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愛要怎麼說出口

關於愛,要他描述這樣一個毫無實體又尋不到因緣的東西,實在是強人所難。

1

老陳過來的速度很快,董知微在袁母的目送下上車,老人的目光之慈祥之熱情之期待,讓她恨不能把身子縮成一個小點。

袁景瑞爲什麼沒有對他母親說清楚他們之間根本沒有關係?還是他根本就懶得解釋?

她知道袁母這樣誤會下去是不行的,陳雯雯都已經上門了,就算袁母再怎麼介意當年,只要袁景瑞選擇了,那又算得了什麼?最莫名其妙的是袁景瑞的母親持續地誤會着她與袁景瑞的關係。

車子在夜裡的上海街頭迅速而平穩地奔馳着,老陳照例沉默地坐在駕駛座上,兩隻手把着方向盤。董知微看一眼前方,奇怪地,“不是回公司嗎?這條路不對啊。”

“袁先生還在酒店。”老陳言簡意賅。

董知微知道,袁景瑞今晚所赴的酒宴設在江邊的五星級酒店裡,之前她還奇怪,陳雯雯居然沒有作陪,而是一個人出現在袁母家門口,難不成袁景瑞連一個女伴都沒帶,單獨赴宴去了?

“要在酒店開會?”她多問了一句,雖然有些訝異,但也不算意外,現在視頻技術發達,就算是與地球另一端的人開會,只要有臺電腦就可以了,袁景瑞飛來飛去的時候也常這樣見縫插針,她過去做她秘書的時候看得多了。

只是她現在已經不是她的貼身秘書了,也很久沒這樣突然奉召跑去鞍前馬後,突然接到這樣的一個電話,很是意外。

酒店在江邊,二月將近三月的時候,上海最冷的季節,老陳將車駛出隧道轉向茂悅。車裡很安靜,董知微隔着車窗,看到雙雙對對的情侶牽着手從街邊走過,沒有戴帽子的女孩的頭髮在風中飛舞,街道樹上裝飾的新年彩燈仍未撤下,繁星一樣沿着寬闊的大道鋪陳開去。

老陳最終將車停在酒店地下車庫裡,詹有成的電話適時地來了,告訴她會議在哪一層的套房裡舉行,董知微看時間,也不過十點出頭,酒宴可能剛剛結束,銜接得正好,一點時間都沒浪費。

下車之前老陳突然叫住她:“董秘書。”

她不做袁景瑞的秘書已經有兩三個月了,可老陳叫慣了這個稱呼,一直都沒有改,她也沒有糾正他。

或者是她內心深處仍有着某些無法言說的,對過去那段日子的留戀,真是可恥。

董知微停下推門的動作,轉過頭去,看到老陳在後視鏡中與她對視的眼睛。

老陳說:“董秘書,袁先生很辛苦,你看不出來嗎?”

董知微當場愣住。

老陳索性把頭回過來看她,不吐不快的樣子,“董秘書,我是個粗人,說不來轉彎抹角的話,可這段日子袁先生對你我是看在眼裡的,他可是從來沒對其他女人這麼上心過,你知不知道你們剛從成都回來的那些日子,他天天在窗口等你,你走的時候也一直都看着,你拒絕他,他難過得第二天就走了。”

董知微低下頭,心像是被人用手伸進去翻攪了一遍,“你怎麼知道他看着……”

“鍾阿姨說的,董秘書,有些事情還是別人看的最清楚,你怕什麼呢?他做了再大的老闆,也是一個男人。喜歡上一個女人的時候,哪個男人都一樣,只想她高興,他只是喜歡你,又不會把你怎麼樣?你爲什麼要這樣躲着他?”

“他沒有喜歡我。”董知微無法再靜默下去了,擡起頭來像是辯解給自己聽那樣,“好吧,或許他想過,可你看,他很快忘記了,現在陳小姐也來了,還有他的過去……”

“袁先生的過去怎麼了?”老陳突然激動起來,“董秘書,你不要聽別人瞎說,別人不相信他,你還不相信他?”

車門被拉開,詹有成的聲音在上方想起,“董小姐,能上去了嗎?會議就要開始了。”

短暫的對話立刻終止,董知微走出車子,詹有成與她一起往電梯出去,董知微一直沒有回頭,但她知道老陳默默地看着她,充滿着不贊同的目光。

袁景瑞果然已經在套房裡了,董知微到的時候,會議已經開始了,牆上臨時接上電腦的液晶屏幕中顯示出大洋彼岸的會議室中的情景,有人立在鏡頭前說話,說英語,語速很快,伴着幅度很大的手勢。

套房裡的人很多,除了袁景瑞與EMT的幾個高層之外,還有兩個從DM過來的專項組成員。會議是關於路演的,原本路演第一站被安排在斯德哥爾摩,現在臨時改到蘇黎世,許多細節都需要重新敲定,明天上飛機,後天路演就要開始了,時間緊張,是以就算是見縫插針,這個岳陽會議也必須得開。

