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趕路,從清晨直到黃昏,足足持續了五個時辰。
這場趕路下來,孟帥也漸漸知道,用“毅力”趕路是什麼滋味了。
那山路好似沒有盡頭,尤其是夜幕降臨以後,視線更加模糊,滿地碎石成了要命的魔王,稍不留意,腳下就會被絆倒,而稍微一踉蹌,就會發現前面的隊伍已經離得很遠了。
樹林中,野獸的吼叫此起彼伏,彷彿在昭告那些掉隊的人的命運。
這是一場不容任何疏忽,全程接近極限的奔襲。
在白日,陳前明顯有力不從心的時候,孟帥在可能的情況下,幫了他一把。陳前雖然表現的很反感,但還是接受了。
到了晚上,卻成了陳前的天下。他好像天生的夜行動物一樣,融入夜色之中如魚得水,比白天更加適應。
這時候,恰逢孟帥體力下降,反而是陳前在提醒他腳下的障礙,若不是陳前提醒,他光控制身體前進就要到達極限,早就被路上的障礙所絆倒。
就這麼磕磕絆絆的,他還是跟隨到了終點。
在他毅力和體力要一起離他而去的最後一刻,隊伍在一座山頭的平地上停住了腳步。
這時的隊伍,跟出來時的隊伍已經完全不同,隊形完全散了不說,成員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十三歲組,不用說了,只剩下孟帥和陳前兩個。十五歲組也只剩下兩個。十匕歲的稍微體面,剩下四個。不過其中一個踉踉蹌蹌到達終點的時候,撲通一聲倒地,昏了過去。
那佘教官本一直背對隊伍趕路,這時轉了回頭,清點了人數,道:“還可以。”
孟帥明顯感到,那佘教官目光掠過他和陳前的時候,停了一陣,然後繼續轉開。
佘教官道:“你們都是初步合格的人,不錯,每一個人,都算一個才俊。”然後轉頭對同樣汗流浹背的李教頭道:“我要知道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
李教頭擦了一把汗水,道:“是。現在我點名,點到的報到。”當下排着頭點過去,孟帥像其他人一樣大聲喊到。
佘教官一一記住,對李教官道:“你可以回去了。”那李教官點點頭,轉身就走,一點也不顧剛剛一路奔來的辛苦。
孟帥在旁邊看着,便知道這佘教官的地位在李教官之上,看來這武道班確實有特殊之處。
佘教官等李教官走了,伸手將斗篷的帽子摘了下來,露出真容來。道:“各位好,我是你們的護送教頭,佘青山。”
那斗篷下面的臉,也不過是一張尋常的臉,三十來歲年紀,五官毫無出奇之處。像這樣的面孔,大街上一抓一大把,實在不用特意遮掩起來,他故意這時候露出真容,應該是表明一種自己人的態度。
果然,佘教官語氣少了幾分暖昧不明,顯得清晰而穩定,道:“恭喜在場的各位,你們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歡迎你們,我的後輩們。”說着,伸手向山下一指,道,“那裡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落羽學宮。”
沿着他手指的地方,是羣山環抱中一座山谷。山谷燈火輝煌,彷彿不夜星城。衆人在山上看的呆了,剛從黑夜中掙扎出來,就看到如此驚人的景象,着實令人迷醉。
當然也有沒有沉醉的。
作爲二十一世紀霓虹燈中長大的孟帥,還真不把這點燈火放在眼裡。畢竟燈光的範圍且不說他,單說質量,燈光再亮,也只有一個顏色,離着五光十色,美輪美奐還差得遠呢。
所以他脫開燈火的障眼法,俯視這篇學宮時,頗覺怪異。
一是造型怪異,這學宮的建築,雖然仍是古代建築的底板,但該寬的地方窄,該窄的地方寬,該高的地方矮,該矮的地方高。這麼寬寬窄窄,高高矮矮之間,就已經變得十分古怪。
二來就是,這地方簡直像個大工地。建築雖然都立起來了,卻給人沒完成的感覺。而建築周圍的土地卻是坑坑窪窪,還有不少挖填的地方。
這種感覺,讓孟帥頗爲不爽。就像本來領到了北大的通知書,到地方一看卻是一個在建的北大xx學院的雜牌學校,深覺受騙上當。
正在這時,只聽鐘聲大作,“當——當”的聲音迴響在四周山頭。
佘青山道:“我們沒有遲到,下去吧。排成一隊——這回從小到大排。”
這麼一排,孟帥就站第一個了,他在同齡的孩子中身高算中等以上,但陳前還是比他高一寸多,其他人都比他大兩歲以上,不可能比他矮,因此他很光榮的當上了排頭兵。
跟着佘青山一路走下山頭,這一回是正常的步速。幾人走起來又恢復了羽林府中固定的步頻,一步一步邁出去自由韻律,聽起來有齊步走的整齊感。
從山頭上走下來,身處燈火之中,孟帥更看清了山谷的樣子。山谷中彷彿一個小鎮,四通八達的街道終點都指向中央一座寬大的建築。
沿着街道向前走,孟帥並沒有感覺到明亮的燈火帶來的暖意,他很快發現,這地方比起一般的小鎮,唯獨缺少一個地方——
人氣!
