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鯨島波瀾起伏,眼看各路豪雄宗室將至,月泉山斗陣的那一場大勝,卻讓局勢變得異常詭秘,各方偃旗息鼓,靜觀其變。
重重危機之下,靈鯨島反倒是無比寧靜,還成了各路妖魔鬼怪的聚集地,黑無涯、木香竹、梅天霄隱居在石園,茅姑和茅九翁藏身於紫氣竹海,縱是木魔扇也不敢輕易進犯。
秦玄悄無聲息的返回島上,藏在無影洞裡,自然是很安全,不用擔心再被監視。
如今正是春茶上市之際,也是靈鯨島上最忙碌的時節,青提茶園由秦福和木婉清掌管着,經營有序,島上各家各戶宗親相比往年都多了幾成營收,自是開心。
石園依舊在不斷重整擴建,從未停止過。
地上,石園庭院幽深,水榭樓臺,前有騰雲閣,中有碧波池,左右兩廂院,後有石林苑,整座石園又有七裡竹海覆蓋周邊。
地下,黃靈鼠妖帶着十幾只犰狳妖獸大肆開挖,建造出一座規模宏大的地宮,聯通石經洞,繼續向鯨首山深處挖掘。
這日傍晚,木隱終於從南海迴歸。
幾個月前,就在月泉山斗陣後不久,木隱已經在黑無涯的陪同下前往南海,和神寶閣談妥價位購置一對條件還算不錯的雙子島。
黑無涯對南海頗爲熟悉,購置這對雙子島就是他的主意。
木隱此番再去南海,正是領着第一批的數十戶宗親前往雙子島,將木桐和秦冉留在那裡,開闢新的宗族基業。
回到無影洞,木隱將南海那邊的情況說了一番,大致上還是很順利。
石園在南海買下兩座島,大者雲霧島,小者鬼竹島,曾是黑無涯在南海避難潛修的地方,地段頗是隱蔽,算是神寶閣在南海的一處邊緣海域,臨近南海的鬼霧海。
木隱此前雖然聽秦玄說過陰虛的事,真正見面,還是有點驚奇,只是他性子沉穩精明,並未表露在臉上。
正說話間,鼠妖真人黃靈寶慌張不迭的鑽出來,同秦玄和陰虛驚呼道,“兩位爺爺,不妙,挖不下去啦。”
“這是哪位?”木隱終於驚愕,沒想到石園又多一位妖修真人。
“咦,怎麼又多一位爺爺?”黃靈寶也很驚詫,這纔看見石經洞裡多了一位凡人修士。
“他是鼠妖真人黃靈寶,此前在月泉山斗陣,葉家派他來斷我的後路,被我所擒,如今跟着咱們了。”秦玄先替黃靈寶引薦一番,又問黃靈寶,“你在下面遇到了什麼?”
“爺爺,你跟我來吧,我是真的說不清楚,差點死了兩個犰狳妖獸呢。”黃靈寶驀地鑽了回去。
木隱性格素來沉穩內斂,依舊倒吸一口涼氣,真想不到鼠妖居然也能證道金丹。他看對方的氣數,多半還是憑藉自身的底蘊直接證道,並未使用秘術,這得要多少靈丹靈草砸下去,纔能有這番造化啊?
他還能說什麼呢,梅天霄也就罷了,西海雖大,哪裡還能找到第二個鬼妖,第二個黃靈鼠妖,這都能被秦玄帶回石園,而且是一次帶回兩個?
秦玄將黃靈寶和一羣犰狳妖獸帶回石園後,就開始在石經洞大肆挖掘秘道,試圖直通鯨首山的底部。
石園一直在暗中挖掘地宮,有了黃靈寶和一羣犰狳妖獸,這段時間進度飛快,已經從石經洞向下挖掘了數百丈深,形如“之”字。
秦玄、木隱和陰虛跟在黃靈寶的身後,沿着“之”字秘道反覆折轉,漸漸深入地下六百丈,已經到了鯨首山的山腹核心。
黃靈寶遵照秦玄製定的計劃,在這裡開挖出一座巨大的山腹密窟,近乎一里方圓。
他正要繼續向下,試圖在中央開挖一道深井直通數千丈深的山底,結果卻挖出巨大的海流,氾濫成災,淹沒整座密窟,變成一座浩蕩寬闊的靈池。
他好歹也是妖修真人,自然是會施法束縛,可看起來效果極低。
幾十只犰狳妖獸慌亂成一團,縮在秘道里,海流深處傳出陣陣鯤歌,又彷彿有巨蛟長吟,聲音交匯在一起,頗是神秘詭異。
秦玄進入洞窟,擡眼望去,赫然看到一隻巨型怪物正在池中翻滾長嘯,蛟首高昂,蛇頸幽長,數十根骨刺銳利如矛,身軀卻像是巨鯤,兩對鯤鰭扇舞,尾部也像是巨蛇之尾。
“蛇鯨?”木隱低呼一聲,劍眉挑起,難掩心中驚異。
秦玄緩緩闔目,再睜開時已經施展紫氣青瞳,試圖洞察怪物的真相。
這確實像是真正的怪物,它有心宮,有血種,甚至連軀體也絕非純粹的靈氣,很可能是兩股海脈交匯融合的產物,這種融合過程長達數千年之久,大概才蘊化出此物。
它又不像是純粹的妖獸。
秦玄很難說清楚,只是覺得它並沒有神魂,至於它到底算什麼,他也說不清楚。
“兩位……哦,三位爺爺,這可怎麼辦啊?只要本妖靠近它,它就會怒視本妖,好嚇人,那些犰狳妖獸實力不濟,被它瞪一眼就暈了,本妖也是很勉強才能保持清醒。”黃靈寶滴溜溜的轉着眼眸,不停觀察秦玄的臉色。
他現在可是越來越看清楚局勢啦,這位爺纔是真正的主子,雖說看起來不起眼,僅是一界鍛靈初期的小修。
秦玄的紫氣青瞳主要用於洞察修行者的血脈和氣數,其他方面的洞察力並不算強,但還是能看到一些特殊的痕跡,洞窟海流之下有一條筆直古老的通道,絕非黃靈寶所挖。
海流沒有倒灌,說明下面是獨立的水源,並沒有聯通大海。
他懷疑這可能就是擎天門留下的伏手,最初並不完善,又被滄海派利用,再經過這幾千年的孕育最終成型。
爲了破解風天騭的“兩脈交匯,事關滄海”八字謎語,以及朱崖窟的“星辰滅滄海,滄海化紅巖,再鬥三千年,終歸我無量”的五言詩,秦玄這一年多的時間裡,一直在通過各種渠道蒐集滄海派的情報。
據神寶閣的莫掌櫃所言,滄海派源自天下七大巨閥聖宗的南海無量宗,也被視作無量宗在西海的門戶。
此派自陰陽宗覆滅時開闢,曾與西極宗聯手抗衡西海兩大妖神,丹器之道冠絕西海,劍道不輸西極宗,陣道不輸青墟、星辰,當年若能度過那場劫難,今日未必弱給西極宗,更不會弱於星辰派。
此派所留的伏手,多半也和無量宗有關,豈可小窺?