套房裡的所有人都是認得董知微,DM的那兩位也不例外,董知微也認得他們——只喝綠茶的山田先生與只喝一份奶精不加糖的摩卡的史密斯先生。

山田與史密斯看到董知微進來,一同對她微笑點頭,袁景瑞坐在靠窗的沙發上,身上還穿着出席酒宴的正裝,正一邊聽着視頻那頭人的說話一邊低頭看手中的一疊文件,聽到推門聲只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也沒說話,只是把原本靠在沙發背上的身體直了起來。

她一眼便看出他是喝過酒的,還不少,那雙黑色的眼睛裡帶着潮氣,大概是覺得室內熱,連外套都脫了,襯衫外只穿着件黑色的馬甲,略微坐直一些之後,更顯得腰線狹窄。

他明顯地瘦了,比她上一次近距離看到他的時候更深,眉眼中帶着些疲憊。她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感覺的,但在她看來,這個男人從受傷之後一直都沒有完全恢復過來,或許是因爲太過密集與繁雜的工作量的關係,老陳聽說的話還在她耳邊盤旋,但董知微拒絕繼續想下去。

她也把原本想好的問題忘記了,走進電梯的時候她還跟自己說,見到袁景瑞之後一定要問他,爲什麼要她來參加會議,但一看到他,卻又忘記了。

詹有成很忙碌,帶着她進了套房之後又接到電話,然後出去了,她並不覺得奇怪,做袁景瑞的秘書永遠有無數的事情要處理。

董知微放下包,等待袁景瑞的指示,他與視頻那頭會議室裡的人說了兩句話之後纔再次把頭轉向她,卻不是佈置任務,只說:“你坐吧,別站在那裡。”

史密斯與山田同時讓了一下身邊的空位,董知微並沒有坐到他們任何一個人的身邊去,只在唯一的一張空沙發上坐了,酒店服務是極好的,套房門口就有隨時候着的侍應生,這時也推門進來,輕聲問她有什麼需要。

董知微看了一眼茶几上擱着的點心水果,大部分都沒人動過,桌上放着的全是咖啡,可能是考慮到夜裡開會,提神用的。

她看一眼忙碌着的男人們,想一想又站起來,示意侍應生與她一同到外頭說話。

茂悅的服務果然周到,五分鐘不到餐車就推來了,侍應生將喏的茶與咖啡送進去,換下茶几上的那幾杯已經冷掉的,每個人面前都有了他們習慣的飲品,山田很快地端起綠茶,對侍應生說完謝謝之後照老習慣對董知微欠了欠身,史密斯更直接,端着自己的摩卡一聲讚歎:“董小姐,有你在太好了。”

放在袁景瑞面前的是紅茶,顏色極深。她是知道他的習慣的,袁景瑞平日工作時是隻喝白水的,但喝過酒之後就一定要喝沏得很濃的紅茶,還有茶葉,換過一個品種都不動一下,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養成的壞習慣。是以她過去隨他出差的時候都會隨身帶着,習慣了,到現在包裡都放着茶包,一直都忘記拿出來,沒想到今天又用上了。

袁景瑞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後對她微笑了,說:“謝謝。”

董知微在這個久違的微笑中低下頭去,公司裡的那幾個高層都是知道她職位變動的,在這些熟悉的人面前,她更不知道該如何迴應。

但之後的一切就變的順理成章了,詹有成回到套房之後,繼續負責會議的記錄與整理,以及時不時處理一些來電,而董知微也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忙碌,雖然都是些細枝末節的微小事,但一旦開始做了,就停不下來。就這樣忙了一陣子,她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來,看屋裡人人正忙,也就沒有打斷他們,直悄悄的走出門去,下樓到剛纔酒宴所在的地方,問服務生是否有袁先生遺忘的東西。

她在套房的衣架上只看到了袁景瑞的西裝外套,這麼冷的天,他不可能只穿着襯衫西裝就出門了,至少也得有一件大衣,以她對他的瞭解,如果沒有人提醒,那宴席之後,他的大衣多半就是沒有拿。

事實果然如她所料,服務生很快從服裝間裡將袁景瑞忘記的大衣找了出來,大衣入手的那一秒,董知微忽然恍惚,覺得什麼都沒有發生或者改變過,她仍是每日跟在他身邊的董秘書,默默地做着她認爲自己該做的,一切都理所當然。

再等她回到套房,推門便是一室冷清,原來所有人都已經散了,她略微遲疑,再走進去一點,就看到獨自躺靠在沙發上的袁景瑞。

他這麼修長高大的一個男人,一身正裝,卻把兩隻腳都擱在茶几上,半點不斯文。

董知微把大衣放在他身邊的沙發上,“袁先生,您的大衣。”

他看了它一眼,只說一句:“你拿回來了啊。”理所當然地。

“會議結束了,我能走了嗎?”她輕聲問他,想一想又說,“要不要陳師傅準備車?”

