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佩正坐在車裡閉目養神,這時睜開眼睛,道:“是麼?難道小孟居然在中山王的隊伍裡?”
姜期道:“我也不知道。不過他拒絕了你帶他出來,應當是另有打算。難道真的是中山王?”
慕容佩淡淡道:“倘若他果然是跟了中山王,那真是失策了。現在已經被人追上了,還不如當初和我走,比現在保險的多。”
姜期微笑道:“看來他在府中強詞拒絕你,你還有些生氣。”
慕容佩眼角一瞥,道:“我哪有那麼小氣?只是好奇,他不跟我走,哪還有更保險的方法呢?”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道:“我看他的意思,倒也不是信心百倍,反而是就算自己不出去,也不跟我走一般。我就那麼不可信?”她說了不惱,但言辭當中果然還是透出一股淡淡的不快。
姜期笑道:“你也別惱了。他哪能信不過你呢?你與他兄長相交的時候,他還不知在哪兒。說不定他是不想牽連你我。”
慕容佩道:“不像。我看他是犯倔,不肯向我低頭求懇。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都是這個樣子,寧死不受人庇護。一味逞強。”
姜期搖頭笑道:“你又想到哪去了?別說你們又沒什麼賭約,爭什麼輸贏?就說孟帥這孩子,不是這樣的人。他性子隨和,最大的特色是識時務。要真是走投無路,哪還計較什麼輸贏?早就乖乖的和你走了。他一口拒絕,自然有其他原因。”
慕容佩忍不住一笑,道:“你這是罵他呢吧?那依少帥看來,孟帥爲什麼不肯歸隊?”
姜期眼前一亮,道:“你可能說出了重點。他哪是不願意讓你庇護?他是不願意歸隊。”他坐直了身子,道,“孟帥也是飛軍府的人,職位還不低。但他入京,我們一點都不知道。他必然還有特殊的任務在身,想必是奉了嚴令,不能和我們有交集吧。”
慕容佩點頭道:“這也說得通。今天在唐旭的府上,應當是偶然。他不想打斷自己的計劃,纔不肯跟我走,這倒罷了。”
姜期道:“能發下這樣的嚴令的,不是岑先生,就是……”
慕容佩接口道:“大帥。”
姜期道:“罷了。今天一見,已經是異數,今後不提他了。今日之事,除了你我,也不要再讓旁人知道。我們不會怎麼樣,別於擾了大局。”
慕容佩幽幽嘆道:“那也得他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
姜期道:“我自然是相信他的。半年之前,他曾在我帳下用命,他的才能我最瞭解不過。若沒有八成以上的把握,他絕不會拒絕你的援手。”
慕容佩笑道:“少帥相信的不是他的才能,而是他的惜命本能啊?”
姜期笑了笑,伸頭出車,道:“朱兄弟,咱們車暫且停下。前面王和勝與中山王正在糾纏,不知道要發生什麼衝突,咱們不要攪進去。”
大路中央,中山王府的車駕在緩緩前行。
比起姜期的車隊,中山王的車馬隨從聲勢浩大,但精氣神就差了一些,只有儀仗隊的級別,對於姜家的虎豹兒郎要差了兩籌。然即使如此,這一大羣人在街上行進,也是浩浩蕩蕩,頗見王家氣派。
這時,馬蹄聲響起,越追越近,黑夜之中不見人影,只覺得黑壓壓的一片烏雲捲了過來。
領頭的王府侍從拉住馬頭,道:“什麼人?中山王的車駕在此,誰敢放肆
就聽身後有人喝道:“找的就是中山王。前面停住了。”
在中山王車駕前隨侍的,正是在府中大出風頭的何復,他聽到這個叫聲,喝道:“是那王和勝,他又追上來了,護駕”說着當先抽出刀來,倉倉幾聲,在場的侍衛抽出兵刃,護在中山王周圍。
中山王的聲音,晃悠悠從車裡飄出,道:“這是……怎麼了?”
何復俯下身子,對着馬車道:“殿下勿憂,是王和勝那無禮之徒追上來了。您儘管放寬心,我們都在這裡保護您。”說着一揮手,衆人神色緊張,嚴陣以待。
王和勝來的時候,就見到的是這樣弓上弦、刀出鞘的緊張情形。他冷冷一笑,暗道:很好,直接撕破臉,比假惺惺的先禮後兵要痛快。當下隨意的拱了拱手,道:“中山王殿下,在下王和勝有禮了。”
中山王在車中哼了一聲,那何復指着他道:“王將軍,你既然稱有禮,爲什麼深夜阻攔殿下的王駕?我看你分明是失禮,失禮至極”
王和勝懶洋洋道:“我本來也不想打擾王駕千歲,但事出意外。我發現逆賊可能混在殿下的馬車裡,怕傷着殿下,這才趕過來護駕。”
何復罵道:“胡說。殿下隊伍裡有什麼人,你在唐府已經驗看過,現在又來提這件事,難道不是找事?護駕,我看你是來害駕的吧?”
