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洪濤秣兵歷馬、大興土木、修補各處隱患,打算率領大軍來一次轟轟烈烈的西征時,一個被從大明政壇中抹去了很久、但又沒人能完全忽視的女人突然走了。
景陽十八年(1622)夏,大明皇太后王氏駕崩,享年五十九歲。
對於這位名義上的嫡母,洪濤在感情上沒有愛也沒有恨,在人情上有恩也有怨。
她在自己幼年時伸手迴護過,不管用的力氣夠不夠大、動作明不明顯,總之沒有眼睜睜看着。
鄭貴妃之所以多年沒敢對自己下毒手,很可能也有忌憚她的原因,否則王安就算是大內第一高手也頂不上太大用。
可她在養心殿謀反案中起到了負面作用,甚至有了某種精神上的參與。好在及時收手沒有繼續對立下去,恩怨算是扯平了。
既然無愛無恨、無恩無怨,洪濤就不打算干預這場國葬。皇太后該有什麼樣的待遇、配享何種諡號,全都由禮部照章辦理。當然了,必須遵守新《大明律》規定,沒有長達兩年多的服喪期。
不過有了這場舉國哀悼的隆重葬禮,皇帝至少三個月無法脫身,更不可能帶兵出征,有關西征的部分準備工作也只能暫時擱置。
洪濤是個閒不住的人,半點沒把每日繁重的政務當成包袱,彷佛在玩一款內容極其豐富的巨型史詩策略遊戲。且要創造最短通關記錄,時刻都全身心的投入,容不得有絲毫虛度光陰。
無法御駕親征,那就利用這段時間到大學裡講課,從歷史、地理到數學、化學,幾乎門門課都要插一槓子。講得好不好另說,精神可嘉,往往來的最早走得最晚,號稱大學裡最勤奮的人。
即便如此廢寢忘食,依舊沒有耗盡全部精力。11月底,皇帝又慫恿日月銀行在棋盤街上開了場別開生面的拍賣會,涉及金額之大可稱前無古人,拍賣物件之小也是前無古人。
總計十六套圖紙和配套的生產工藝流程圖全部拍出,最大的一套不過二百多張,是廣州級武裝貨船的建造圖;最小的一套只有三頁,是硫酸銅溶液的製備工藝。如果不是用鎮尺壓着,來股風就能刮跑。
但千萬不要小瞧了這些紙張,一點不比名人字畫價格低,尤其受到了各地商人極爲熱烈的追捧。最終的總成交價達到了六百多萬兩,比廣東或者福建省一年繳納的稅賦還高!
這些圖紙全來自有由皇家控股經營的產業,沒有一樣是最新款產品,都是投產了多年的淘汰貨。
但在民間幾乎每種都是炙手可熱的緊俏貨,只要拿到生產圖紙,再僱到幾位能看懂圖紙、會操作設備的匠人,就可以馬上大賺特賺。
沒辦法,皇家控股的產業產量有限,就算不停的擴大產能,每年的產量也無法滿足內需,更何況大部分還都被賣給了外國商人。
這些產品別人想仿造也不知道配方和工藝,其實就算知道了也不敢。那可是皇帝的產業,老百姓有幾個腦袋敢搶皇家的銀子,簡直是倒反天罡!
現在好了,皇帝把圖紙和流程都拿出來拍賣了,誰若是能搶到一份兒半份兒的,百分百會發財。
因爲除了皇家產業,這就是蠍子拉屎獨一份。而且還不用從頭開始宣傳推廣,市場早就開拓好了,生產出來就可以賣。
“大家看到了嗎?這就是知識的價值。書香和銅臭不光沒有矛盾,反而是相輔相成的一對兒。把書讀好了、理解透徹了,可以換來大把銀子。銀子多了,可以買來更多時間、開拓更多見識,讀更多書並更好理解。
之所以要在科舉之外成立大學,不是要證明朕比古代聖賢們高明,而是想讓大家看明白一件事:道理不是背出來,而是通過各種方式證明出來的。學問也不是考出來的,應該由價值來體現。
拍賣會上的所有圖紙並不是由朕單獨搞出來的,是經過了很多工匠和技術員常年的辛苦勞動才最終完善的。
拍賣得來的銀子朕會拿一部分,這是應得的。剩餘的分給參與並有過貢獻的工匠和技術員,也是他們應得的。
不敢說一夜暴富,至少有十幾位工匠和技術員現在的身家過了十萬兩。而且他們的名字,將永遠鐫刻在午門外的石碑上。
既得到了實惠,又獲得了名望,還促進了新政,養活了千千萬萬民衆,名利德三收也!對個人、對家族、對朝廷,更是有利無害。
諸位有來自各地新學的佼佼者,有工匠和技術員,還有軍中翹楚,朕希望你們今後也能通過自己的努力和天賦,創造出更多的圖紙,在拍賣會上大放異彩。
做官並不是唯一的出路,那只是小聰明而已。真正的智慧不是人玩人、人琢磨人,也不是對現有的人與事進行管理固化。
而是去探索、分析、總結天地間萬物的規律,並從中汲取能量,創造出根本不存在,卻能爲人所用的新鮮事物。朕以爲這就是道,天道!
下面拿出地理書,翻到歐洲卷,今天朕來講講西班牙。沒錯,就是曾經佔據了呂宋特區,又被海軍擊敗的佛郎機人。
他們的王國原本有着得天獨厚的優勢,是歐洲各國裡最富裕和最強大的。但僅僅領先了百多年,優勢越來越小,甚至有被超越的跡象,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根源究竟在哪兒呢?”
拍賣會上洪濤並沒露面,完全由日月銀行獨家操辦。但在拍賣會結束的第二天他出現在了大學裡,上課之間先來了段雞湯,用實際效果再次闡明瞭讀書做學問的目的,同時也再次顛覆了傳統文化裡的諸多概念。
到底管不管用,洪濤不敢肯定,但他相信方向是對的。一個國家也好,一個民族也罷,想短時間內領先可以依靠人口、地理優勢和武力值,想長時間富強,必須靠教育。
而這個教育與獨尊儒術的科舉教育是有極大區別的,不光不能獨尊,還不能廢黜百家。無論新學教授的知識體系對與不對,都要成爲破除迷信和崇拜的榜樣。
鼓勵知識分子去大膽設想、小心求證,創造出百花齊放的環境,纔有可能出現愛因斯坦和牛頓,甚至本時代的老子、孟子、孫子、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