蘄州之慘,慘絕人寰,長達兩日一夜的妖魔血洗後,整座島上十室九空,直到七邪魔將和蛇潮退去時,除了虞、晁、嶽三家,其餘宗族大多都已被屠戮殆盡。
這日晚上,楊鼎真人帶着僅剩的數十名族中子弟,逃至岳家圓寨。
念及舊情,也想乘機佔據楊家的轄制之地和靈晶礦脈,嶽海棠收留了他們。
虞家並未覆滅,虞素素悄然回家,將晁青也一併帶走,蘄青鉤留在秦玄的洞窟裡,先是請教本命血脈的問題,後來也詢問了其他的修行疑難,月餘之後,才悄然離開。
秦玄依舊居住在荒山竹海,岳家派人,爲他修築了一座竹樓,又給他一枚長老令牌,讓他能在岳家各地自由行走,無拘無束。
衆人知道他來歷神秘,絕非普通的宗門十代嫡傳那麼簡單。
所以,素來不敢打擾他的修行,只是每隔月餘,嶽海棠和幾位岳家真人會到竹樓裡,同他談經論道,楊鼎有時也會過來。
秦玄在長生殿博覽天下羣書,記在心中的經卷超過十萬,但凡各位真人在修行上有疑問,他能解答的,都會知無不言。
如楊鼎、嶽海棠證道渡劫所需的那幾道契機,他也知曉,逐一解答疑惑,給他們幾條路自行選擇。
時間漸久,衆人愈發敬畏他。
這樣又過一年,只要是族中大事,嶽海棠都會親自前來,同他商議詢問,護寨大陣如何改動,也都以他的意見爲尊,正是視他爲真正的族中長老。
正是這一年時間裡,蘄州島西部的百餘里荒山,每日零星一變,日積月累,漸成大器。
百里蘄竹浩瀚成海,紫氣渺渺,星輝濃郁,以七七之數,化作一座百里方圓的星宿大陣,又在岳家圓寨地下佈置五行大陣,昇華爲一門周天大陣,吸收宙域星輝,彌補青海的先天不足。
經過蛇祖神像傳承記憶,縱覽這方天地宙域。
秦玄已然知曉,星域一脈的星輝,很大程度是來源於主星系的那些神靈殘骸,數萬尊的神骸和神器碎片,漂浮在巨日周邊,散逸出無窮的氣息,被子星系的太陽和巨星吸引而來,匯聚在星環中。
所以,這方天地固然不圓滿,星輝卻是圓滿的。
星道人由此而發,創立七星道統,正是想要立足殘缺的天地,修行真正圓滿的神功,跳脫這方天地的束縛,證道真神。
時間過得很快。
他的修爲進步神速,這段時間終於到了鍛靈境後期,身邊的幾隻靈獸靈僕,也都在這個境界,需要尋找天地靈物,彌補自身的靈性殘缺。
竹樓裡,秦玄默默思量此事。
青海資源豐盛,這些東西並不難找,可要想在短時間裡弄到手,只怕也不容易。
大陣悄然波動,一位老祖開闢虛空,從數百里外漫步而來,俯視這片周天竹海,神色凝重。
州主虞秋寒終於來了。
這是遲早的事。
秦玄對她並無好感,正要遁走離開,她卻主動走入竹海,身後還跟着一個小尾巴,正是那個討厭的僞公子虞素素。
兩位美女。
兩位都很討厭。
秦玄有一萬個理由不喜歡她們,索性留在竹樓,煮茶讀經,不予理睬。
燊鶴在竹樓外的一片池塘裡,在那啄食紫蓮子,玄陰靈龜沉睡在池塘中,懶懶昏昏,它們都有避禍趨福的天道特長,沒有過來,自然是未曾覺察到殺氣和危機。
事實也是如此。
“公子大才,隱居在這等小地方,未免屈尊。”虞秋寒今日過來,正是要禮賢下士,一襲紫裘華貴雍容,雖是五百歲高齡,又是素顏,這番姿色依舊傲視南境。
三百年前,她剛證祖時,可是號稱青海南境的第一美女,不知多少絕代老祖醉倒在她的紫裘長裙下。
秦玄讀經不語,她已登上竹樓,妙目流轉,但見竹樓果然如別人所言,看似簡陋,卻是岳家四處收集千年蘄竹,以法船之術,建造而成。
一年前,蘄州各家潰敗,多少宗族數千年積澱都化爲烏有。
岳家實力微弱,居然得以保存,還乘着戰後的混亂,派出大量族裔,前往島上各家的藥圃園和城寨殘垣,搶佔蘄竹蘄草。
這種事,雖說是虞家和晁家佔據大頭,岳家只能搶些零碎,左搶右刮,積少成多,哪怕都是虞家和晁家不要的東西,加起來也足以讓岳家的底蘊驟增數倍。
“怎麼,公子不歡迎我這位州主?”虞秋寒吟吟含笑,還當自己是年輕少婦,這很正常,法相後期的老祖中,她算是年輕的,至少還有三百餘歲的壽元,未必沒有機會衝擊純陽老祖。
“豈敢!”秦玄終究起身拜見,“木俍見過州主!”
