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歲末,年節將至,凡間街市都開始熱鬧了起來。人們忙着採購年貨,打掃房屋,那些身在外地的也都陸續啓程回了家。官府衙役和居民百姓們一起在街巷裡披紅掛綵,換上新燈籠,刷上新漆,大肆裝點喜慶的氣象。
而冥界裡,也是如此。
“喲,老闆娘換了塊牌匾吶。”冥城某條街道里,大白天的也多人走動,路過的老酒鬼對茶樓門邊的黃衫女子笑道:“看着好喜氣!”這時對面瓷器店裡出來打掃的張叔見了,也指着那塊暗紅色的木匾,大大咧咧地誇讚了句:“嘿嘿,這字真好看啊!”
心雪溫婉一笑,朝着這兩個男人點了點頭:“是請文老先生提的字。準備年節了,自然要裝點一番,正好那塊牌匾也破舊了。”
那兩人又站着跟她寒暄了幾句,老酒鬼順帶誇了一下阿奴能幹,便提着酒壺晃悠悠地往前邊酒家去了。心雪擡頭看向梯子上的高挑女子,手攏在嘴邊,輕喊了一聲:“阿奴,往左些。”
“哦。”正站在木梯子上擺弄着牌匾的阿奴雙手一擡,往左邊挪了些。她力氣大,做起來倒也輕鬆。可是心雪在下邊看着她的動作,卻是有心驚膽戰了:“你小心些啊,別踩空了。”
“唉,沒事的。很快就弄好了”阿奴朝下邊投去一個燦爛的笑臉,拿起別在腰間上的鐵錘子,敲釘固定住。果然只過了一小會兒功夫便掛好了,於是一溜身從梯子上躍下來,隨手收起木梯。
“嘻嘻,還真不錯呢,煥然一新的感覺,倍兒有精神。”她拍拍手上的灰站到門正前邊,擡頭仔細打量了一番,很是滿意。心雪跟着走到她身旁,瞅了瞅她的臉,接着掏出一塊手巾,柔聲道:“過來,我幫你擦擦。”
阿奴這才感覺到自己臉上不大舒服,確實是弄得有些髒了。可看看雙手,又都沾着灰,於是乖乖靠近了些,半躬下身子好讓心雪方便擦拭。
“噗,你看你,滿臉都是,像只花貓。”心雪忍不住笑嗔,手上動作卻很輕柔。阿奴舒服得眯起杏眼,露出兩顆小虎牙:“老闆娘,有沒有覺得日子過得挺快,這就又過了一年呢。”
“是啊。”心雪擦乾淨了,收回手。
阿奴直起身子,臉上笑意不減,越發明媚:“但是明年我還會在這裡,和你一起過年。”
心雪微怔了一下。而後揚脣點了點頭:“嗯。”
“老闆娘。”面前人又喊了一聲,牽起她的手,認真道:“無論多少年過去,阿奴都會一直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她聽後笑了,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這眉目清秀的女子,然後輕輕將手回握住。很是奇異的感覺,明明還一直當對方是個孩子呢,可雙手交握的時候,卻彷彿有一股渾厚的力量傳過來,如此溫暖,叫她覺得無比地踏實,和安定。
“吶,一言爲定。”她輕聲道。
這一年,連深淵鬼谷裡也染上了不同以往的喜慶。
大總管桴巍帶美男侍官們一起把王宮裡的浮燈統統都換成了深紅的顏色。武將也領着一幫兵衛,在城裡掛上了彩錦。善樂司裡,大司樂和男舞姬們忙着教導新來的幾個女舞姬排練新舞。御膳房那兒新擄來的幾位大廚也不想着逃跑了,乾脆窩在一起研究菜色……
難得地,大家都歡歡喜喜地忙碌了起來。
高牆圍着的某處後院裡,卻是安靜。紅衣女子倚在池邊,伸着手在水面上輕輕划動。水中,一尾雪藍色的錦鯉圍着她的指尖緩緩遊動。眼睛圓溜溜的,尾鰭如藍碧的薄紗柔柔搖曳,十分好看。
