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又飄了。
故地的一切,仍是那麼熟悉,那麼親切。那山,那水,那石,那樹,那雪花,那冰草,那雲天……
而故人,卻都已不在眼前。
萬巫四面望了望,輕嘆道:“爹孃就是在這裡躲師父躲了近三十年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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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十老在這裡搭了兩間木屋。
小任兒依偎在宮十老的膝間,漠然地望着正向這邊走過來的白皚皚。
宮十老輕輕推了推小任兒,慈聲道:“乖孩子,你爹來了,快叫爹。”
小任兒有些陌生地、怯怯地脆聲叫道:“爹!”
白皚皚輕輕應了一聲,撫了撫小任兒的頭頂,對宮十老道:“我們沒能找着我孃的墳。”
宮十老點頭道:“春海當年料理得極爲草率,況且已事隔二十多年,找不着便也罷了——你娘九泉之下知你兄弟二人現下仍好好活着,必定歡喜得很。”
後邊的萬巫、金不換、白天樂、蕭玎玲和蕭玎璫五人也走了過來。白天樂對宮十老一抱拳道:“宮老前輩,三日後城裡的大盛會,你老人家可也會去湊湊熱鬧麼?”
宮十老眼神一亮,臉色紅潤起來:“天下武林頂尖高手、能人異士的龍虎之會,少了老夫怎成?”低頭看了看小任兒,他臉上忽地又一片蕭索落寞,重重嘆道:“老了!老了!當年老夫也曾有雄心壯志,苦練武功,費盡心機蒐集武林各大高手的隱秘,以欲雄霸天下……唉,天下萬事萬物,又豈是一己之力所能定奪的?老夫這副臭皮囊,又還能支撐得多久?有些事情,終究是隻有你們年輕人才能做的……”
金不換道:“前輩正是老當益壯,怎能有如此消沉的想法?”
宮十老笑了笑道:“你還沒有到老夫這等年歲,自不能體會老夫的心情。”
白皚皚微嘆道:“既如此,相煩前輩這幾日照顧小任兒,晚輩辦完事就回到這兒來,再也不走了……”
宮十老看了看蕭玎璫,笑吟道:“希望蕭姑娘也到這兒來安家……”
蕭玎璫臉一紅,白天樂已搶着答道:“她自然是跟着喜弟了,喜弟不走她當然也不會走了——這一點,蕭大寨主夫婦二人都已答應了!”
蕭玎玲扯了扯白天樂的衣角,嘟着嘴道:“白大哥,那咱們呢?咱們到哪兒安家?我可不想再呆在綠林寨了……”
白天樂哈哈一笑,並不答她,復衝宮十老一抱拳道:“宮老前輩,晚輩幾人就此告辭了!”言畢,他便與白皚皚、萬巫、金不換、蕭玎璫和蕭玎玲幾人別了宮十老,一路投西向東京城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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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城內一片繁忙景象,到處走動着各式各樣的江湖人。
太湖鄭承勳、錢長方等諸多英豪早已趕到,與祁白、祁勝一行和綠林寨衆人分散住在南、北兩街的十幾家客棧,他們還爲丐幫弟子預先訂好了三家客棧的數間客房。
党項夏國王李德明也領着“殭屍門”的達尼哈拉諸人出現在大街上,卻只不見梅寒香與梅竹青二人。而那“殭屍門”老門主薩都剌,衆人大多不知是什麼模樣。
丐幫弟子卻是今日方始趕到,在鄭承勳他們預先訂好的三家客棧住下了。
白皚皚幾人見到丐幫少幫主禇宗侗時,不由大吃一驚——敢情這位禇少幫主從頭到腳只剩下一副皮包骨,兩眼渙散無神,臉上毛毛刺刺突滿胡茬兒,全身黑皺邋遢,走起路來似風吹就倒,整個人彷彿蒼老了幾十歲。
白皚皚心下暗歎——這就是往日那個清秀俊美、潑辣狂妄的禇少幫主麼?關妙子對他的傷害有如此之大麼?不能與心愛的人在一起是這般殘酷麼?
萬巫當時就對禇宗侗道:“你怎地弄成了這副模樣?太叫萬某失望了!”
白天樂負手悠然嘆道:“爲了一個女人,特別是一個根本不值得你愛的女人而如此自暴自棄,那該是多麼愚蠢!”
白皚皚道:“錢幫主放心你出來麼?”
一旁的“風雷掌”洪極剛嘆道:“老幫主固然是不放心的,可少幫主非要來不可,說還想再見一見那個萬惡的關妙子……哼,那個賤人,洪某非將她碎屍萬段不可!”
禇宗侗舉起手中的酒葫蘆,仰脖灌了一口酒,跟着一陣劇烈地咳嗽,澀聲道:“洪舵主,你怎能如此說她……”
金不換鄙夷地笑了笑,冷聲道:“江湖傳言丐幫少幫主是個了不起的少年英雄,今日一見,不想你竟如此窩囊,倒叫金某掉了眼界!”
白皚皚忙道:“師叔何必還要如此說,禇少幫主已是夠難受的了……”
禇宗侗擺了擺手道:“金兄說得對,就像小刀和大劍罵的一樣,這都是我活該,嗯,我活該……”
望着禇宗侗蹣跚離去的單薄身影,白皚皚忽地想到自己的髮妻徐雪花幾年來望穿秋水不見他的那種煎熬般的相思之苦,心下不由一酸,幾乎要掉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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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甚是擁擠。住的多是來自大江南北****的江湖豪客。
萬巫、金不換、白天樂、白皚皚、蕭玎璫、蕭玎玲、夢英、張保生、蓮英、錢茂山、秋英、紫英高金石等人及太湖諸多英豪同住在這間東京最大的客棧——鯨頭客棧。除他們一行外,其餘的尚有數十人,各自背刀佩劍插斧掛錘拎槍拄棍,一看就知是武林人士、江湖朋友。
此刻華燈初上。外面炮竹爆響之聲、車輪滾滾馬蹄踏地之聲、大人慈喝愛叱之聲、小兒追打嬉哄之聲……不絕於耳。一片喧鬧,一片嘈雜,一片吵叫,一片歡笑……裡面亦靜不到哪兒去——通亮燭光搖曳杯影下,百多號人正在大口大口吃肉、大碗大碗喝酒、大聲大聲划拳、大力大力拍桌……也有獨自寂寞孤身發呆的,也有默默喝着悶酒吃着悶飯的,也有幾人一羣偷偷摸摸地小聲嘀咕嘀咕嘀嘀咕咕的,而更多更多的是一堆一堆眉飛色舞唾沫四濺高談闊論大聲吆喝砸桌踢櫈的……這一切的一切,無不洋溢着歡快的新年喜慶,充斥着粗獷的江湖豪情,激盪着熾熱的人間暖語……
小二和掌櫃的都忙不過來,四處團團轉,給這邊的女豪客添酒,給那邊的虯髯兄上菜,全沒顧着外邊進來了一羣面色冷然的黃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