“俗話說,十人之中一陣修,萬餘陣修一藥師。公子是難得一見的靈藥陣師,能得此脈傳承者,世之罕見,十萬修士之中才有一例。”虞秋寒讚不絕口,“更何況,以本州主看來,公子還是靈藥陣師中的強者,最低也是八品造詣。這等人物,浩瀚南境七萬裡,應該不超過十位,數量之少,僅次於南境的純陽老祖和丹道宗師。”
“州主謬讚。”秦玄無意承認,也不願意否認,因爲事實就在眼前。
他想要衝擊證丹,就必須改造這百里竹海,既然做了,遲早會被明眼人識破。
“喂,你這傢伙真是不識好歹,我們州主這般禮賢下士,你就不能熱情點?”跟在虞秋寒身後的小尾巴,虞素素還是那一襲男裝,只是換了一身銀袍長褂,粗聲粗氣,越裝越像男人婆。
可惜,膽子小是天生的。
秦玄冷不丁的一擡眼,冷視而去,她就嗖的縮到虞秋寒身後,只敢躲在老祖身後呲牙咧嘴。
虞秋寒也不生氣,反而一聲咯咯嬌笑,媚態百生,渾然天成,感嘆道,“她倒是公子的小冤家,對公子念念不忘,常在本州主身邊,左一句木公子邪惡,又一句木公子陰險,念念叨叨都有一年了。”
“州主,您此次前來,可是有事吩咐?”秦玄避而不談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人物,他畢竟是一介長生盟主,盟中諸女,哪一個不在虞素素之上。
天地萬載,芸芸衆生,他一眼望去,皆是浮雲。
千年之後,他猶在,眼前衆生都不過是一捧黃土。
縱是法相後期的虞秋寒又如何?
他現在起身離去,數千年再回來,虞秋寒又在哪裡?
“有一件事,想請公子鑑賞一番。”虞秋寒吟吟淺笑,取出一卷經書,由二十四道玉簡編成冊,捲成一捆,“百餘年前,我無意中得到這一卷《靈妖天書》,傳說是上古玄蛇尊者所留,也不知是真是假,所以想請公子鑑定一番。”
“哦?”秦玄終於有了些興趣,將此經取來瀏覽。
此經確實是古經,字跡蒼古,屬於古篆中的小蛇篆體,這一類的文書,基本是武道後期出現。
“嗯,應該是同時代的某位靈妖一脈的妖修老祖所編寫,並非玄蛇尊者所留,稱作天書,未免有點浮誇。”秦玄雖是這麼說,神情卻更爲慎重,仔細閱讀,記在心中。
他在這裡直接盜書,虞秋寒也不阻攔,默默含笑,任由他將整卷經書都記在心中。
半個時辰後,秦玄終於完全看了一遍,仔細想想,感覺這卷《靈妖天書》和《木祖經》中的很多經文極其相似。
當年點化秦木兩家的那位木老祖究竟是誰?
秦玄一直沒有查清楚,現在倒是有一點可以確信,這位木老祖十之八九是來自青海,而非中土南疆,並且,曾經讀過這卷《靈妖天書》。
他將這卷經書還給虞秋寒,想了想,道,“此經應該有後面幾卷,第一卷雖說是洋洋灑灑十萬句,基本都是根基之言,對普通的靈藥陣師而言,價值無雙,可以理清思路,知道根源的那些道理。”
“換而言之,沒有實際的藥陣法門,終究缺乏大用。”虞秋寒仔細斟酌秦玄的這番話,推敲一番,又問秦玄,“公子看來,可是僞作,其中道理可有謬誤?”
“千人千言,各有所想,大部分道理是對的,有一些說法,晚輩不敢苟同。還有一些只是那位前輩的推論,晚輩也不清楚,真正清楚的人,想必只有九位道祖!”
秦玄有一個原則,他不騙人。
他可以不開口,但只要開口,告訴別人的必是真話。
“多謝公子鑑定此經的真僞,本州主感激不盡。公子確實是一位大才,岳家之地,終究荒蕪,難成大器,爲了自家前程考慮,公子何不移駕蘄蛇山?”虞秋寒終於道明此行的真正來意。
“暫時不急,在我這個境界,一年時間是很重要的,現在再去其他地方重新經營,得不償失。”秦玄相信對方明白這個道理。
他爲岳家構建百里竹海的周天大陣,最終目標是爲了方便自身修行和衝擊證丹,如今格局已成,未來兩年就是他證丹之時。
“這是自然,只是有些時候,有些事,恐怕不是每一個人自己能做主的。”虞秋寒笑裡藏刀,可也不願逼迫的太深,續道,“那本州主就等公子證道金丹時,再來邀請。”
“好。”秦玄點頭,他沒有欺騙虞秋寒,真等她再來邀請時,他會說不。
虞家和滕家,又有什麼區別?
命運,終究還是握在自己手裡更可靠。
“唔?”虞秋寒像是覺察到了什麼,忽然一驚,匆忙起身,“公子,本州主先告辭了。”
秦玄隨即也覺察到了,默默點頭。
這一刻,對虞秋寒而言,絕對是非常危險,可她還是沒有急着離開,多看了秦玄數眼,目光驚疑。
天空,雷雲匯聚。
楊鼎證道渡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