。
只可惜明知道是雙輸也得硬着頭皮去做,規矩就是規矩,即便是皇帝也得遵守,否則第一個受到波及的就是新政。
“臣在廣東多年,從未聽聞南洋中有如此規模海匪出沒。自打陛下的海軍出現,廣東和福建沿海的小股海匪近乎絕跡,這幾千海匪又是從何而來?爲何要冒充我大明海軍?”
還真是倔強,已經輸得光溜溜的胡桂芳還不死心,明知道多說無益,只會讓皇帝更加反感,依舊在想方設法把海匪往海軍身上引。
“安南使節在訴狀裡不是說了,海匪自稱起於倭寇。朕不曾見識過真正的倭寇,卻看過此類記載。如若他們沒有四散,而是齊聚南洋某處暗中蟄伏,這幾十年下來想必數量不會太少。
諸位臣工,今日之事雖是誣告,也給朕乃至朝廷敲響了警鐘。東南倭患雖已多年不曾復發,卻不可輕心大意,料敵於前很有必要。
但朕不想效仿前朝在沿海佈滿衛所,靡費國力且不得要點。海軍的建立已經證明了清除海患最有效的辦法不是被動防禦而是主動出擊,要以海制海。
這次安南都城遭遇海匪劫掠,就是對朕和衆臣工的警示。如果再不加以重視,說不定哪天也會有幾千海匪登陸對京城發起突襲。
大明雖然比安南兵多將廣,可大明沿海更是長了數倍不止。京城有重兵保護,杭州、寧波、福州、泉州、廣州也都有嗎?
安南使節以贗品攀咬大明海軍,妄圖禍水北引、心懷不軌,交由錦衣衛押解廣東。安南黎朝多年不朝不貢不敬宗主,來而不往非禮也,從不徵之國剔除。胡桂芳先交與大理寺看押,是否存在內外勾結污衊朝臣,交由三法司共同審理,儘快給朕答覆。散朝之後,六部九卿到慈寧宮,再把海軍的事情議一議。”
朝會開到此時再拖下去已經沒什麼意義了,洪濤站起身揹着手走到丹陛前面,以兼聽兼信、公正嚴明的姿態做出了最終結論。
胡桂芳肯定罪不可恕,還有誰積極參與了讓三法司去查,肯定不會一個沒有,該把誰交出去頂罪看着辦。反正不管把誰交出去都將對文官集團造成很大影響,之後再有類似的事情怕是就不太容易再往一起湊了,所謂殺人誅心也。
做爲始作俑者,安南使節和黎氏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伱們敢拿着假貨誣告大明海軍,試圖挑撥大明朝廷動盪,良心大大的壞了。
大明雖然目前沒有能力討伐,卻可以改變之前的態度,不再把安南做爲關係緊密的藩屬國了,連名義上的都不承認。從今往後該打打該攻攻,雙方誰也別慣着誰。
除了對涉事人員進行處置之外,由此事引發的思考也不能少。海上巨寇已經有能力大舉入侵安南破國毀城了,做爲鄰居大明豈能熟視無睹。
最好的防禦辦法就是加強海軍建設,海軍就是借海匪襲擊天津衛爲由建立的,有道是一事不勞二主,眼下再把海匪拿出來用用也很合理,有始有終嘛。
雖然這場文官集團與皇帝的交鋒只持續了不到兩個時辰,造成的餘波卻不比謀反案小太多。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先後有二十多位京官和外官上疏請辭,理由五花八門。
皇帝一句挽留的話也沒說,痛痛快快全給批了。看似是正常的新老交替,但仔細想一想好像又有蹊蹺。這些主動辭職的官員基本全是朝中各派系的中堅力量,沒幾個是體弱多病和年老體衰的。
沒錯,實際上他們都是收到了來自內閣與司禮監的暗示,纔不得不上疏請辭的。如果不辭職,等待他們的就是錦衣衛的詔獄。
雖然關在刑部大牢裡的胡桂芳並沒有出賣同僚,可在東廠和錦衣衛的秘密調查報告裡,這些官員全都榜上有名。
只不過皇帝這次沒有再用殺雞儆猴的方式來立威,而是採取了更爲溫和的態度,但效果比雷霆手段一點也不差。
經此一事,原本就遭受了重創的東林黨、浙黨、齊黨、楚黨等主要派系又一次雪上加霜,全都處於羣龍無首且四面楚歌的狀態。再加上中立派和保皇派官員的重點排擠,樹倒猢猻散已經成了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