“錦兒……”她輕聲呢喃了一句,似在喚那魚兒,也似在自言自語。而魚兒不見有絲毫變化,依舊繞着她的指尖遊動着,額頭上一抹硃砂般豔麗紅色很是顯眼。
“原來你在這裡啊。”神君大人出現在她身後,手裡拿着一串不知從哪裡順來的紫晶葡萄:“還以爲你和那些美男子們一起去佈置宮殿了。”
“嗤,隨他們怎麼弄吧,我可懶得去管。以前這荒淵城裡從未過年節,今年倒是新鮮,像那些個凡人一樣。”姬蘭側頭瞥了她一眼,慵懶倚靠在池壁上,繼續有一下沒一下地划着水面,語調清淡:“不過……他們高興就好。”
杞袖輕笑了一聲,意味不明。隨後走過去,跟着靠在姬蘭身旁的水池邊上,挽起衣袖,越過及腰的石壁,伸手進水裡。
輕輕一掬。透明的水穿過指間縫隙,叮咚落回池面,觸感清涼。
“好美的小錦鯉。”她忽然看見水中搖着尾巴正一瞬不瞬望着自己的魚兒,眸光一亮,對身旁人道:“喂,花雞,將她送給我如何?我定會好好照料的。”
“纔不。”紅衣人杵着下巴,鳳眼瞪了過來。杞袖見她擺出一副兇巴巴的模樣,乾脆捻起一顆葡萄塞進對方嘴裡,嘆聲:“可惜了,這麼美的魚兒。”
這話意有所指,姬蘭聽得出來。於是不悅道:“你什麼意思?”
神君大人卻不做理會,閒然吃着手裡剩下的那幾顆葡萄,然後扭頭朝一旁的空地處吐出了幾粒葡萄籽。挽手捻訣,那處地方便慢慢長出了三棵小小的幼苗,青蔥嫩綠的顏色煥發生機,與周遭基調不太相稱。
然後她繼續道:“這尾錦鯉不同常物,雖靈識未開,卻已築基,將來練得內丹也不是難事。”說着揚脣,語調變得曖昧起來:“若用靈力養個百年,待她化形,定是個美人吧。”
姬蘭挑眉。這人自從那次以後似乎就變得妖孽了,言語輕佻,和以前的那個死人臉真是越發不像。有時她還真懷疑眼前這女人是不是被什麼妖物假扮了,又或者是……自己真的一直都沒有看清這人的真面目,被矇騙了這麼久?
可想到曾在商祺冥界裡發生的事情,此刻姬蘭的臉色就沉了下來。那時候這該死的女人是有向她表白來着吧?雖然她一點都不在意就是了,但……怎麼那次表白之後就一點動靜都沒有了?不但沒有苦命追求什麼的,還仍舊四處勾搭,死皮賴臉,比以往更加討厭了。
她心中頓時有氣,對身旁某人是越看越不順眼。冷冷從對方手裡搶來了最後一顆葡萄,不理會那人訝異的神情,直起身子從水池邊走開,只留下一句警告:“少打錦鯉的注意。”
“呵。”杞袖好笑地看着那生冷的背影,扔掉手裡的枝梗,移步跟上。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花園,又一路向西,登上邊界城樓。
走上頂樓,來到女兒牆邊。耳邊風聲呼嘯,髮絲飛揚,廣袖獵獵作響。舉目眺望,可見到左邊都是荒原曠野,霧氣繚繞着的廣褒無垠的土地上,紅沙彌漫。遠天灰暗,好似被厚重烏雲覆蓋。而右邊荒淵王城一帶卻是張燈結綵,樓閣迭起。
對比強烈地,詭異的美。
姬蘭定定看着,被吹亂的青絲半遮住臉,眼裡明晦不定。
杞袖陪着站了許久,到最後低低嘆了口氣。身旁這人不開心,這些日子一直如此。她是能感知得到的。“都說過要放下了,爲何還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堂堂荒淵鬼王就這麼不灑脫利落?”她面上清淡,說出來的話卻直戳人痛處:“再過幾年,人家閻幽和孟晚煙的孩子都要出來了吧,到時還得喊你一聲姑姑呢。”
某人的冷豔矜持一下子就被打碎了:“你不說話會死啊!”
