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折 手

喻顏張了張嘴,正欲說話來打破沉默,幺娘看了她一眼,轉而對王聞道:“你抓她走做什麼?”

王聞想了想道:“我以爲她是小鏡姑娘。”

二錢在旁微點頭。

幺娘低頭思忖着王聞的話有多少可信度,小鏡卻道:“爲何隱瞞真相?你將喻顏從莊內帶出來肯定看見她頸間的玉鏈,這確實喻府獨有的標識,想來藥王不會不認識吧。”

王聞胸前的血一直流,但語調仍是堅定地道:“沒有看見!”

紫色尼裳飄晃而過,幺娘嫵媚一笑:“也罷,既然抓錯了人就讓我帶回府好生接待,怎生說也是藥王莊的貴客,這般怠慢傳出去實在是有損名譽。”玉手於袖間探出,身形晃動,頃刻間已然越過二錢正要抓住喻顏,使得正是一招“囊中取物”,這本是藥王莊“覆雲傾雨”中的“抓”式,實爲主攻的招式此時卻被幺娘用以急急獵取喻顏用,想來也是心中急切所致。

“不可能!”王聞胸口一挺,一雙鷹眼中綠光盈盈:“哼,你莫妄想與屈祖教交好!”左掌拆開幺孃的“囊中取物”,還遊刃有餘地將掌握成拳,運足深厚的功力重重擊在其後背。又見他一臉坦然地面對幺娘因爲錯愕而瞪大的雙眼,脣角揚笑:“中了毒的是喻顏,我本意就是要殺她的。”

但觀這時的喻顏前庭暗黑,面色蒼白,脣色發紫,確實是中毒的跡象,幺娘一掃詫異,忿忿地喝道:“你……找死!”手袖振振,翻卷起的衣裳帶起一陣塵沙碎葉,洶涌至人眼簾。

衆人皆掩目遮擋。

王聞急道:“喻顏你快過來,丫頭片子果然不知江湖深淺,倘若讓她與屈祖教達成一致,整個武林震撼,喻府也難遭倖免……”

然而王聞的話未完,喻顏已經感到身子一輕,碩然睜開雙眼,卻是怒極的幺娘拉起她腰帶輕鬆地拎起,掌中用力一推,她便頹然倒於小鏡身前。

幺娘怒道:“你騙我!你居然沒有中毒,怎麼可能?”

王聞撫須道:“你忘了這邊上有一條藥泉溪麼?我與二錢早前便飲下一大缸子,爲此還爭着小解而大打出手……”說完與二錢相顧“哈哈”放聲大笑。

幺娘煞白的臉上呈現極度扭曲的表情,不可置信地道:“怎麼會這樣……”仰天厲喝一聲,運起全身的內力,提氣而起,匕首在指間旋轉,如一朵散開瓣而帶刺的花,銀晃晃的光耀人眼目。王聞冷靜一想,側目而視,斜上劈開一腳,踢飛她手中匕首,引來她面紅的慘烈一叫。

王聞“呵呵”笑道:“臭婆娘,你背脊已經受我虎拳致命一擊,想不到還有力氣來舉匕首刺我。”

幺娘又拾起地上的匕首欲再次襲來,這一次的速度並不如上會急速,王聞嗤鼻一笑:“還來!”隨手一翻,敲在幺娘肩上,奪過匕首,揮手一揚,銀光映射在幺娘憤怒的眸子裡,“你那點武功,簡直不堪入目!”

寬大的紫色衣袖劃開一個完美的弧線,幺娘耗力過多,又牽動傷口,猛地又吐出鮮血,然此時不可見的空氣中瀰漫了濃烈的藥味。

王聞驚叫道:“你,你下了‘破傷還魂’!”

幺娘渾身一軟,只覺得眼前昏暈,仍牽動脣瓣攝魂一笑:“正是,耗強內力者聞之即重傷,還魂,還魂於……”

王聞也覺得周身無力起來,只好運起內功調理,一臉悲慟地道:“場中除你我二人,只有喻顏這丫頭片子精武,這不是渡給她了麼……”

喻顏一時錯愕。

幺娘無語,只顧自運功算是默認了他的話。

喻顏自聞到那股藥味就不住地輕咳,面頰已然通紅,緊閉着雙目,忽而又搖頭晃腦,似要甩開什麼。原來她腦中總是一晃而過奇異鏡像,仔細用心看去,竟是一個黑影小人在一招一式練武。

在無形之中,王聞與幺娘畢生精學化爲氣力溶於藥中,通過空氣這一媒介全部喻顏慢慢吸收。

時間在樹葉“莎莎”的搖曳聲中漸漸走遠。

“臭婆娘,你我二人到底會是誰早死?”王聞感覺好了點就對幺娘怒目而向。

“哼,我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都是你妄想借屈祖教這一股來佔據江南的一方勢力,真是癡人說夢!我用藥講究的是辟邪安正,而你用得不是正途,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幺娘不理他,勉強站起身來,一直置身事外的小鏡面無表情地走過去扶她。

只見一套鮮華的紫色衣裳下掩蓋不住的是重創,幺娘平日裡慵散的眼簾同樣是半睜半閉,風情卻不再,看了不禁讓人產生淡淡的憐惜之情。

喻顏感覺到身後有人悄然走近,卻不能分心,只知那人對自己施了一掌,溫潤的暖意通順了全身經脈,很快便靜下心境,腦中的幻像緩緩褪去,然再睜開眼睛時,額上已冒着豆大的汗珠。轉身,映入眼中的是幺娘虛弱的面容。

幺娘道:“你記住了多少?”

喻顏愣了愣,想來幺娘問的是腦中閃現的招式映像,仔細回想道:“只記得一式。”

幺娘冷冷地將指尖朝向王聞:“第一式麼?練給我看看。”

喻顏面帶疑惑,然剛剛學得的招式確實很難得一見,喻顏本身也很躍躍欲試,腳步點地,由慢漸快,身輕如燕,一躍已離開丈外,直奔至王聞方向,喻顏手中之劍就要觸到王聞的剎那,幸得腦中鏡像一閃,喻顏只緊跟着旋身一轉,如穿堂之鳥,返身的速度之快,若離弓之箭。

幺娘臉色白如宣紙,不及細想,喻顏的劍直直插進她左腹。

喻顏大驚,手一哆嗦,劍由手中脫離,“咣噹”——

王聞忽而跳身撫須“哈哈”大笑道:“臭婆娘還想害我,自食其果的滋味不好受吧。”

幺娘確實是支持不住了,頹然倒地,連傷口都不及捂住反對他破口大罵:“王聞!你這殺千刀的!”掙扎着要站起來,慌忙於懷中掏出一隻瓷瓶,看那樣子似要施毒。

衆人還未及有動作,一矮小靈巧的身形一晃,正是二錢。他拾起喻顏的劍,奔至幺娘跟前,“唰唰”兩下,伴着幺娘撕心裂肺“啊!”的一聲——

血濺當場!

幺娘十指雙手在手腕處竟生生被二錢揮劍斬下!

喻顏緊緊閉眼,眼皮子濺上一道溫熱而粘稠的液體。

二錢蹲身,拾起那遺棄在雜草堆,指尖仍在微微顫抖的雙手,發出“呵呵”的獰笑:“這樣你就不會下毒了吧!”

看着這個血淋淋的場面,喻顏產生一股強烈、自心底而生的乾嘔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