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說得很是正式,口氣嚴肅到孟帥都沒反應過來。
鍾少軒說完這句話,掙扎起身,就要下地,孟帥反應過來,猛的上前,將鍾少軒按住,道:“大哥你要說什麼就說,千萬別做多餘的動作,要是做了,小弟我無所適從,只好掉頭就走。”
一般搭配着求人,還有另一個動作,就是下跪。
孟帥很不喜歡這個動作。
更不願意讓鍾少軒做出來,一旦做出來,不管如何,他們兄弟的關係就不似從前了。
鍾少軒被他猛地按住。
便知他的意思,咳嗽了幾聲,道:“不是我要和你生分,只是這件事會讓你爲難。”
孟帥道:“我己經答應了。
大哥直接說吧。”
鍾少軒欲言又止,道:“你……這件事對你絕非好事,確是會讓你爲難。”
孟帥道:“我知道,我也答應了。”
憑他們兄弟的關係,如果只是一般的困難事,鍾少軒早就直說了,就算是真困難的事,也不至於做到需要如此懇求的地步。
能讓鍾少軒三番兩次欲言又止,這件事不但困難,而且對孟帥應該有比較大的傷害。
但孟帥還是答應了,他沒辦法不答應,有些事是不能拒絕的,比如鍾少軒的請求。
因此孟帥輕鬆的笑了笑,道:“世上最讓我爲難的事,不過是一條性命。
大哥若想要,現在拿刀砍了我的腦袋去。
除了這件事,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更爲難?因此你但說無妨。”
鍾少軒盯着他許久。
釋然一笑。
道:”你長大了。
是我多心了。
對不起。”說着欠了欠身。
孟帥莫名其妙,不知道鍾少軒突然道歉是什麼意思。
就聽鍾少軒道:“你覺得父親待你如何?”
孟帥道:“恩……還行吧。”
總不能當着鍾少軒編排鍾老頭。
但讓他說很好也說不出來。
鍾少軒道:“那我對你怎樣?”
孟帥直言道:“恩重如山。
雖然這個詞有點彆扭。
但我想不出其他詞了。”
鍾少軒搖搖頭,道:“你可知道,父親真正關心你?我給你的東西,都是父親讓我轉交的,教你武功,也是父親允許的。
平時父親常常關心你的吃穿用度,只是他老人家面冷心熱,不肯直接對你說,這才通過我來關照你。
這一切都是父親的意思,反而我並沒有什麼好處。”
孟帥沉吟了一會兒,道:“我明白了,您是讓我對外人這麼說。
是不是?”
鍾少軒道:“你不信嗎?”
孟帥低着頭看着他,一言不發,兩人對視良久,鍾少軒苦笑道:“好把。
至少你對其他人這麼說就行。”
孟帥道:“好吧。
就這件事?那也沒什麼爲難的吧?”
鍾少軒道:“還有我的事—父親待你冷淡,你知道爲什麼?”
孟帥道:“爲什麼?”
鍾少軒眉毛微立,道:“那是因爲我討厭你,在背後說你的壞話。
孟帥道:“我擦?”
鍾少軒道:“不光如此……我還剋扣你的飲食用度,阻止父親教授你武功,在鎮子裡散佈你的壞話……”
孟帥聽得直翻白眼,忍不住氣笑道:“大哥,你說話要不要負責?往自己頭上潑髒水,很有趣嗎?我都懷疑您是不是就這麼信口開河,才被人打了?”
鍾少軒猛然擡起頭,眉梢眼角微微抽搐,孟帥先是不解,漸漸轉爲驚訝,道:“真是如此?我猜對了?”
鍾少軒沉默了良久,道:“你……你能這麼說麼?”
孟帥慢慢坐在牀上,頭腦中理着其中的線頭,道:“如果不會對您造成傷害的話,我當然可以這麼說。
不過這件事很令我爲難麼?上嘴皮一碰下嘴皮的事兒,值得您如此鄭重?”
他可不覺得他的那點節操值得鍾少軒一跪。
鍾少軒苦笑一下,道:“一來,這不是小事,這是牽扯到好幾條性命的大事。
二來,我希望你能改口。
對一個絕不應該說謊的人說謊。”
孟帥道:‘誰?除了您,恩,還有我師父,我還不能對誰說謊?”
“你對我說什麼謊話,那都沒關係,誰還能一輩子只說實話?但你若對那個人說謊,卻是,唉,也不知道和性命相比,那個更重要些……總之,我令你爲難了。
且是爲了我的私心,卻耍害你落入這等境地,是我的錯。”
孟帥沉吟道:“您說的是……”
“咯咯咯”
正在這時,一陣輕響傳來。
孟帥和鍾少軒同時擡頭,聲音是從窗戶上傳來的。
有人在敲窗戶。
兩人心底同時一寒,這窗戶就在鍾少軒身旁,相隔不過咫尺之遙,但直到那人敲窗戶。
兩人都無警覺。
可見來人非易與之輩。
雖然心中警惕,但事到如今卻也不能不理會,不然區區紙窗,還能阻攔高人不成?