“不用了,今晚我睡在這裡。”他對她說。

兩個人之間出現了短暫的沉默,他看着她,她看着地面,分裂地,一部分的自己催促着她走開,另一部分的自己要她靠近他。

“那我……”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遲疑地。

“你……”他與她同時說話,“你留下來,再留一會兒,”說完之後停頓了一秒,聲音低了下去,慢慢地,“可以嗎?”

她坐下來,覺得自己試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按了下來,他像是笑了一下,卻並不是帶着得意的,反讓她更加難過。

他對她說:“謝謝。”

她擡頭,比什麼時候都仔細地勘了他一眼,然後迅速地站了起來。

2

她走到他面前去,把手貼在他的頸側,他並有太大的反應,任她這樣突然地鵬初中級。她被手掌下的溫度與動脈快速的跳動嚇了一跳,再低下頭去看他的臉,他一直是靠在沙發上的,仰着臉與她對視,那雙喝過酒以後溼漉漉的黑眼睛看她的時候像是隔着一層霧氣,嘴脣異常的紅。

剛纔這裡幾乎是坐滿了人,包括她,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這個男人已經燒得快要昏迷了。

她緊張起來,並且開始迅速地作出反應。

“你發燒了,我叫陳師傅上來,我們要馬上去醫院。”

他拒絕她,“我不去。”

她皺眉,“溫度很高了,不去醫院是不行的。”

他握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從自己的脖子上移開,卻沒有再放開她,只說:“不要緊的,到早上就退下去了,前幾天都是這樣。”

她倒吸了一口冷氣,“已經幾天了?你怎麼不說?”

他斜睨了她一眼,並沒有說話,但眼裡的意思很明顯。

說給誰聽?

她呆在那裡,她是知道這個男人的,因爲身體一直都很好,就從來不把這些放在心上。她還是他秘書的時候也遇到過一次這樣的情況,醫院他是不肯去的,一聲是她打電話叫來的,所有的醫囑也都是她記下的,而她一天三次算着時間把衝好的藥劑放到他桌上,他喝了還問她:“這算什麼東西?”——完全沒有生病的自覺。

她不想說他,可就算是擎天柱,偶爾也要做做*****,哪有人這麼不把自覺的身體放在心上的。

“我打電話叫醫生來吧。”董知微讓步,公司有聘請私人醫生,專門爲高層服務,隨叫隨到,她手機裡就存着電話。

他不置可否,又說:“明天我就要走了。”說着轉了轉頭,難受又不願意講出來的樣子,像個小孩子。

她哭笑不得,怎麼辦?她混亂了,看到他這個樣子,她竟然感到愧疚。

“我知道。”她立在他身邊,彎着腰,耐心地輕聲說話,“你先睡一會兒吧,醫生來了我叫你。”

他看她一眼,浸在溼氣裡的目光,柔軟的。他勒令過自覺無數遍不要再多看她,可又在無比疲憊的時候控制不住地叫她來。她來了,安靜地,和風細雨地做最微不足道而且瑣碎的事情,像個小媽媽,將原本雜亂不堪的一切都變得舒適而令人愉快。

他再不能像過去那樣對她的魔力視而不見,看,他愛她,她在的時候,一切都變的簡單而容易忍受了,但這種短暫的喜悅又很快被失落代替。

她是不愛他的,出於某種她不願說給他聽的原因,即使她仍舊與過去一樣出現在他身邊,但她是不愛他的。

他閉上眼睛,在難以言說的落寞種回答她:“好。”

醫生很快地來了,效率極高地給病人打針,開藥,感冒發燒在這個季節是很常見的,醫生並沒有給出太嚴肅的建議與警告,只是在一切都結束之後在走廊裡與董知微聊了幾句。

醫生有些年紀了,在成方多年,與董知微也是很熟悉的,說起話來就直截了當,“董秘書,你要提醒袁先生,身體再好也不能這樣不當回事,前段時間他傷沒有好完全就到處去我就不贊同,現在這個情況跟米有恢復好也有關係,接下來是要路演了吧?董秘書隨行的時候要多注意。”

董知微折眉,“我兩個月前調到行政部工作,已經不是袁先生的秘書了。”

醫生愣了一下,然後輕輕地“啊”了一聲,帶着些“原來如此”的意思。

“那就……有問題我再過來吧。”醫生最後這樣說了一句,很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又沒再接下去。

董知微與醫生道別之後,一個人在走廊裡站了很久,腳下是厚而柔軟的地毯,她往套房走了幾步,又走回來,又回頭,再退步,如此反覆,灰色地毯上都被磨出兩道淡色的痕跡來。

折來返去,就像是磨在她的心上。

怎麼辦?她害怕面對他,又比任何時候都掛心着他。

負責這一層的服務生走過了,短短的時間裡已經認識她了,很是熱情地微笑,並且問她:“小姐還有什麼需要嗎?”

