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間商祺,已經連續下了十日的雨了。
現在外頭漆黑一片,烏雲遮住星月,陰沉沉地,沒有一絲光亮。安靜的房間裡,白衣女子站在窗前,凝望着窗外迷濛的夜景,輕輕嘆息。
與閻幽約定的十天時限已經要到期了,她在今天傍晚的時候就跟季醇說了自己明日要離開的事情。卻沒料到當時對方聽了她的話後,臉上竟露出不加掩飾的失望表情,苦着臉哀求着她再多留幾天。
那種表情……有些熟悉。她在那一世的劉茗錦臉上也見到過的。
對了,每次茗錦想要她幫忙隱瞞逃課不去私塾的事情,或是想要帶她出去玩她卻要跟着劉老爹學做菜時,他臉上就會露出這種表情……然後她就心軟了。想起那時候,還真覺得自己像茗錦的姐姐……
只不過這次,她再也不能像從前那般帶着寵溺地對他說一聲“好吧”了。如今她只能搖搖頭,回答季醇:“不行,明日我必須要走了。”
然而孟晚煙自己也沒想到,她當時在說那句話的以後,心裡除了淡淡的歉疚和不忍,竟還有些意外地輕鬆……就好像背在肩頭的負重被卸掉了一樣,得以偷偷地舒了口氣。不得不承認,這十日叫她迷茫了,有些事情她想不通,心裡的感覺模糊成一片,偶爾好似有什麼頭緒閃過,卻又抓不住。
迷茫得如同此刻窗外淅淅瀝瀝的雨。
孟晚煙倚在窗邊,感受迎面而來的絲絲涼意,心情愈發低沉。她一直認爲,愛上一個人,無論他變成什麼樣子,無論分隔多久,甚至是經歷了輪迴轉世,再見面時那種心動的感覺也不會改變。
可是,這十天的相處讓她無所適從。她和季醇在一起沒有那種心動的感覺,甚至看見對方眼中那炙熱的愛慕之意時,她莫名地想要逃離。
這不是自己一直想要的麼……爲什麼會這樣。一切都亂了。原來愛情真的會被時光消磨掉麼,還是自己對劉茗錦根本就……不,她不敢再想下去。
定是生疏了吧。她這樣對自己解釋。畢竟對方現在換了一種身份,換了一世記憶,而自己也已經太久沒有見過他了……對了,定是不習慣吧。
但是,若把季醇換成那一世的劉茗錦呢?如果那個劉茗錦出現在自己面前,如果他說還愛着我要帶我走呢……那又該如何……孟晚煙抓在衣襟上的手緊了緊,苦笑。自己在想些什麼呢,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不是麼,何況,他那一世已經娶妻生子了……
外頭的雨越下越大,密集的雨滴敲打在屋瓦上,發出陣陣悶響。窗邊的白衣女子秀眉蹙起,頓時心煩意亂。
這雨……看來是要下到明天早上了。明早,那人便要來帶她走了吧,或許,今夜就要離開了也不一定……那日閻幽離開時臉上佈滿怒意的模樣忽然跳進腦海裡。孟晚煙驀地一怔,擡手揉了揉自己眉心。
真是的……怎麼又想到那人了。這幾天閻幽的音容樣貌總會不時地出現在自己意識裡,陰魂不散地,害得她與季醇在一起的時候總是無端走神,然後稍稍發現季醇對自己表現得親暱些就會不自在,竟感覺好似自己做了什麼對不起誰的事情一樣,莫名地心虛。
越想越亂。她咬了咬脣,合上窗頁,轉身吹熄了房間裡的燭燈。
而院子另一端,一直在門縫裡觀察着那頭那個房間的男子關上了門,暗暗咧了咧嘴,回頭對自己的書童道:“福樂,孟姑娘房裡已經熄燈了,一刻鐘後我們就行動,你知道該怎麼辦吧?”
低頭站在他身後的少年拿着一根細竹筒,不安地絞了絞袖子,“少爺……真的要這樣做嗎?”
