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不同數量組成的士兵小隊很快便融合到一起,基本拉成了一圈圓環,用相近的速度向外擴散,時不常會有突前或者拖後,但很快又拉平了。
看似隊形很單薄,卻疏而不漏,沿途碰上的任何反抗都會被幾十支槍口瞄準,速度不快,勝在穩定,從根本上杜絕了出現意外的可能性。
“把預備隊頂到第一條防線上去,吹號撤退!”看着眼前的一幕,洪濤沒挑出任何毛病,反倒有點意興闌珊,淡淡的下令收兵。
此時圓環戰線才推到第一條壕溝之外200米,對方沒有任何反衝鋒的跡象。一場幾千對幾千,既激烈又無聊的中等規模戰鬥,持續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偃旗息鼓了。
說激烈,是因爲傷亡慘重。在明軍營地到敵軍主陣地之間幾百米空地上,倒伏了幾千具人和馬。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殺傷了如此多數量,幾萬對幾萬規模的戰鬥也不一定能做到。
說無聊,是因爲場面確實乏善可陳,既沒有重裝兵種面對面的硬撼,也沒有奇兵突襲扭轉戰局,甚至連弓箭手的大面積覆蓋性拋射都看不見。
從頭至尾就是一方向前跑、跑着跑着倒地不起,然後掉頭向後跑。另一方縮在土溝裡,起身發射,蹲下,再起身發射,再蹲下。周而復始,枯燥無比。
“素囊臺吉,收兵吧,張家不會讓你蒙受太大損失,我帶來的邊軍還有七千多,咱們兩家平分。”但就是這麼無聊的戰鬥,才徹底打碎了張秉忠的期望。
以前聽說皇帝御駕親征以三萬對八萬,差點全殲了女真精銳。連同自己在內,大部分邊關將領並不否認皇帝有領兵的天賦,陸軍戰鬥力強悍,卻也全覺得水分太大。
實際情況很可能是三萬對三萬甚至更少,有沒有蒙古人趁機拉偏手還不一定。否則爲何把到手的錦州又讓了出去,明顯是事先商量好的。
眼下終於信了,陸軍確實厲害,別說邊軍的火銃,即便把神機營拉過來仍舊靠近不了半步。那彈雨射的幾乎是連綿不絕,又遠又準。在這種情況下再勇猛的士卒也無濟於事,畢竟人是肉的,碰上鉛彈一下一個洞。
“……你們兩位以爲如何?”素囊臺吉的心情更糟,本想趁機過來佔個大便宜,把眼中釘肉中刺徹底拔除。不承想一口咬到了鐵蠶豆上,不光沒吃到肉,還把門牙硌掉了。
眼下戰鬥力最強的重騎兵十去七八,不走又能如何?不光要走,還要遠走,一旦讓卜失兔得知,想走都走不掉了。
“……”鄂木布楚的臉色更難看,這次出兵與素囊臺吉合作,等於同喀喇沁大臺吉白洪刺破了臉,現在連能不能順利東歸都是問題。察哈爾的林丹汗確實實力強,可遠水解不了近渴,哪兒還有心思琢磨別的。
“張總兵,大明邊軍的火銃爲何不曾如此犀利?”反倒是利益糾葛最遠的鄂爾多斯部吉囊額璘臣最冷靜,此時此刻了還想搞清楚這支明軍爲什麼與衆不同。
“他們是皇帝的禁軍,只有三萬來人,從設置那天起裝備的武器給養都不歸朝廷管轄。據說全軍皆用火銃,人手一支有餘。爲何打的又遠又準,外人不得而知。”
張秉忠反正也回不去了,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要在蒙古人的地盤上苟且偷生,面對一位蒙古貴族的詢問,就算不想回答也得耐心解釋。“……你可知火銃最大的缺點,可有方法剋制?”額璘臣想了想,又提出一個問題。
“裝填慢,百步內只能發射一次。射程近,三十步外鐵甲不可穿。準頭差……若要說完全剋制,人力不可爲,要靠老天爺。火銃發射彈丸全靠火藥爆燃,而火藥怕水,若是天降甘露,火銃不如木棍。”
對於這些軍事基本知識張秉忠想都不用想,張嘴就來。可是說着說着感覺有點不對勁兒,火銃的缺點在陸軍那兒好像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一個天生的缺陷好像沒人能彌補。
“嘿嘿嘿……這就對了,今夜有雨。既然漢人皇帝不曾反攻,我等不如等到明日凌晨再做決定。”
聽到這裡,額璘臣咧着大嘴笑了。蒙古人對火銃也不陌生,鄂爾多斯部中就有鐵匠會打造。如果明軍的火銃沒有特殊之處,僅是快遠狠,應該能有破解之法。
“……確定有雨?”張秉忠擡頭看了看豔陽高照的天空,連三成都沒信。
“去找幾個牧羊人來,要年長的!”素囊和鄂木布楚好像信了五成,爲了確保無誤,馬上吩咐手下去族中找專家印證。
在蒙古高原上牧羊人就是氣候專家,且年紀越大預測越準。不過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有些擅長山區,有些擅長草原和戈壁。經過十多位牧羊老人的集體論證,最終得出的結論與額璘臣一致,入夜之後大概率會有降雨。
“各自回去整軍,雨點落下之時一起衝殺進去,不留活口!”
素囊臺吉終於又鼓起了勇氣,打算再試一次。而且抓不抓住大明皇帝也懶得要求了,損失了這麼多部落勇士,不管大明朝廷怎麼賠償都很心疼。
“大臺吉,夜晚進攻最好能以步卒爲主,馬匹目標太大容易被發現,也更容易被火銃命中。”張秉忠本來也沒打算讓景陽皇帝活着,聞言正中下懷。
但他對夜晚偷襲的戰法有不同見解,白天的進攻在遠處仔細看了,陸軍全縮在土溝裡射擊,騎兵對其真沒什麼好辦法,即便衝過去了後背依舊會遭到射擊。
這樣算的話,索性不如換成步卒,只要能依靠數量優勢不惜一切代價取得近身,再加上夜色的掩護,想必能抵消掉一部分火銃的威力。
“……先派二千人下馬步行偷襲,後面再跟上二千騎兵隨時補充!”素囊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可習慣這個玩意一時半會是改不掉的,騎兵依舊不能完全捨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