她如夢初醒,短暫地應了一聲,搖搖頭,那服務生便欠身,“您的房間在這邊。”

她被送回套房,進門之後仍是一室冷清,袁景瑞仍在沙發上坐着,沒有一點聲音。

她走過去看他,發現他閉着眼睛,居然就這麼睡着了。

她第一次看到他睡着的,睡得也不太好,皺着眉,合着眼,的鋒利都沒有了。

她其實是進來道別的,但看他睡着了,一是躊躇,想想還是叫醒他,又怎能讓他在沙發上睡整個晚上?

袁景瑞在董知微的手碰到自己的剎那睜開了眼睛,額角全是汗。就這樣短短的十幾分鍾時間,他居然魘着了,夢裡有陳雯雯衣衫破碎蜷縮在牆角,還有程慧梅掩住面孔對着他痛哭流涕,他立在她們當中,明知道這些都已經過去了,可還是無法轉過身去視而不見,而董知微就站在不遠處,冷冷的看着他月她們。

而後他便被叫醒了,眼前就是董知微的臉,帶着許多緊張地看着他,與夢裡的截然不同。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睛盯着她的,啞着聲音說了句,“董知微,你別走開。”

她被他嚇到了,並不是因爲被抓住,而是因爲他滿頭滿臉的汗,還有臉上的表情。

她幾乎是完全沒有考慮便回答:“好的,我在這裡,不走開。”

他在這十數秒的時間裡已經恢復了清醒的意識,但仍是爲她的回答單刀高興,並且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下來。

他看着她,“不,你還是回去吧。”

她茫然了。

“回去收拾一下行李,路演你也要參加。”

董知微愣住,她作爲袁景瑞秘書的時候,當然也是被安排在參與路演的名單之中的,簽證是幾個月前就已經辦好了的,但後來發生了那麼多事情,她也最終到了行政部,哪裡有公司上市前有行政人員跟着老總到處路演的道理?

他在她短暫的沉默中移開了目光,聲音還是啞的,“怎麼?不服從公司安排?”

她看他,那麼憔悴,卻還要做出鎮定自若的樣子來,又不看她,臉都轉了過去,因爲瘦了,眉骨比平時更加凸出,輪廓分明的一個側臉。

她再一次被莫名但巨大的愧疚感緊緊揪住,並且在還沒有決定該如何抉擇之前聽到自己回答的聲音。

她說:“好的,我知道了。”

3

成方上市前的最後一個月裡,袁景瑞帶着核心團隊進行全球路演,行程遍及數個大洲,從綠草如茵的蘇黎世到冰天雪地的倫敦,再到豔陽高照的新加坡,數十天裡踏遍四李。

行程密集得如同打仗,人人都累得脫了一層皮那樣,就連詹有成都不例外,在倫敦嚴重傷風,路演上作爲董事會秘書回答問題時都是甕聲甕氣的。

只有袁景瑞,出發前一個晚上還在上海燒得連坐車回去休息的力氣都沒了,就在酒店裡打的退燒針,可下飛機的時候居然已經是神采奕奕的了,並且在整個行程中持續地保持着這個狀態。

他實在是個好看的男人,三十出頭,一個男人最好的時候,穿着合身的西服立在燈光下,還未開口便讓人覺得光芒四射。許多人在第一眼的時候便被他征服了,一個來自中國的、年輕的企業家,實力超羣,屢創奇蹟,一個生機勃勃的商業帝國即將在世界面前徐徐拉開帷幕,還有什麼比這些更讓人興奮與期待的呢?更何況已經有嗅覺靈敏的人先行一步,林恩資本的先期投入即將得到看得到的豐厚回報,這樣老牌而精明的資本運作商人都押注在這個中國企業身上,頓時在金融圈子裡掀起了一陣追捧熱潮。

時代輪轉,中國成了一百五十年前的英國,一百年前的美國,五十年前的日本,無數的機會如鑽石礦藏一樣閃現光芒,只要是帶着中國題材的資本運作無一不受到熱烈的追捧,成方的海外上市也不例外,同樣是海外募資,與成方同時運作的幾乎是同一類型的韓國企業就連五倍的市盈率都沒有拿下,而成方卻順利地拿到了十幾倍的市盈率,股價一片看好。

一片花團錦簇中,董知微一直都保持了一定的沉默。

她不高興嗎?不,她雖然不是成方的元老,也沒有參與傳說中成方最初的的那些艱難歲月,但在長長的她能夠看到他的這一段時光中,她一直都近距離地體會着袁景瑞的操勞與付出,並且爲他的成功感到欣喜。

