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二一二 不得見其面,不敢呼其名
“不——”一聲怒吼,更多的是恐懼和絕望。
然而,一個人的手從張開到合攏,只需要一瞬間,即使那隻手中握着心臟也一樣。
孟帥合上手,人面鬼的嚎叫聲戛然而止,身體在空中停滯了片刻,接着發出了刺耳一百倍的慘叫。
那慘叫聲太過淒厲,連空間都爲之扭曲,狂風的聲音被蓋過,寰宇之內,只剩下一聲慘叫。
隨着慘叫,烏雲震盪起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縮着,崩潰着,鬼頭嘩啦啦往下掉落,就像樹上落下的毛毛蟲。
而那鬼麪人也在崩潰着,率先崩潰的是他的身體。巨大的鬼身飛快的腐爛者,露出了骨頭,流出了膿水,散發着惡臭。然而這鬼麪人本來就很猙獰可怖,再噁心些也不覺得突出。
更爲詭異的是,那鬼麪人的身軀朽壞了,人臉卻完好無損,在越來越敗壞的身軀下,隱隱藏着一個其他的身體。
突然,那裡面的身體往上拔了一下,就像拔塞子一樣從腐壞的鬼身中拔了出來,反身往後飛去。
他的目標是自己的世界,那個世界也在崩潰,但還有大部分餘存。那烏雲還很深重,籠罩着大半個世界。
眼見他就要投入世界,突然,一個巨大的腦袋從世界中冒出,張開大口,一口將那人吞了進去。那人只是尖叫一聲,便即沒了聲息。
緊接着,那個頭的主人從烏雲中爬了出來,正是一頭巨龜,它彷彿打了個飽嗝,噗地一聲,吐出一口氣來。
隨着一口氣吐出,背後的烏雲轟的一聲散去,露出一片黑黝黝的海洋來。
黑色的海洋,就是這個崩潰世界中最平常的海洋。也就是說,烏雲之後,空空如也。
並沒有實體的世界。
那澎湃洶涌的黃泉世界,似乎只有外面一層虛殼,裡面完全沒有內容。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虛幻。
然而段凌夜知不是的,那烏雲下,的確有一個恐怖的世界,不過顯然已經被葬送了。
大概就葬送在巨龜的一個飽嗝裡。
不過,雖然知道那個世界是被吞噬了,段凌夜還是覺得意猶未盡——這個世界的崩潰實在快了些,甚至比之前的一些戰鬥還快。實在擔不起孟帥之前的重視。
他只是這麼想,陳前卻已經說了出來:“這就是你特意找我來看的強大世界?”
孟帥道:“很強大的,你沒看見嗎?我和凌夜兩人聯手纔拿下來。”
陳前不以爲然,段凌夜道:“確實強大,我未必能戰勝。孟帥卻能摧枯拉朽的拿下——倒是你爲什麼這麼發狠?以前你可不是這樣。”
以前三人並肩戰鬥的時候,大多數是合力對敵,若有單挑,也是段凌夜或者陳前出手,孟帥只在兩人力所不及的時候從旁輔助,保證一個個敵對世界能被拿下,甚少獨自出手,更別提這樣的碾壓了。以至於兩人都對孟帥的實力沒底。今日見到他的手段,心中還是有些詫異的。
但段凌夜更詫異的是孟帥改變風格的理由,難道是……
他目光陡然犀利了起來,雖然沒有轉頭,卻已經開啓了不一樣的視角,觀看着天海之間。
孟帥微微一點頭,擡頭看向天空,緩緩道:“這位朋友,何不現身一見?”
只聽一個聲音緩緩道:“不錯,你能發現我,不同於一般神祗。我本不願現身人前,爲了你,倒可以破例。”
聲音中,海上的風暴爲之一停。
原本無處不在,無時不在的風暴,竟然就這麼停了下來。周圍百里登時風平浪靜,雖然一樣天黑如墨,但風暴一停,就如換了個世界。
一道人影從風暴中款款走出。
見到此人,連陳前腦中也是嗡的一聲,只有一個念頭:世上竟有這樣的美人!
來人是個女子,誰也沒注意到她穿的什麼、戴的什麼,梳什麼頭,有什麼動作,最稀奇的,衆人甚至看不清她的容貌,所有人的念頭都一樣:怎麼有這麼完美的人?
看不清容貌,不知道打扮,沒見到舉止,卻都覺得她完美無瑕,這算是一件怪事,然而此時人同此心,都不覺得奇怪,彷彿她的完美是世上的公理,不接受任何質疑,甚至產生頂禮膜拜的願望。
孟帥看着她,想要看清她的容貌,但腦海中只有一片空白,突然覺得一陣頭疼,按住了太陽穴,道:“你是……你莫非是……”
那女子微笑道:“何必說破?你恐怕也說不出那兩個字。”
孟帥臉色抽動了一下,道:“是啊,我沒資格。那麼您老人家降臨有何貴幹?”