鍾少軒將身子挪開,靠在和窗戶垂直的牆面上,孟帥爬上炕去,間道:“哪一位大駕光臨?您是不是弄錯了,大門在那邊。”
只聽窗外聲音稍停,緊接着,大門口敲門聲響起。
孟帥無奈,這人可真夠從善如流的,讓敲門還真就敲門。
不過這人從窗戶移動到門口的速度也真夠驚人的。
既然人家很給面子的敲門了,孟帥只得上去開門,笑道:“請進吧。”
大門一開,孟帥但覺眼前一亮。
但見雪地中站着一個身穿鵝黃衫子的女子,亭亭玉立,風姿若仙,真如一抹春意降臨寒冬一般引人囑目。
“你是……”
還沒等孟帥反應過來。
那女子已經斂枉行禮。
道:“夏月洲見過公子。”
孟帥連忙還禮,心道:真是她。
這女子就是那天在天幕的酒樓上,把他的鐵蓮子還回的女子。
那女子依舊笑意盈盈,看不出一點兒敵意,微笑道:“小女子貿然登門,叨擾公子了。”
孟帥道。
“您太客氣了。”退了一步,請她進來。
在她進來的-頤聞,就聽噹啷一聲,一隻瓷碗在地上砸得粉碎。
孟帥回過頭去,就見鍾少軒雖然還坐在牀上,身子卻已經繃直了,目光犀利中帶着忌憚,已經進入了萬分警戒的狀態。
孟帥心中一凜,已經有數了,雖然面上還不動聲色,卻也提起了警覺心,暗道:她這樣嬌怯怯的樣子,難道是深藏不露,其實是兇殘至極的魔女?
夏月洲絲毫不在意兩人的警戒,走進去對鍾少軒欠身行禮道:“鍾公子別來無恙?”
鍾少軒神色冰冷,木然道:“託福,還好—現在還活着,”
夏月洲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鍾少軒,釋然笑道:“我看公子並無大恙,那我就放心了。”
鍾少軒冷笑一聲,道:“我很好,尊師可好?怎麼不見他老人家?”
夏月洲走過去,看着鍾少軒,目光溫和甚至溫柔,孟帥在側面看到她的眼神,心中一動,好像抓住了什麼。
夏月洲回答道:“師尊另有要事,暫時不能來看望公子了。”
鍾少軒臉色微變,道:“區區小事,斷不敢勞動尊師。
也不敢勞動姑娘,姑娘不必來這一趟的。”
夏月洲道:“家師對公子的事情頗感抱歉,特命小女前來看望公子。
這是我的一點小意思,還請公子不要嫌棄。”說着從袖中取出一個大盒子,放在桌子上。
鍾少軒道:“不敢當。
我還承受不起令師徒的好意,還請收回。”
夏月洲微笑道:“這樣不好,公子不會做這樣失禮的事。”說着將盒子放下,道,“對了,師尊有意去府上拜訪。”
鍾少軒猛地首起身,道:“他……去我家裡拜訪?很好,我知道了,到時候必當掃榻相迎,什麼時候?”
夏月洲道:“這個就不活楚了。
長則三五年,短則兩年,也就是這三五年間吧,”
鍾少軒愕然道:”要那麼長時間?”
夏月洲道。
“恩師要做的是大事,當然需要一點時間,這段時間內,還請公子好自爲之。”
鍾少軒低頭思忖。
道:“很好,那就是至少還有兩年時間,多謝了。”
夏月洲微笑道:“公子安心吧,家師絕非洪水猛獸,就算過了兩年如何,又能怎樣?何況還有我,”
孟帥在旁邊聽着。
聽到最後一句。
才確定下來。
暗道:臥槽,我就說嘛,這女人絕對是上心了。
正在這時,夏月洲轉過身來,又窒出一個盒子,道:“孟公子,這是家師給你的。”
孟帥接過,在兩人對視的一瞬間,孟帥明顯感覺,在夏月洲笑着的表面下,有一層不滿甚至厭惡的情緒,這是她和鍾少軒對話的時候沒有表現出來的。
這女子。
其實討厭自己。
孟帥心中略感不爽,但也沒放在心上,接過之後,道:“這麼說,我們的帳要拖兩年時間了?”
夏月洲一怔,道:“什麼帳?”
孟帥道:“我哥哥的帳,難道時隔兩年就不算了嗎?兩年之後,我在此恭候。”
鍾少軒喝道:“小弟,不要多話。”
夏月洲目光一動,露出一絲笑容,比剛纔陰影中的笑容反而可愛許多,道:“好……我等着。”說着身子一轉,已經翩然出門。
孟帥心道:這羣莫名其妙的人,個個不見首尾,不是欺負我現在實力微弱,任你們拿捏麼?兩年時間,我現在穿越過來也不過半年時間,卻已經經歷過那麼多事。
兩年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到時候他不想這麼被動了。
鍾少軒坐在牀上,搖頭道:“剛纔的話,不應該說。”
孟帥道:“什麼也不說麼?”
鍾少軒道:“不應該你說。
不過不知者不爲怪…也還罷了。
對了,你把桌上的東西扔出去。”
孟帥點頭,從中室起盒子,突然感覺盒子在微微抖動,忍不住打開盒子看了一眼,道:“大哥,裡面好像是你的那隻松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