她比誰都知道做一個企業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風光,即使它已經變得龐大變得看上去無懈可擊。公司裡的老人比她更有感慨,當行程的最後一站到達香港進行面對機構以及少數的私人投資商做最終路演的時候,同行的公司元老黃曉成忍不住激動,就在臺下的角落中對董知微道:“公司有今天真不容易啊,袁總真不容易。”

董知微自從隨行路演之後,團隊裡都是公司裡的核心人物,大多有些年紀了,所關心的全是上市前後的問題,對於她的同行沒有一個人感到異樣,反給出這本就是理所當然的反應。至於她隨行做些什麼,當然是安排與處理層出不窮的各種瑣事,但越是瑣碎的小事,越是考驗一個人的辦事效率與能力,有些感覺,有董知微在的時候這些人是沒有感覺的,她消失了一陣子才感到對比明顯,是以她的隨行是被一致默認甚至是受歡迎的,而他們對她的態度也益發地親善起來,頗有些視她爲自家人的感覺,說起話來也近了許多。

黃曉成這樣一說,董知微便回答他:“是,我知道袁總辛苦。”

黃曉成搖頭,“現在這樣就叫辛苦?你們這些後來進公司年輕人是不曉得的,成方有今天,多少次九死一生啊。”

黃曉成五十多了,當年成方還是由張成方經營的時候就已經在了,張成方去世的時候,他是廠裡少數的竭力反對張家兄弟將廠子賣掉的人,還拿出自己的全部積蓄入了股,又在成方工作至今,可算是三朝元老,說起話來免不了有些倚老賣老。

董知微再點頭,繼續答他:“是,很不容易的。”

黃曉成突然激動起來,“何止不容易?我是看着袁總一路走過來的,公司小的時候,誰不是看着老爺們的臉色過日子,尤其是他這個做老闆的,那年爲了一張批文喝到胃出血,下了桌在電梯裡就倒了,還有一次成方週轉不過來,到銀行去貸款給人家刁難得不行,放一點款子都要他籤無限責任擔保,還是我陪他去的,銀行裡那些人的態度,我看了都受不了,倒是他簽完了安慰我,說大不了當一輩子窮人,還好沒老婆。”

董知微輕輕應了一聲,垂下眼睛,想象着那一幕幕情景。

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些,袁景瑞更不可能,她有多不瞭解這個男人,可能她永遠都無法知道。

黃曉成說到這裡,忽然把臉轉向董知微,嚴肅地,純粹的長輩對小輩的口氣,“所以你啊,更要好好地照顧他。”

董知微當場愣住,整個人都僵了,想好歹解釋幾句,老先生又不理她了,轉身往會場裡面去。

留她一個人立在角落裡,身邊全是陌生的面孔,各國的都有。許多人提問,無數的目光投注在臺上的袁景瑞的身上,而他也是帶着光的,令人目眩,那樣遙遠。

誰又能想象他一路走過來時經歷過的黑暗與艱難?就連她都不能。

如果那個時候她已經在他身邊,如果這條路是她與他一起從最開始走到最終點的……不,一切的假設都是沒有意義的,即使有如果。

她曾經在另一個男人最開始的時候陪伴在他身邊,又怎麼樣呢?他終究離她而去,在波折來臨的時候。

當然袁景瑞與溫白涼是不同的,袁景瑞有一種天生的能夠帶動一切人的特質,他是令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有着無窮的精力,對開疆拓野樂此不疲,像他這樣的男人,生在這個時代裡是註定要成功的,更何況他擁有溫白涼一世都無法企及的東西——他的運氣。

這些念頭在董知微的腦海中難以控制地翻騰着,她在重新回到袁景瑞身邊工作的這段日子裡,已經自覺成功地將許多她自認爲不應該的感情埋藏了起來,埋在身體的最深處,不去翻檢便當它們是不存在的。她安靜而鎮定地做她應該做的,可以做的,就像她一直以來所認爲的,既然做了,可以不是所有人的最好,但一定是她能力所及的最好。

除此之外,她還能做什麼?她所有的抱負,不過是讓自己愛的人過得更好,他們是她的父母,曾經的溫白涼,還有現在正在臺上發着光的男人。他讓她覺得,與被他需要相比,一切變得不重要了。

但她卻爲了保護自己拒絕了他,她真是個矛盾到令自己都不忍卒讀的女人,董知微沉默着,給自己下了最後一句定論。

路演在掌聲中結束,她與這一個月來的許多次一樣,被熱烈的氣氛感染,不自覺地擡起頭來望向臺上。袁景瑞立在燈光裡,目光掃過無數張臉,落到她臉上的時候稍稍停留了一下,然後眼睛就微微地眯了起來,並且突然地擡起手來,就在這衆目睽睽之下對她做了一個“不要走開”的手勢。