那女子道:“我非爲你而來,而是感覺到有邪氣,特來驅散,倒是被你捷足先登了。小傢伙,你是有功勞的。”
孟帥道:“不敢當。它就是一身正氣,我一樣會滅了它,那時我就是邪道了。”
那女子道:“你倒實誠。然而你確實有功。有功則賞,有過則罰,這是不會變的,這個——”她一揮手,一道流光飛過。
孟帥想躲,但不知怎的,身子不聽使喚,流光撲面而來,霎時間入體,然後熄滅。他無從抵禦,神色極爲難看。
那女子道:“此爲祝福,祝你一帆風順。年輕人,我看好你,只是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孟帥道:“賤名恐污尊耳。何況我區區小卒,縱然報名,您也記不得吧?”
那女子微笑道:“既不願說,那就算了。反正將來我還會知道的。你這樣的實力,想必能完成那道使命——我在海盡頭等着你。”說罷身影淡淡消逝。
那女子走了很久,幾人都呆呆不動,似乎還沒從短暫卻恍如夢境的會面中緩過勁兒來。
過了一會兒,嘩啦一聲,平靜的海面像被扯破了一般,再次洶涌翻騰起來。激烈的罡風吹到幾人臉上,立刻讓人清醒過來。
體陳前抹了把臉上的水,道:“這……是誰?”
孟帥神色越發難看,道:“回去說。”
三人同時沉默下來,反身回神龜世界。
經過重重減壓,三人回到了清平世界,水思歸依舊在釣魚,看到孟帥道:“解決了?這次倒是乾淨利索。”
解決一個世界,肯定是神龜世界得利的,水思歸雖然退位,也有感覺,因此這句話並非疑問,只是隨口問了一句。
孟帥卻直接走到他對面,道:“師父,我可能遇到麻煩了。”
水思歸神色嚴肅起來,孟帥的實力是他看着長起來的,說實話出乎他的預料,尤其是他順勢讓位之後,孟帥的成長更是驚人。雖然沒有正面對敵過,他也覺得孟帥有青出於藍之勢。可是孟帥竟然說遇到了麻煩,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
雖然知道孟帥的麻煩,可能是自己解決不了的,但爲人師者,自然要爲弟子撐腰,道:“怎麼了?不必緊張,坐下來慢慢說。”
孟帥隨手從空中一拽,拽出三把椅子,給其他兩人各一把,自己也坐了一把,道:“剛剛在海上,我遇到了一個人。”說罷將剛纔的事情一併說了。
水思歸不聲不響的聽完,道:“你知道她是誰?”
孟帥道:“我本來不知道。不過猜測……”他用手指在空中勾畫,一撇一捺。
水思歸緩緩道:“你怎麼知道?”頓了一頓,問旁邊的段凌夜和陳前,道,“你們知不知道?”
兩人一起搖頭。一是確實不知道孟帥的意思,剛剛那女人出來的時候,兩人都毫無印象,現在看孟帥的提示,依舊不知所謂。二來兩人也不會多說什麼,和水思歸同在水鏡界多年,他們的關係依舊是“不熟”。水思歸生人勿近,而除了孟帥也沒熟人。那兩位的脾氣也不可能主動跟人混熟,三人最好的關係就是沒關係。
水思歸對孟帥道:“別人不知道,我沒跟你說過,你怎麼知道?”
孟帥道:“不知道爲什麼,我就是知道。我……”
我還知道更多,記憶裡有大量的零散碎片,那個人的影子一遍遍在腦海中回放,異常清晰。
但這話他不能說,因爲無法解釋。
水思歸長嘆道:“就是她。以前有些前因後果沒告訴你,怕給你太大的壓力,現在也該說個清楚了。”
他正色道:“你覺得我們在大海中航行,到底是爲了什麼?爲了躲避天禍?驚慌失措的想要裡天塌處遠一些,在逃難路上慌不擇路,互相吞食?大海再大,也有邊際,我們就算逃到海盡頭,也有逃不過的那天。”
段凌夜突然道:“對了,海盡頭。那女人說在海盡頭等他。”
陳前道:“我記得水鏡界中,在海盡頭等着的是元化聞。這女人是現實的元化聞?”
水思歸拍案而起,道:“胡說八道!”
他極少發怒,跟不熟的人連看一眼都不肯,何況發怒?此時一怒,水鏡界爲之一晃,平靜的海塘登時波濤狂涌,暴烈的狂風衝擊而來,比得上海上的風暴。陳前雖強,到底此時和水思歸還有極大的差距,也忍不住臉色一白。
孟帥忙起身攔住,對陳前道:“不可胡說——那是人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