“你只是下藥罷了,剩下的交給我,怕什麼!”季醇面帶不屑地瞪了眼身後的少年,“這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像以往那樣就好。”
這些天他用盡方法討美人歡心,可是稍表現得親暱了些,就能感覺到伊人的抗拒,有時候和她說話,還常見她走神,也不知道對方究竟在想什麼,好不容易喚得她看自己了,又發現她眼神有些奇怪……就好似透過他在看別處一樣,想想都覺得喪氣。
想他一向風流,閱人無數,哪次不是花點心思就手到擒來的,如今卻還連個小手都沒摸着。明日她便要走了,而且看樣子去意已決……他等不了了。
季醇看向福樂手中的竹筒,眼底漸生陰暗。今晚,用這種藥將孟晚煙迷暈,然後生米煮成熟飯……那時候還怕她走?她定要死心蹋地跟着自己了吧,就像之前的那幾個女子一樣。
“少爺,我們這樣做不好吧,萬一又讓少夫人知道了怎麼辦。”福樂想到上次被少夫人發現後自己被打得遍體鱗傷的樣子,現在還心有餘悸,再加上他對這次的這位孟姑娘很有好感,覺得她就像仙女一樣,內心裡是不想她這樣遭少爺糟蹋的。於是又勸道:“少爺,你這次來是爲了科考……”
“誰給你這個膽子!你還教訓起少爺我來了是不是?到底誰纔是主子?”季醇兩步上來狠狠揪起少年的耳朵,刻意壓低了些聲音,臉上表情卻是狠戾,和平日裡那斯文倜儻的形象大相徑庭。“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叫你做什麼事情你就做,說這麼多你還有理了是不是?”
“少,少爺,我知道了。”福樂耳朵上疼得好像要被扭下來了,卻又不敢叫痛,只能乖乖認錯。
季醇這纔不屑地哼了聲,放開他,命令道:“待會兒機靈點!”
“……是。”福樂捂着自個紅腫的耳朵,訥訥地點了點頭,在心裡默默惋惜。
……
雨霧迷濛,漆黑一片。小路那頭漸漸走來一個纖秀頎長的身影。
閻幽慢慢朝着那座宅子走去,在白茫茫的雨幕中,浣紗紫衣隨着步子輕輕飄擺,卻不染一絲水漬泥塵。細密的水珠從林間落下,剛接近到她上方几寸,就被一道微光彈開,連她的一絲髮梢都沒有觸及到。
前面,便是那個叫季醇的男人住的地方,如今孟晚煙也在裡面。
閻幽停下腳步,略微踟躕。
孟晚煙現在睡了麼?等一下她看見自己了會有怎樣的反應,會不會……不願意跟自己走了……閻幽眸光一沉,哼,就算那女人真的不願意走了,她也要把人再擄回去!
她擡步往□□走去,卻不知爲何,越是靠近就越生出些不好的預感。她神色變了變,快速閃身到孟晚煙的房間門口,剛要進去卻看見從裡面走出一個男人!
季醇只穿着一件中衣,前襟大開,脖子處露出幾道紅色帶血的抓痕,看見愣在遠處的閻幽,他忽而笑得狂戾:“啊哈哈哈,你要來帶走她是不是?你來遲了,他已經是我的女人了!哈哈哈哈哈……”
“——不可能!”
砰地一聲,雲紋大牀上的人從夢中驚醒,卻沒收得住夢中的暴怒,揚手將一條錦被甩出帳外,強大的勁氣掃出,一陣轟鳴聲中,屏風案几等近處的傢俱統統被擊得粉碎。
聞聲而來的幾個侍女連忙在門外躬身問道:“王上,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閻幽這纔看清了周圍。這是在自己房間裡,而那些令她崩潰的場景都是夢境。她稍稍平息了自己的喘息,冷靜下來,對外邊的侍女說:“沒事,都退下吧。”
“是。”侍女人相互間對視了一眼,沉默着離去。自從孟大人不知去向後,她們的王上夜裡就經常睡不安穩,前日也不知發生了什麼,更是消沉陰鬱了許多,如今這都是第幾次做噩夢了?她們心裡擔心着急得要命,卻也什麼都做不了,只能期盼着孟大人能夠早日回來了。
門外腳步聲漸漸消失,坐在牀上的人才沉沉嘆了口氣。還好……只是噩夢。怎麼會做這樣的噩夢,那男人笑着笑着居然還變成了青蛟的樣子。
閻幽這會兒仍舊沒完全平息下來,細細喘着氣,越回想越覺得後怕。
“豈有此理,就算是噩夢也不行!!”
緩過勁來了,她一掌劈開房間內那張倖存下來的紅木案几,起身穿衣,轉瞬消失在門邊。空蕩蕩的宮室裡,唯餘紗帳被一陣風帶起,還在緩緩擺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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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幽:額呵呵,本王都快要被自己的深情感動了,阿孟你也該收心了吧。
孟晚煙:……
閻幽:你再不從了本王,讀者就都要罵你了。
孟晚煙:(挑眉)——哦?是誰要罵本宮?
衆人噤聲。
閻幽:他們在心裡罵你。
孟晚煙:(冷笑)是麼,那以後本宮就要在小劇場裡仔細地虐虐你,順便懲罰一下你做了那般令人髮指的夢好了。
閻幽:愛妃請息怒……
作者有話要說:吶,今天人品爆發了。。下午再更一章。~(≧▽≦)。。孟孟也不容易啊,乃們就別再催着我虐她啦。。她後面會被虐得很慘的啦。。吶,要不然讓她*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