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顏覺得眼睛都幾乎要睜不開的時候,冥姬一步步緩緩地走到了她面前。
冥姬看着她,驕橫跋扈地道:“臭丫頭擅闖嵐山,膽子不小呀,你是何人。”
這雖是一句問話,喻顏卻絲毫沒有感受到她言語中的疑問,反而嫌惡地感覺到她的來意不善,喻顏仍是禮節性地低垂首,道:“喻顏。”
冥姬輕蔑嗤笑道:“沒聽說過……”
“江浙喻府雖然淡出江湖數年,但其名望之高,江湖人都不至於忘卻的,不過……”喻顏知道她是故意挑釁,於是話鋒一轉,激道,“如果是不喑世事的江湖小兒,不知道喻府我也就不奇怪了!”
冥姬臉色一變,忽而又噗哧笑出聲來:“我怎麼瞧着你這黃毛小丫頭都比我嫩!你空有些招式罷了,竟然連自己中毒了也不曾察覺。”
喻顏心下暗道,難怪身子虛了許多。不抱希望地看看前面,李尚峰果真是連人影也望不到,看來她只得獨自應付這個半道突然跑出來的女子了。
喻顏忖道:“曼陀羅之毒是你下的?我觀姑娘你目中湛湛有神、身姿姣好,以爲如你這般美麗的女子是斷不會與毒物沾染上關係的,哪知……”
冥姬容顏大變,揚起手中的長藤,一記絕響拍在地上,她厲聲喝道:“臭丫頭,你沒見過我模樣便這般討好話說,必不是什麼能人善輩,待我先替教主懲治你再說吧!”
喻顏聞言大驚,本想着自身中毒,希望方纔那些讚美之詞可以儘量拖延時間,一是希冀李尚峰既然帶她離開喻府就應該會盡此舉手之勞,喝止這女子的言行。但,顯然這是不太可能的事,李尚峰一路上頭也不曾回過,此時恐怕還沒發覺自己未跟上他吧……喻顏泛開一絲淡淡的苦笑。二是借這點時間自己尋找毒性的突破口,排毒後再大大方方跟女子大斗一場。
可是,以上二者她都算計不成。
冥姬輕叱着,一鞭揮來。
喻顏不敢掉以輕心,拖着彷彿千金之重的身子緩緩移動步伐,她的躲閃速度之慢,其方向意圖顯得異常明顯,冥姬甚至能早一步將鉤藤揮至她將要躲防之處。
“啪——”
這一鞭打在喻顏小腹上,竟是火辣辣的疼,好似火在燒。
“啪……啪……啪……”
連續幾鞭,那速度如暴雨擊在身上,每一鞭又似要深深烙印在喻顏肌膚上,血腥味道在曼陀羅中愈顯濃烈。
喻顏猛地咬牙,反正再怎麼左右閃躲都快不過冥姬的鉤藤,乾脆就直直愣在當場一動不動地給她打個夠,免得自己跑得如上竄下躥的老鼠還贈別人一場茶餘飯後的笑談。
冥姬冷笑,她手中的鉤藤一出,蛇一般劈天卷沙而來。
喻顏閉眼的時候,正瞄到閃閃的刀片,泛着寒光,它牢牢地被綁在鉤藤的前端!喻顏心中頗怒:刁滑女子,竟然耍詐至此!
她當即忖到一法,斜身倒地,趴在地上,冥姬的鉤藤如期捲過來,她憋着內息,使勁渾身解數扯住那鉤藤一端,拔下那柄刀片。
冥姬見狀竟也不惱,反倒笑道:“你費盡心機也沒有想到破解曼陀羅之法?”
喻顏身上的力氣已經盡數用完,仍不服輸地嬌喝道:“你若有心跟我比試,決計不會用這下等的招數來對付我!”
“哈哈……”冥姬隔着面紗,掩嘴笑道,“我若是有二心,何至於只下曼陀羅那麼簡單!”
喻顏仔細一想覺得冥姬說的也不無道理,看着手中刀片忽然眼前一亮:莫非曼陀羅的解毒之法便是它?