或者叫生氣。
如此燈火通明,卻安靜如鬼城,除了風聲,聽不到任何聲音,比外面山路上自然界的寂靜還要難耐。
也只有衆人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能給他帶來一定的安全感了。
正在這時,只聽另一邊的街道上,也有腳步聲響起,塔拉塔拉的,在夜空中傳得很遠。孟帥陡然一驚,身子拔得筆直,提高了警惕。
然而緊接着他就知道自己多慮了,對面街道上來的,是和他們這一行差不多的人,領頭的也是一個斗篷人,同樣摘掉了帽子,露出相貌。孟帥初步感覺,對方的隊伍似乎是比自己這邊人少一些。
雙方打了個照面,佘青山站在街口不同,孟帥他們自然也跟着停下。對方卻是一路走過來,雙方間隔一丈,都站住了不同。對方欠身道:“佘師兄。”
從這個角度看,孟帥只覺得對面那個斗篷男和佘青山頗有相似之處,但仔細看來,無論眼眉口鼻,都沒有一點相同。略一思忖,孟帥恍然——這兩人都長得一張再大衆不過的大衆臉,五官毫無特出之處,都丟在人堆裡也找不出來,就是現在讓孟帥這樣記憶力不錯的人看一眼對面那人,過一會兒再想,估計也想不起他長得什麼樣子了
孟帥心中一動——似乎有一個行業,特別喜歡這種沒特色的長相?
佘青山並沒有欠身回禮,只是淡淡點頭道:“侯師弟。”他目光在對方背後的隊列一轉——隊伍很短,只有五個人,道:“收穫不錯。”
那侯師弟道:“比不上佘師兄。”
佘青山道:“與我無關。是鐵漢幫比不上羽林府。”
此言一出,孟帥這邊人也罷了,對面的少年個個面有不忿之色,孟帥心道:原來他們是鐵漢幫來的——怎麼這種節度使府組織的武道班,還要吸收江湖子弟麼?看樣子除了這兩方面,還有其他弟子來源,看來這個地方真是不簡單了。
兩人只有短短兩句對話,就停止不言。對面的侯師弟默默站住,讓佘青山帶着隊伍先走,等這邊走完了,纔跟在他後面走。雖然隊伍都不長,但這一等一候,卻也分出了等級。
幾人默默走着,到了學宮中央的大建築之前,已經另有好幾隊人列隊等候。每一隊打頭的都是一個斗篷男,想來就是從各處選拔弟子的隊伍。
每個隊伍人數有多有少,多的匕八人,少的五六人,孟帥算了一下,一共也有四十來人,和羽林府同一級的人數相等。唯有一個隊伍最少,只有四人,但這四人全是少女,一身勁裝,背後負劍,不說姿容如何,至少英姿颯爽。在場的都是血氣方剛的少年,雖然沒有喧譁,但目光已經不住的往那邊瞥去。
孟帥先還奇怪竟有女子,但隨即想到了姜勤,想來她麾下應該也訓練有女兵吧。
衆人列隊站好,就聽鐘聲再響,眼前大門打開,衆隊伍依次魚貫而入。
進了大屋,穿過門廳,裡面是間巨大的房間,這麼大的房間,孟帥今生只在天幕裡見過。
但見大廳裡,擺放了一張張大圓桌子,每張桌子上擺好了果品涼菜,竟似是開席的樣子。衆斗篷男領着隊伍就坐,每一桌一席。唯有最上頭那張桌子空着,一個人都沒有。
佘青山也就坐,他自然坐了首席,其他人從他左手邊挨個就坐。孟帥就坐在左首第一個。這個位置相對地位較高,他年紀小,本來不能坐,但眼見大廳中鴉雀不聞,沒有一個推讓的,料想此地就是這種規矩,輪到誰是誰,也便坐了。
雖然大廳坐滿了,但衆人全都正襟危坐,沒有一個出聲的,更別說動筷子了。孟帥往最上頭的桌子看去,心知是等着領導。
但聽金鐘聲響,門口傳來腳步聲,嘩啦一聲,衆斗篷男站起身,衆少年忙跟着站起,雖然慢了半拍,卻還算整齊,沒有亂七八糟的多餘聲響。
大門打開,一人走了進來,五短身材,五官也只是尋常,唯獨頭上光溜溜的,一根毛也沒有,好似一個鴨蛋。
其他桌也就罷了,孟帥明顯感到自己桌上有微微的譁然,陳前在旁邊低聲道:“是羽林府的倪大統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