雖然人羣已經開始退場,但還是有很多人看到了他的這個動作,並且立刻將注意力投向了她。董知微很少被這麼多人同時注目,頓有些無措,腳步往後一退,可臺上的人已經走下來了,筆直向着她所在的方向。

許多人跟在袁景瑞身後,他走了幾步,又迴轉身去,示意他們走開,最後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就只有他一個人。

這一個月來一同奔波在那麼多的國家與城市間,她與他也算是朝夕相處,日日得見,但兩人之間一直維持着一種角力般的關係,他默默地觀察她,看着她在他身邊的一舉一動。

他過去從未發現,她是這麼美麗的一個小人兒,在任何雜亂無章的環境裡都保持着一種安靜自如的神態,有她在的時候,空氣都變得不同了,什麼都是令人愉快的。

一個月的跨海奔波,他當然覺得疲累,尤其是在一切即將結束的時候,主持人宣佈散場的時候,他立起來,在燈光下移動目光,一直到看到董知微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在尋找她。

她令他感到安定,如果是因爲她,他願意放棄一些他曾認爲非常重要的東西,只要她能夠留在他的身邊。

他在她面前開口,低聲地,“我有話要跟你說。”

董知微的心猛跳起來,沒人靠近他們,在他們的旁邊有一小塊的空白,但空白的外緣是無數的人,無數的眼睛和耳朵。

“哦,可我……”她的腦子裡也突然一片空白,她倉促地轉過頭去,把看到的第一個人的名字講了出來,“可是黃總說讓我去安排一下今晚的事情……”

袁景瑞隨着她的目光一起轉過頭去,看了立在不遠處的黃總一眼,後者對上他的目光,很是愣了一下,左右看看,又看了看與他立在一起的董知微,接着便露出一個非常無辜的表情來,兩隻手都攤了開來。

袁景瑞在看過這一眼之後再回頭,臉上的表情讓董知微原本已經加速的心跳跑成一列火車,上次她看到他這個樣子還是在J市,他不管不顧地一意孤行,幾乎把命送在山路上。

他怎麼了?他要跟她說什麼?

“景瑞,景瑞。”女人的聲音插進他們之間,董知微再一轉頭,吃驚地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居然是陳雯雯。

袁景瑞也看到了這位不速之客,之前沒有完成的對話終於被打斷了。他不得不面向走向他的陳雯雯,又在轉身的一剎那對董知微說了最後一句話。

“我的話還沒說完,七點到我房間,我們必須談談。”

董知微不及回答,陳雯雯已經走到了他們面前,帶着一個美麗的笑容,對着袁景瑞說:“景瑞,驚喜嗎?我是專程來祝賀你的。”

還沒有散光的媒體聞風而動,已經有閃光燈在他們周圍亮起,而他在陳雯雯面前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來,回答她:“是嗎?這麼好。”

4

按照袁景瑞的行程,這天晚上七點三十分還有一個盛大的宴會需要所有人蔘加,地點就在他所人住的半島酒店裡。

設宴的是香港本地著名的企業家,成方港股上市屬於一樁盛事,袁景瑞之前也常來香港,與這裡的資本圈子也已經很熟悉了,成方第二天一早就要在港交所上市,所以這一場慶祝的宴會是免不了的。

將近七點的時候,董知微已經換好了赴宴所用的小禮服,她的行李箱裡是帶着禮服的,仍是那件一字領半袖的黑色連衣裙,她的第一百零一件赴宴工作裝。

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但她立在門裡,手放在門把手上,久久都無法動彈。

怎麼辦?她要去嗎?袁景瑞要對她說什麼?不,他說什麼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一次,她還能控制住自己嗎?

她在這段時間的掙扎與保持表面平靜中已經耗盡了她的所有精力,她並不是個超人,遇到的又是一個太強大的對手,她已經變得軟弱,就連陳雯雯的突然出現都沒能讓讓她堅強起來。

她也可以不去,這樣她就連與他面對面說話都不用,就能讓他知難而退。

或許這纔是最好的處理辦法,可這個念頭讓她想流淚。

突然響起的門鈴聲驚醒了她,並且讓她猛地後退了一步,手也離開了已經被她握得溫熱的把手。

門外響起女人的聲音,“知微,你在嗎?”

驚恐過去,莫名的感覺隨即而來,董知微應了一聲,在開門的時候想着,爲什麼陳雯雯會來找她?

門外站着的果然是陳雯雯,一身淡金色的斜肩禮服,頭髮全都盤了起來,異常美麗。

一個女人如此精心打扮之後出現在其他人面前的時候,沒有加以讚美就是一種不禮貌的表現了,做慣了待人接物的工作,即便是這樣心亂如麻的時候,董知微都沒有忘記說一句:“陳小姐,你今天很美。”

“是嗎?謝謝。”陳雯雯微笑,回答,“你也是。“

董知微看一眼自己身上,再擡起頭,也微笑了一下,說:“你太客氣了。”

陳雯雯又說:“我想跟你聊幾句,能進去嗎?”