“這到底算是什麼怪物?”陰虛對任何事物都充滿好奇,它苦思良久,一點答案也沒有。
“很難說清楚,可以理解爲鎮海怪吧。”秦玄不能確定,看向木隱。
木隱微微頷首,目光深沉。
“那可不能繼續向下挖啦,這是鎮海怪,天地所生,滄海所化,再挖會觸犯天道的啊!”黃靈寶怯弱的深感憂慮,忍不住退後幾步,離秦玄和陰虛越來越遠。
秦玄反倒是向前走了數步。
他能大致判斷此物的強弱,以他看來,就算是百丈大蛇在此,也絕不是它的對手,因爲它的力量源頭是兩大海脈,甚至還有兩大地脈。
只等秦玄走到靈池的水面上,蛇鯨怪陡然怒視,雙目深邃碧藍,竟是一種詭異的幻術攻擊。
“鬼門之法!”秦玄大爲震驚的連續後退,回到安全地帶,轉而看向陰虛,“你去試一試。”
“好啊!”陰虛和黃靈寶截然相反,早已躍躍欲試,迫不及待的向前疾行,簡直是想要跑到蛇鯨怪的嘴裡。它一路手舞足蹈,在身上加持了數十層鬼道禁制,“啊呀呀,真是鬼術攻擊啊,可惜,我不怕……啊!”。
它剛說完“不怕”,就尖叫一聲瞬息逃回洞口,全身靈體驚顫不已。
“我來試試看!”木隱單手捏訣,提起一股陽氣護持眉心,他已用一株小神品陰魂草和一株小神品的吸魂草,煉化出陰魂分身,完全改練陰陽玄冥功。
此功擅長以極陰化純陽,對各種鬼門術法倒是天生剋制。
宮家的玄陰化陽功正是源自此功,奈何此功難練,必須要用一對神品靈草爲根基。
秦玄雖從長生秘境帶回數十株神品靈草,最多的正是陰魂、吸魂二草,木隱自估難以達到極限,退而求次,只選了一對小神品靈草。
只等木隱走近,蛇鯨怪居然沒有攻擊,還有一些歡迎的姿態。
“這是什麼情況?”秦玄實在無法理解,重新開啓紫氣青瞳,這才發現蛇鯨怪和木隱的鯤血脈隱隱相通,暗道一聲“原來是這樣呢!”
此怪並非今日纔有,估測這幾百年裡一直蟄伏在鯨首山的山腹中,它對靈鯨島,特別是對鯨首山的影響也是無時不在。
木隱也好,其他出生在島上的蛟鯤兩脈的秦木兩家子弟,某種程度上都和它有氣息相通之處。
這番局勢超乎所有人的預料,木隱也未曾想到,他竟能一直走到蛇鯨怪的身邊,在靈池上盤膝而坐,運功修行。
隨之發生的情勢更加驚人。
木隱以一化二,背後浮現出那尊陰魂分身,與他本身一同練功,一種是鯤血脈,一種是純粹的鬼門功法,兩者皆能和蛇鯨怪相互融合。
片刻之後,蛇鯨怪主動潛伏水中,再浮起時,將木隱承託在背上,居然藉助木隱和陰陽合修的法門,吸收到一縷縷的陽氣。
直到這一刻,秦玄才通過紫氣青瞳看破蛇鯨怪的氣息流轉規則,竟是陰陽尊者的玄冥陰陽功。
錯了。
神鯀老祖錯了,星雲祖師也錯了。
此地並非是擎天門留下的伏手,而是陰陽宗留下的伏手,只是碰巧被滄海派發現,或者不是碰巧,因爲滄海派的源頭是南海無量宗,也是當年蓄謀顛覆陰陽宗的玄門七大聖宗之一。
這件事依舊謎團重重。
秦玄想到了金蛟剪,忽然懷疑鯨首山下很可能潛伏着一件靈寶,一件匹敵金蛟剪,甚至高於金蛟剪的神器。
如果他的猜測是對的,一切疑問都能迎刃而解。
天地氣數爲何聚集在此,兩大地脈和海脈爲何能融合一體,因爲一件自陰陽宗覆滅之後,蟄伏萬載的神器即將重新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