當即就扯開袖子露出嫩白肌膚,那刀片毫沒猶豫就深深扎進手臂,喻顏還面無神色地拉開一段長長的距離。
血,流得觸目驚心。
“你竟然也下得去手?”冥姬略顯訝異,卻立馬掩飾住失態,她笑笑,手中的鉤藤趁機又旋起,直逼喻顏胸口,這一次藤上被注以的力道似乎更大了,“如此正公平了。”
原來冥姬本就存着一心想要跟喻顏比武,她藉故送上刀片給她解毒,否則喻顏無力時的那孤注一擲也是搏不到鉤藤的。
冥姬要先挫敗喻顏的自信,她妄想讓喻顏自己敗下陣去,因而她給了一記高深的下馬威。怎知喻顏並不如一般女子憐惜自己,她絕然的一刀,足以讓冥姬大震、警惕甚至,另眼相看!
所以,冥姬的鉤藤來勢洶洶,它旋起,翻轉,在她手中變化萬般,帶起的煙塵滾滾,幾欲迷幻喻顏的眼睛。
這同蛇一般難纏的鉤藤竟然繞住喻顏劃傷的手臂,冥姬狡黠地笑着,發狠地抽回她心愛的武器,“臭丫頭,畢竟你才初出江湖啊,和我鬥還是嫩了些。”
喻顏傷口邊上的皮膚哪裡經得住長滿倒刺的鉤藤這般折騰?
手臂上泛起深厚的黑紅,喻顏忍住剝了層皮的痛楚,然,有一股溫熱的液體已經自發地在眼眶打轉。這劇烈而突然的疼痛驚得喻顏精神大振,曼陀羅的解毒之法便是血!越是血腥越是能克服它的迷幻,它的乏力。
喻顏一身的血污、血氣,卻終是將她從幻化的境地帶回來了。
“姑娘你這樣實在是惡毒,爲人道之本便是要心存善念,你施毒用毒已是不對,竟還是這等兇狠的解毒之法!”喻顏原本的聲音是清脆可人,此刻聽來竟是微微顫顫的,說不出是因爲害怕還是忿恨。她說話間將馬背上的眼波流水抽出,怒目視之。
冥姬一怔,這樣和她說道理的人從來沒有過,更何況還是初入世不久的小姑娘,她並未把這些話放在心上,但又不禁覺得好笑,她顫抖的雙肩讓喻顏更爲不滿。
說煙波流水適合這柄劍一點不假,劍面上有淡淡環繞的宜人氣息使之晦暗不清,遂稱之眼波;流水便是它襯上喻顏的輕柔姿態和輕盈的劍法出的每一招都如行雲流水,揮灑自如,甚至間歇的劍鳴也如流水潺潺,迴盪不絕於耳。
方此時冥姬還未及時從劍鳴中反應過來,煙波流水竟已左劈右閃,突破鉤藤的糾纏來至她近身。待她訝然之餘,不可置信地揮着藤條妄想圈住它。
然而,喻顏等的就是這時!
煙波流水順勢一轉,喻顏的身子隨着騰空翻起,在空中打了兩個筋斗,手中煙波流水竟毫無預期地貫穿鉤藤!挑劍,揚劍,喻顏以身爲基,彈着劍柄讓鉤藤反使一力作用到冥姬握的一端,冥姬大叫一聲,藤條也應聲脫離她手。
冥姬懊惱、羞憤、震怒的神情即使是隔着面紗,喻顏也能一一感覺出來。
煙波流水收回劍鞘,金屬碰撞發出“哐”聲,這又如一道咒,鉤藤落地的瞬間,斷成三節!
冥姬怎麼想也不明白爲何喻顏會反擊得如此徹底。
其實喻顏自己也不甚明白,她腦中時常蹦出的鏡像自藥王莊後是日復一日地無休止出現,那些全部都是招式精妙的武學,即便是自己不想學,看得如此之多,聰明如她也是印象深刻並一直嘗試着與喻府的家傳劍法融合貫通。
是以喻顏劍法的突飛猛進是常人始料不及的。她初出江湖的時候可能不是冥姬的對手,然而此時她反敗爲勝的本領愈是增進了。
方此時天空劃過一道閃電,那一瞬間的白光映出喻顏被藤條勾開的襤褸以及她面容上真情實意的悲憤。
“轟隆——”雷聲巨響。
削去前足的馬兒受驚嘶鳴着踏土而奔,它似乎毫無理智,因爲它拼命地朝喻顏嬌弱的身軀奔來。
冥姬蒼白的臉上泛開一絲奸佞的笑。
她動也不動地站着,她等着馬兒踏過喻顏的嬌軀,她要洗耳恭聽馬蹄踩過時喻顏骨骼發出的“咯吱”聲和喻顏歇斯底里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