“……”董知微看一眼時間,距離袁景瑞所說的時間還有十分鐘,她還沒有決定好是否要去,但是……

陳雯雯彷彿能夠讀心,立刻說:“幾分鐘,行嗎?”

怎麼今天人人都有話要跟她說……

董知微無法不點頭,退了一步道:“當然,請進來吧。”

兩個人走到露臺上說話,董知微是這次路演隨行的唯一女性,所以每到一處都是單獨一間房,半島酒店靠山面海,從露臺上望出去,維多利亞港的繁華夜景盡收眼底,海風溫暖而溼潤,令人微醺欲醉。

陳雯雯無比地直截了當,半旬寒暄都沒有,第一句話就是:“知微,我想跟你談談袁景瑞。”

董知微抿起嘴,以一種禮貌的冷淡回答她:“陳小姐,我覺得這不太恰當。”

陳雯雯被拒絕得頓了一下,她與董知微只見過幾次面,對她的印象一直限於安靜寡言,沒想到偶爾開口就這麼令人難以招架,但她並沒有就此打住,而是盯着董知微的眼睛再次開口。

“是因爲你也喜歡他嗎?”

董知微吃了一驚,首先,她沒想到陳雯雯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然後,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回答是:“與你何干?”但這句話太情緒化了,她不喜歡自己的情緒失控至此。

董知微的沉默讓陳雯雯找到了突破口,她說下去,語速略微回快了,“我知道你是喜歡他的,我看得出來,你原來不是他的秘書嗎?可你就連他的家裡都去了。”

董知微在剎那間想要反駁她,問她說這些的理由是什麼?但她只是沉默,將一切情緒都掩藏在沉默裡。

陳雯雯終於忍不住了,“你怎麼不說話?”

董知微擡起眼來看她,慢慢地道:“陳小姐,你想我說什麼?”

陳雯雯張了張嘴,又閉上了,最後露出一個難過的表情來。

“對不起,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樣,我與他已經分開那麼久,那*****情……我還以爲自己已經放下他了,可我們又遇見了,我突然發現,原本我這些年來都沒有與別人一起,不是因爲我挑剔,而是我忘不了他。我還愛着他,我想與他重新開始,你明白嗎?”

董知微在這樣直白的剖陳面前黯然了,並且再也無法堅持漠然,她垂下眼去回答陳雯雯:“陳小姐,你不用對我說這些,我只是在成方工作而已。”

“可我覺得他是因爲你纔不願與我重新開始的,一切都是我的一頭熱。”

“我只能告訴你,我與袁先生沒有任何特殊的關係,我也不能代替袁先生回答你這個問題,晚晏就要開始了,陳小姐今天是要一同參加的嗎?您不需要去做最後的準備嗎?”

“是,景瑞邀請了我。”陳雯雯點頭,“我到,是想最後再做一次努力,對不起讓你聽我說這些,可我實在太在意他了,我一直想把這些話說給他聽,可是我很緊張。”

董知微用一種令自己都敬佩的強大自制力迫使自己擡起頭來面對她,看,這個淡金色的美人兒,與之相比,她是多麼不起眼,陳雯雯是有理由說這些話的,她曾與袁景瑞在一起過,是他曾愛戀過的女孩子,他曾爲她年少輕狂,而她在多年之後仍舊不能忘情,還有比他們更般配的情侶嗎?在這樣的過去與現在面前,她又算得了什麼?

陳雯雯終於離開,董知微只覺得自己剛纔做了件讓自己筋疲力盡的事情,時針無聲息地移動,七點已經過了,在她還沒有察覺到的時候。

她頹然地坐在了牀上,再也沒有力氣往外走一步。

她羨慕陳雯雯的勇氣,這個時候,說不定她已經走到袁景瑞面前去,面對面地將她想說的話都告訴他了。

至於他怎樣回答,她又有什麼資格去猜測?

房間裡持續着令人窒息的靜默,她手錶上的走針移動發出的聲音被無限放大,一下一下都像是打在她的心口上。

不能這樣一個人待在這裡。

董知微對自己這樣說。還有那麼多的工作等待着她,如果她沒有出現在宴會上,別人會怎麼看她?

