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數量就又變成了優勢,無論女真士兵如何揮舞手中的武器依舊無法擋住人流的衝擊,瞬間淹沒在人潮中,被衝得七零八落。有的乾脆被撞倒在地,然後再被一雙雙腳板無情的踩踏。
在這種場景下想找到一個人談何容易,安費揚古只能帶着幾十名巴牙喇用戰馬和長刀開路,在人羣中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向着印象中褚英的位置靠近。
“啪啪啪……啪啪啪……”此時城頭上除了十多個呼吸才響一輪的炮聲,突然又多了一種短促的脆響。雖然聲音比剛剛要小了很多,卻也密集了許多,一兩個呼吸間就會響一次。
“山神啊,大地啊,爲什麼要拋棄你的子民……吹號、吹號,撤兵!”只看了一小會兒,安費揚古就開始痛哭流涕。
兩千多精銳的短甲騎兵還沒靠近護城河,就一片片的從馬背上摔了下去。只要眼睛不瞎就能看到,每次城牆上冒出一串白煙,響起一片脆響,女真騎兵就會倒下至少幾十名。
脆響很像明軍和朝鮮軍所用的火銃,但威力絕對遠超,不光打起來連綿不絕,準頭還非常高,距離一百多步就能擊中高速奔跑的馬匹和騎手。
同時,距離城牆幾百步的地方依舊會有爆炸發生,每次爆炸都會讓十幾個人或傷或死。哪裡的人羣密集哪兒就最危險,包括自己和身邊的親兵隊伍。
既然被稱作海東青,安費揚古自然有過人之處。他雖然不清楚城頭上那些隔着幾百步就能大量殺傷的火炮是什麼樣子,也不知道連綿不絕的火銃來自何方,卻明白一個道理。
光靠人力衝鋒無法與之對抗,眼下最明智的選擇就是撤軍,儘可能減少女真勇士的傷亡,把這支部隊安全帶回去。至於說褚英大貝勒的生死和此次突襲失敗的責任該由誰來承擔,還是讓大汗去決定吧。
“轟轟轟……轟轟轟……”只可惜他再也無法踏上祖祖輩輩生活的土地了,也見不到發小努爾哈赤了。
十幾顆炮彈呼嘯而來,四散飛迸的鐵屑猶如一蓬鐵雨,把周圍的人馬全給打成了血葫蘆。裡外三層甲冑依舊無法護衛周全,脆弱的人體在化學能催動的金屬面前猶如豆腐不堪一擊。
“角度355……標尺330步……試射一發!”城樓上的洪濤在望遠鏡中看到了這一幕,嘴角咧了咧,馬上又端着羅盤去尋找第二個目標。
他根本不知道女真人的首領在什麼地方,只是本能的尋找着人員比較密集,尤其是騎手比較扎堆的地方,然後指揮火炮進行集中打擊。
安費揚古並不是最先被炮擊的,也不是最後一批,野戰炮發射的霍奇斯基榴彈有效射程可以達到1300步,在這個距離內還有好幾個目標可以選擇。
“調整到9度,標尺460步……齊射!”對於站在城樓上居高臨下俯視芸芸衆生四散奔逃,再指揮炮火重點攻擊的遊戲,洪濤玩得挺上癮,並總結出了一套提高效率和節省炮彈的辦法。
先用一兩門火炮測試角度和距離,對彈着點進行校正之後再齊射,效率要高很多。除了打擊敵人之外,還能檢驗一下自己的目視測距能力有沒有退步。
“……哎呀,裝快一點嘛,炮彈外層是油紙,多準備一發出來短時間不會受潮的。當炮長腦子一定要靈活,要根據現場情況隨機應變,不能死教條,你的艦長是誰啊?”經過兩三次的成功,洪濤尋找和判斷目標的速度已經超過了炮手裝填,於是距離最近的炮長就成了他發泄的對象,不光要受批評,還得連累艦長。
“回稟萬歲爺,奴婢是第一期領航員……”炮長很狡猾,沒直接供出艦長,而是自報身份,試圖把話題岔開。
“……領航員?這不是瞎胡鬧嘛,朕什麼時候說過要徵用領航員了!”目的還真達到了,洪濤一聽領航員的名字,馬上不去追究艦長的問題了,但眉頭也皺了起來。
“萬歲爺,奴婢聽了您的教誨,能者多勞,把指揮艦炮的手藝也學到手了。平日裡在艦上自然是炮長指揮,但他也是奴婢的徒弟,回京護駕的大事自然還是要由奴婢來做才穩妥。”
“0度,420步試射一發……你叫?”第一期領航員只有三名,是在景陽三年去造船廠上任的,比袁可立的剿匪總督還早。他們也是蹴鞠隊招收的第一批小太監,赴任時最大的14歲,最小的12歲。
轉眼六年過去了,全都長成大小夥子了,容貌、膚色、談吐、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果不自報家門,即便面對面洪濤也辨認不出來。
“1度,440步齊射!萬歲爺曾給奴婢賜名,傑克船長!”有了皇帝做榜樣,領航員也不含糊,給炮手下命令在先,回答問題在後,對輕重緩急的理解和把控很符合蹴鞠隊風格。
“操,那叫外號,不是賜名!不錯嘛,這幾年長進挺大,身子骨也硬朗多了。讓他們自由射擊吧,不用怕誤傷,也不用怕彈藥消耗,哪兒人多就往哪兒招呼。”
聽到這個名字,洪濤終於在腦海裡找到了準確的記憶。當年是有個小太監對航海情有獨鍾,且天賦比較符合,第一個在太液池裡學會了正確使用六分儀。
但他的名字比較怪,姓姐名濟,叫快了很像姐姐。洪濤自然不會吃這種虧,於是就隨口起了個外號,沒想到還真靈驗了。剛剛18歲的姐濟已經是海軍裡經驗最豐富的領航員,還自學了炮長技能,將來完全可能成爲船長。
“奴婢在海軍裡就叫傑克船長,連袁總督也如此稱呼,萬歲爺金口玉言,不敢違背。”對於這個來路不明的外號,小太監非但沒有半點牴觸還挺受用。
“伱們三人中已有一人命歸九泉,將來海軍還要去更遠更兇險的大海里巡弋作戰,怕不怕?”愛叫啥叫啥,對這方面洪濤沒有任何禁忌,如果不是禮部和宗人府堅持,他連避諱的規矩都想廢掉。
和名字相比,他更關心屬下的心理狀態。在這個時代裡當海軍可真是玩命的活兒,如果有不情不願那就得考慮增加福利了,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