王和勝眉毛一軒,喝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和老夫這麼說話?老夫縱橫沙場的時候,你在你孃胎裡沒出來的,我和殿下說話,哪有你說話的份兒?滾——”說着一揮手,一道勁風揮出。
那何覆被他拳風震得在馬上搖了兩搖,差點沒掉下車來,好容易扶住了馬頭,叫道:“殿下小心,此人好凶”
車簾一掀,中山王鑽了出來,道:“王將軍,你好大的威風啊。欺負我手下的小孩子,真給四大柱國長臉。”
王和勝稍稍緩和,道:“殿下終於出來了。”
中山王冷冷道:“本王年不過二十,在將軍縱橫沙場的時候,本王也未出孃胎,是不是也不配和將軍說話啊?”
王和勝於笑兩聲,道:“殿下說笑了。我只是罵那不知死的小鬼,誰罵殿下了?殿下是講道理的人,難道會眼看叛逆在自己身邊而坐視不理嗎?”
中山王道:“本王……”還沒說完,突然神色一變,環顧四周。
原來王和勝說話時間,手下兵將已經將整條街道封鎖,中山王的人馬,被扎口袋一樣紮在了路當中,進退不得。
中山王臉色都變了,道:“你要……要用強麼?”
王和勝聽他說話聲音顫抖,心頭暗笑,知道這個王爺空擺架子,沒經過戰火,恐嚇一下,必然就範,當下淡淡道:“若是殿下配合,我當然也不用強了
中山王哆嗦了一下,何復叫道:“殿下不要怕他。他敢對天潢貴胄動一根手指?不過虛張聲勢而已。您若真被他嚇住,那就完了呀,殿下……”
王和勝大吼一聲,手指一點,一道近乎實質的氣流點出,那何復慘叫一聲,摔下馬去。
王和勝呸了一聲,道:“小毛孩子,懂個屁。”
中山王這時便覺得腿有些軟,扶住了車廂,道:“你……你大膽”
王和勝道:“如何決斷,全看殿下。你來看——”他指着街道前方,那裡已經結成了一道人牆,只有中間窄窄的一條通路,一人寬窄。
王和勝道:“看清楚了?殿下手下的人馬,每一人,每一騎,都要從中經過,經過我們搜查,方可過去。這樣才能保證沒有魚目混珠的小賊從中耍詐。
中山王只氣得渾身發抖,道:“你……你……”
王和勝抽刀在手,手指撫摸着刀背,靜靜地看着他。
過了良久,中山王頹然揮了揮手,道:“就……這樣吧。王和勝,你記得……本王和你沒完……”
王和勝冷笑,就算說威脅之言,中山王的氣勢比起馬雲非來,還差了好幾條街呢。
當下,中山王僵立在車前,眼看着自己一個個手下從身邊走開,穿過了窄窄的人牆,到達對面。
他也看見,每一個過人牆的人,都被從裡到外仔細翻過,王和勝的手下毫不客氣的扯他們的臉皮,往他們面上潑水,以確定他們沒有整容,還翻他們身上的每一個口袋,差點裡面的物品。
中山王無言的看着,嘴脣微動,喃喃道:“祖宗無德……家門不幸……遭此奇恥大辱……他日我要血洗……血洗……”
這麼一個個檢查,自然十分緩慢,但中山王的隨從終究也是有數的,終於給檢查了一遍。
王和勝皺眉在一旁看着,眼見一個個人洗脫了嫌疑,心頭也是鬱悶——花費了這麼大的精力,耍了這麼一通強橫,結下了一個皇家的仇家,若是一無所獲,那可對人對己,都有點交代不下去了。
這時,兵丁報道:“大帥,沒發現可疑的人。”
王和勝滿心憤懣,突然一回頭,看見了那輛大車。
中山王眼看搜查將近尾聲,心中暗鬆一口氣,只想回去睡上一覺,醒來之後慢慢圖謀報此恥辱,卻見王和勝策馬又回來了。
他冷笑道:“怎麼了,王將軍,搜到逆賊了?”
王和勝道:“不曾。”
中山王道:“果然不曾,你攔路之舉本來荒唐,看來只是消遣本王了。”
王和勝道:“可有一個地方,我還沒搜過。”
中山王一怔,隨即臉色大變,喝道:“你不要太放肆……”
一個肆字未說完,王和勝一掌推出,掌風打着旋兒的往上吹,將車簾吹得飛起,王和勝喝道:“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