“唉……求不得啊求不得。”杞袖搖頭。
“哼,少說風涼話了。你當初還不是也喜歡她。”
“是喜歡沒錯。”她攤了攤手:“但只不過是朋友間的喜歡而已,與愛情無關。”
騙誰呢?!姬蘭白了她一眼,滿臉不相信:“你那時候老纏着她。”
“咦,何以見得我老是纏着她?”杞袖挑眉,模樣很是無辜。而眼前女子已經咬牙切齒了:“每次我跟她在一起時你都會出現。”簡直礙事得要死。
“你不都說了麼,你也在場的。”
“什麼?”姬蘭頓住。
杞袖幽幽一笑,眸色漸深:“我可沒有纏着閻幽啊,傻瓜。”我只是,纏着你而已。
面前人呆了半晌,忽然轉過身去:“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想我說得更清楚些?”她湊到對方耳邊,卻被一把推開。
姬蘭狠狠甩來一記眼刀,卻被自己腮邊可疑的紅暈生生帶出了種惱羞成怒的感覺。於是強撐鎮定,冷着臉轉移話題:“說起來,你怎麼還不走啊,還要在我這裡賴到何時?”
“你想我走?”杞袖收起玩笑之色,認真地問了一句。然而半天的不到回答,便兀自搖了搖頭。衣袖輕攏,負手立在風中的模樣雋秀而蕭索:“也罷,既然你這麼不願看到我,那我便走好了。”
“哼。”姬蘭仍舊背對着不看她。
“正好,我也是很久沒有去看看那些故友了。”神君大人輕聲道,眼底卻浮現些許狡黠之色:“還真是有些想念了。”
“現在去找她們,她們定會很高興吧……”她接着感嘆。
面前紅衣女子終於忍不住轉過了身來,冷着臉:“什麼故友,分明就是紅顏知己小妖精吧!你去找她們啊,最好永遠別再來這裡煩我了。”說完又憤憤地補了一句:“品味低下的死人臉。”
“品味低下?”杞袖有些哭笑不得。
“難道不是麼?”姬蘭想都沒想就回道:“她們哪裡比我好了?!”
此話一出,兩人同時怔住。她這才意識到剛剛說了什麼,連自己都覺得有些不敢置信。而杞袖從驚訝中回過神來,看姬蘭的目光就越發複雜深邃了,驚喜中帶着玩味,卻也不敢確定:“你……說什麼?”
姬蘭轉身就走。
杞袖眼疾手快立即抓住她:“等等。”
“死開點!”她用力一扯想要甩開,半天都甩不掉就乾脆拖着個人的重量繼續往前走。而這副死也不回頭的模樣倒是惹得神君大人嗤笑出聲了。
呵呵~~不用想也知道,這人此時定是臉頰紅透了不敢讓她見了吧~~於是杞袖心情大好,抓着對方的手自然而然地改爲十指相扣,眉眼彎彎地跟在身後,笑道:“吶,都到了此般地步了,你這向來臉皮厚如城牆的女魔頭還不敢承認了。”
走在前面的人停下,驀地回頭,紅着臉怒斥:“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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杞袖:那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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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奴:那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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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泊:(星星眼)那我呢?!!!!!
閻幽:你……(垂頭)唉……
某泊:(怒)這麼滄桑沉重的嘆氣是什麼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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