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嘛……我只能說自己的意思,與萬歲爺無關。”聽聞是私事,姐濟輕鬆了下來,但沒馬上回答,而是提出了一個觀點。
“對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黃南平聽懂了,趕緊改口,不再提皇帝。
“王大頭所說的西進大概率確有其事。不爲別的,這些年海軍在恩鳥港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絕不會輕易放手。
但恩鳥港孤懸海外,支援補給都不太容易,想徹底改變就必須在中途增加海軍基地。沙廉港很可能就是其中一個,從這裡出發……有海圖嗎?”
有了共識,姐濟就不用怕揣摩聖意的嫌疑了,開始掰着手指頭分析海軍將來的發展趨勢。說到關鍵處,兩隻手已經不夠用了。
“領航長……把海圖拿過來,全套的,快點!”
黃南平正聽得入神,且手指頭也沒閒着,一邊聽一邊在船舷上用指甲刻畫幾處關鍵港口位置。聽到海圖,纔想起不用費勁,扯着嗓子喊了起來。
“這裡是沙廉港……這裡是恩鳥港,如果走北航線這裡是必經之地。阿拉伯人叫它卡蘭巴,當地人稱科倫坡,葡萄牙人稱哥倫布,目前正被葡萄牙人佔領。
按說沙廉港的位置遠沒有科倫坡港好,萬歲爺選擇了這裡主要是爲了牽扯東籲國的精力。可萬歲爺從來不做倉促之舉,沙廉港應該還有它用,我覺得就是爲了有朝一日取而代之,把科倫坡港收入囊中。”
海圖拿來了,姐濟將其鋪在甲板上,和黃南平兩個人頭對頭蹲着開始了推演。說是不能妄加揣摩皇帝的心思,可每一步都在儘量模仿皇帝一貫的作風。
“有道理!當年陛下親率艦隊遠赴好望角的時候就曾提過此處。把它佔了,進可直達阿拉伯人的老家,退可護衛馬六甲咽喉。如果再加上這裡,就能控制整個印度洋!”聽到此處,黃南平重重拍了下膝蓋。
他們這些海盜、漁民出身的老海軍也能從海圖上看出何處是重要港口,但卻說不出成套的理論,更不會把全局聯繫到一起綜合分析。姐濟的推論讓他想起了幾年前皇帝說過的話,意思居然差不多。
“對,這裡叫查戈斯羣島,萬歲爺說能建造軍港的島叫迭戈加西亞島,中間有個大潟湖,水深浪平,把南海艦隊全停進去都不擁擠,確實是個好地方。
不過那上面缺少淡水,全要靠下雨存儲,建設起來有些麻煩,最簡單易行的還是在大陸上尋找合適的港口占領。除了科倫坡,在非洲沿岸應該也是有一到兩個基地,這樣才能把恩鳥港連起來。
您若是身體還允許,就提前上疏求情,多在海軍裡服役幾年。眼下萬歲爺正忙着打通西域的商路和整頓西南各省的土司,無暇南顧。
但用不了幾年還得把重點放到海軍上來。到時候印度洋、阿拉伯海沿岸全會成爲大明海軍的攻擊目標,絕對不缺乏大戰役,錯過了太可惜!”
姐濟在地圖上點了幾個點,再用線將這幾個點連起來,很直觀的展現了海軍未來的發展趨勢。這些戰略佈局並不是軍事機密,真是他自己思考出來的,且不知道正確與否。
之所以願意講給黃南平聽,也不是私人關係多好,而是不願意看到這位資歷最老的海軍將領錯過海軍最輝煌的時刻,那將是一輩子的遺憾。 “寫!現在就寫……先給袁總參謀長寫,當年就是他把我拽進了海軍,不能丟下不管!”
黃南平越聽越後怕,本想着爲退役找個更好點的出路,沒想到差點一招棋錯。不管姐濟分析的對不對,大趨勢應該是有的,所以留在海軍裡就成了最優選擇。
“千萬別!要寫就直接寫給萬歲爺,最好不要把袁總參謀長捲進去。在其位謀其政,聽我的沒錯!”姐濟倒是不反對黃南平馬上寫奏本申請延遲退役,但對於給誰寫很在意,馬上給予了及時糾正。
“……好,聽你的,在此謝過,若真應驗了,大恩永記!”
黃南平張着嘴傻呵呵的想了半天,好像也沒想明白爲啥不能給袁可立寫信。但鑑於姐濟的出身,還是決定相信他的說法,直接給皇帝上疏。
如果按照正常程序走流程,黃南平這份奏本應該沒有資格進入海軍特急通道,抵達峴港海軍基地之後,要搭載一個月一次的通訊船送往海軍總參謀部,再轉呈入宮。
最快也要三個月才能出現在皇帝的案頭,啥時候能被批閱也不確定。畢竟奏本不是正式公文,趕上題本數量多,拖上個十天半個月很正常。
但黃南平走了狗屎運,或者說鑽了空子。他寫完奏本之後,與主動攻擊阿拉幹王國海港的戰報放到了一起。專門負責傳遞消息的海軍參謀也沒權翻看,直接打包送上交通船,日夜兼程一口氣就送到了大沽口。
然後由快馬接力一站站傳入通政司,不管白天還是半夜,只要接到這種級別的公文,值班的通政使必須第一時間入宮,在養心殿裡與皇帝一起啓封查驗,並記錄內容。
“這封就別記錄了,南海艦隊都指揮使黃南平朕認識,是個粗人,不太熟悉公文流轉規矩。此次又在西洋立了功,通融一次吧!”
當皇帝看到了黃南平申請延遲退役的奏本之後,本能的將目光投向了右通政使熊文燦。發現對方也是一臉尷尬,知道是出錯了,也沒追究,還替黃南平求了個情。
“陛下,海軍何時去了西洋?又爲何立功?”
熊文燦有些惱火,在心裡把這個叫黃南平的海軍將領祖宗八代都罵了一遍。然後話鋒一轉,詢問起了海軍的動向。在他印象裡海軍沒有去西洋的作戰任務,皇帝更沒在御前會議上提過。
“哦,是海軍的一次小規模剿匪行動,在西洋打掉了一個很大的海盜窩點。太蒙啊,你知道海軍是用來做什麼的嗎?”
面對熊文燦的詢問,洪濤沒法再隱瞞下去了,只要戰報一打開,通政使不光可以看,還要一字不漏的謄寫入檔。這是規矩,也是好規矩,不該打破。
不過他可以睜着眼說瞎話,順便再雲山霧罩的忽悠忽悠,把海軍有些違規的行動說成理所應當,誰不同意誰就是國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