可是將會看到袁景瑞與陳雯雯共同攜手出現的情景,這念頭讓她心碎。

門外突然傳來的聲音令她驚起,不是門鈴,是有人在敲門,略微急促的,她看時間,七點半都快到了,一定是有人來催她下樓。

她不可能在屋裡躲上一輩子,這頓晚宴是逃不了的。

董知微逼近自己振作起來,低低應了一聲,站起來去開門,手放到門把手上的時候,她在鏡面櫥門上看到穿着黑色禮服的自己,黑色以外的一切都是蒼白的,平板的,就連她自己都不覺得喜歡。

門開了,來人沒有給她開口的時間一步跨了進來,並且把手將門在自己的身後合上,一聲悶響。

是袁景瑞,瞪着她,黑眼睛裡隱現血絲,呼吸的節拍都是亂的,左手拿着一隻淡黃色的信封,也不交給她,只交它扔在門邊的茶水櫃上——就像是在扔一張廢紙。

她被嚇到了,並且在不及思考任何問題之前開始緊張,問他:“怎麼了?你怎麼了?”

他咬牙,“董知微,你就那麼討厭我?”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指揮震住了,張口結舌。

“你可以不喜歡我,可你沒權利將我推給另一個女人,你在想什麼?”他逼近她,挫敗的焦躁,重複着,“你到底在想什麼?”

她被迫得微微向後仰了一下,心慌意亂,“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是你讓陳雯雯到我房間來找我的?是你告訴她你對我沒有一點意思的?董知微,我已經受夠了,我告訴你,我還就是喜歡你了怎麼了?你究竟是哪裡不能接受我?今天我們就在這裡把話說清楚。”

她呆住了,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

他在她退縮的一瞬間移開自己與她對視的目光,並且開始在她面前來回走動,又伸出一隻手去扯筆挺整齊的領口,他也是換好了衣服的,一身正式的淺灰色條紋禮服,這時卻將襯衫的領口扯得一團糟。

她從沒見過他這樣煩躁不安的樣子,像一隻受了傷的野獸,與他平日裡的樣子迥然不同,她與他在一起的時間不短了,生死都一同經歷過,袁景瑞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一個掌控者,什麼情況下都是舉重若輕的——即使是在生死邊緣,但現在他在她面前發狠,氣急敗壞地,她慌了,比他更亂上一百倍。

“我沒有,我沒有那麼說過,我不是那麼對她說的。”

“那你該死的到底想說什麼?”他停下腳步,猛地將臉轉身她,“你是怕我一時心血來潮玩弄你嗎?我真不是,我就想你做我的女朋友怎麼了?我現在就鄭重地告訴你,我想你做我的女朋友。”

他在她面前爆粗口,不再咄咄逼人地說我要你,而是煩躁地重複着,要她做他的女朋友,她的眼睛突然模糊了,什麼都看不清,喉嚨劇痛,掙扎着想說話,卻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她的沉默讓他爆發了,他擰緊了眉頭,逼近她,“你爲什麼不接受我?難道你已經有了別人了?”

話說到這裡,他也突然地無以爲繼。

突如其來的設想令他錯亂了,他猛然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的想法可能是錯的,他看到她的好,別人又何嘗不能?難道她並不是爲了自己而拒絕他,而是爲了別人?

她與他同時錯亂了,並且再次向後退了一步,房間不算小,但也絕對不是寬敞無阻的,她這樣一退再退,後背就碰在了轉角的三腳立式裝飾桌上,桌上還放着水果盤,被她撞得一同傾斜,眼看着就是一場混亂。

即使是在這樣的情緒低潮之中,袁景瑞發揮了他優於常人的運動神經,眼疾手快地用一隻手扶住了那張桌子,另一隻手伸向她的肩膀想要扶住她,而董知微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轉過身去,兩隻手按在那小小的桌面上,同時也藉由它穩住了自己,留給他的只是一個單薄的脊背。

他的手已經碰到了她的肩膀,一字領的黑色小禮服質料輕軟,他甚至能夠透過衣料感受到她皮膚的溫度,但刀子背轉身去的姿勢擊垮了他最後一道防線,他已經觸碰到她的手突然握成了拳頭,而這拳頭也是沒有力氣的,他同時垂下了兩隻手,就連聲音也低了下去。

“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你討厭我,是我強把你留下來,還要你回答這種問題。”

洶涌的情緒讓她發起抖來,她寧願他是她整以暇的,不急不緩的,給她帶來壓迫感的,甚至是危險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她面前整個軟弱下來,像一個受了傷的孩子。

她被打倒了,再也顧不上掩飾自己的情緒,幾乎是不顧一切地轉身抓住他,結結巴巴地,“不,不是那樣的,沒有別人,沒有,我是喜歡你的,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

他出於本能地握住她伸過來的手,卻無法相信自己所聽到的,過度的意外與震驚讓他維持着這個資質,許久都無法動彈。

然後,令人遺憾的一幕就發生了,一直以來在女人面前都是遊刃有餘,隨心所欲的袁景瑞,在自己心愛的女人的第一次表白面前,如同一個笨拙的初墜愛河的少年那親,徹底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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