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寧遠城就像是上足了發條的鬧鐘,每隔一刻鐘左右就折騰一次,搞的女真軍寨里人馬全不得消停。後半夜可能是被折騰疲沓了,再有炮聲也沒人起來。結果炮彈真來了,炸出兩團火光,引燃了兩座帳篷和一堆草料。
這下不想折騰也得折騰了,明軍的炮兵已經出城,找,必須找到!結果上千騎兵舉着火把溜溜轉了一個時辰,連個車轍印也沒發現。
有人要問了,沒事就開炮,是攪合了女真人的美夢,那大明陸軍也別想睡踏實,這不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嘛。
非也,大明陸軍從加入那天起就有這門訓練課,別說只是零星開兩炮,就算連續不停的開炮,只要不是值班士兵大部分也能睡着。無它,習慣也。
這就是洪濤所說的要把優勢發揮到百分百,不怕吵在戰場上也算優勢。一天兩天無所謂,如果天天這樣搞,努爾哈赤就得想辦法讓女真士兵輪換圍城了。還不敢不驚醒,萬一明軍玩着玩着來次真偷襲,那損失可就大了。
“轟、轟轟……”第二天凌晨,炮聲又隨着晨霧響起,女真軍隊再次發起了進攻。這次是從三面同時發動,只有西邊沒動靜。
“今天把火炮也加上,只准用霰彈近距離射擊!”既然人家玩的這麼認真,洪濤也不好太敷衍,亮出火炮就等於亮出了家底,好讓對方更放心。
和昨天上午的進攻效果基本相似,只是死的人更多了。火炮在城市防禦戰中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威力,一炮出去就是幾百枚鐵渣,幾十米的距離內誰趕上算誰的。有厚木板也沒用,小塊鐵渣能擋住,大塊直接連人一起穿透。
如果是三四門火炮交叉射擊,射程覆蓋之內就不會留下超過老鼠體積的活物了,連草地都能給打成黑色的,螞蟻窩全跟着遭殃。
這場毫無意外可發生的戰鬥斷斷續續打到中午,女真軍隊在扔下了上千具屍體後又停止了進攻。待到太陽落了山,寧遠城則開始反擊。
不再是間隔鳴炮點燈了,真有明軍順着城牆上的吊籃出了城。他們十幾個人一隊,偷偷摸摸搬運着城牆下面的屍體,全堆到淤塞的護城河裡澆上油料點燃。
遇到有女真探馬過來追殺就跑回城牆下面組織反擊,藉着護城河裡的光亮用火銃精準射擊,城頭上還有更多火銃掩護。女真騎兵來少了沒用,來多了明軍坐着吊籃又回去了。
南門、東門、北門,挨着個的玩吊籃遊戲,樂此不疲。女真騎兵這下可就犯難了,靠太近會被射殺,離遠了又沒法發現吊籃上下。聚集太多人家就不動,剛散開火堆就點燃了。
足足又折騰了一宿,當晨霧泛起時炮聲沒了,進攻的軍隊也沒了,努爾哈赤下令停止進攻。除了傷亡過大還休息不好之外,兩隊信使的抵達讓他心頭產生了很不好的感覺。
遠在古北口和喜峰口的皇太極和阿敏派人來傳信,將兩地的戰況詳細講了講。古北口和喜峰口的戰事同樣不利,倒不是守城的明軍也裝備了準確性很高的火銃和威力很大的火炮,而是數量太多了。
皇太極和阿敏各帶了近萬兵馬,除掉輜重部隊也就剩下七千戰兵。結果到地方一試才發現,古北口和喜峰口附近的關隘居然佈置了上萬守軍。這兩處關隘還不像山海關是建在平地上的,而是隨着山勢起伏,想攻打得先順着陡峭的山坡攀爬,好不容易到了城下還找不到太寬敞的立足之地,更沒地方躲,必須冒着箭矢和落石馬上攻城。
可城上的守軍比進攻部隊還多,這可就太難了。即便女真兵將真的很勇敢,架着梯子冒着箭矢和大石頭爬上去了,馬上又得面對幾倍的明軍砍殺。
人畢竟不是機器,穿着重甲舉着厚盾攀爬山坡、梯子都要付出體力,到了城上還得肉搏,頓時就扛不住了,很快又被打了下來。反反覆覆進攻了四天,結果啥戰果沒有,反倒死傷了二千多人。
皇太極和阿敏來信還說了,明軍的表現很反常。以往只要女真士兵登上城頭,明軍大多會選擇逃跑。可是這次幾乎沒人跑,不對,也不是沒人跑,而是誰敢跑誰就會被後面的督戰隊射殺,不想拼命都不成了。
面對此種局面,皇太極和阿敏想問問努爾哈赤下面該怎麼做,是繼續不計生死的攻城還是換個地方試試。反正已經把明軍主力吸引過去了,這一點非常確定。
“阿其瑪,明軍進城的時候你是否清點過人數?”
努爾哈赤越想越不對勁兒,女真人在關內也不是沒有細作,小變化發現不了,可山海關增沒增兵,皇帝率領了多少人出征還是能打聽到的。
如果按照皇太極和阿敏的說法,從古北口到喜峰口沿途關隘全都增了兵,多的甚至上萬,也就是說杜鬆把山海關守軍大部分都派出去了,難道他就不怕山海關有失?
全仗着大明皇帝率領的三萬陸軍,好像有點太孤注一擲了,一點後手都不留,不符合作戰常識。而且大明皇帝已經被圍困在寧遠城兩天多了,城西還特意留出了逃生通道,可山海關那邊半點動靜也沒有,更不符合大明朝廷的秉性。
“大汗,明軍在渡河之後派出了大量探馬在附近遊弋,末將損失了幾十名手下也不曾靠近半步。”
這位鑲黃旗的牛錄額真擔任了監視大明皇帝所率部隊的任務,從出山海關到寧遠城,每隔兩個時辰就會報告一次,沒出過紕漏。但也有沒做到位的地方,被大汗問起之後只能跪地等候處理。
“這不怪你,起來吧,繼續派人往河西探查,再多走五十里!”努爾哈赤沒有責怪屬下,主要是他也沒想起隨時隨刻仔細清點明軍人數,既然出山海關的時候大致數了數,後面又沒有岔路,何必再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