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一 出關始,鴻雁來
一晃,二十餘日過去了。
孟帥所住的宮室始終緊閉大門。
那女官如意本是皇后派來監管孟帥的,見孟帥如此安分守時,心中頗感滿意。也樂得清閒。只是一兩日間,她不送茶水,也不管孟帥死活,但過了兩日之後,她心裡也怕孟帥就此死了,她也不好交代,漸漸地也送茶水膳食放在外面。
這幾日大門始終不開,放在外面的膳食有時動了,有時沒動。但只要有動了的時候,就說明裡麪人還活着,這讓她多少放心一點。
放心之後,如意在心中暗自腹誹道:什麼小毛孩子,練武也搞得這樣神神秘秘,當是神仙修煉麼?還閉關,就跟誰沒練過武功似的。
如意從小由皇后孃家培養,也是練習武功的,只是資質所限,到了舉重境界就上不去了,跟隨唐羽初入宮,也不過是幾十個身有武功的陪嫁侍女之一,談不上主力,更談不上心腹。看到東宮中那些少年天才,難免心中不平。事實上各個宮室的女官身份大抵如此,這也是爲什麼衆女官和幾位少年衝突不斷。
好在如意來得晚,她前面有好幾個示範的例子,方輕衍說的瞎眼割舌並非虛言。如意打聽之後,被其他人的慘狀嚇住了,饒是孟帥沒主動找她麻煩,也戰戰兢兢,不敢挑釁。
過了二十多天,如意也習慣了起牀無事,睡下無聊的生活。這日早上正在花園散步,就見一個宮女進來,叫道:“姑姑,姑姑。”
如意正要皺眉訓丨斥,卻見宮女身後,有另一個女官帶着兩個宮女大搖大擺走了進來。
如意大怒,喝道:“什麼人,竟敢擅闖宮殿?”
那女官神色傲然,目光在如意腦門兒上掠過,視如無物,道:“什麼宮殿?你管這裡叫宮殿,我看連馬棚也不如。”
如意正要發作,卻看清了那女官的服飾。宮中女官的服飾差別不大,但是每個品級之間的服飾終究也有差別,女官本身更對這個差別很敏感,如意也不例外。
因此她立刻換了恭敬的神色,躬身道:“女史如意,見過尚儀。”
那尚儀冷冷道:“我要見孟……孟公子。”
如意剛要答應,一個念頭翻上來,已經換了臉色,道:“且慢你是哪裡的尚儀?我怎麼沒見過你?”
那尚儀用鼻子哼了一聲,道:“你一個小小的八品女史,見過什麼人物?我跟隨主子,你想見也得見得着啊?”
如意喝道:“皇后娘娘身邊的尚儀,我都認得。你別說你是其他宮裡的,這東宮除了皇后娘娘身邊的人,誰都不許進來。要麼你就是違逆皇后娘娘懿旨的罪人,要麼你就是冒名頂替的刺客。來人吶,給我拿下……”
話音未落,只聽啪的一聲,那尚儀揮手給了她一耳光,喝道:“聒噪。”
她氣勢逼人,如意捂着腮幫子,竟然說不出話來,剛剛那句拿下,也無人響應。
那尚儀再不看他,徑自走入後殿,道:“孟公子在麼?容錦官尚儀求見公子,有我家殿下的書信送到。”
如意在後面聽了,如醍醐灌頂一般,暗罵自己道:昏了頭了,連那個主兒都給忘了。
容錦官,就是七公主田景瑩的宮室,那尚儀是七殿下身邊的女官。
她竟然忘了,這東宮住的都是外來的少年選手,唯有一人例外,就是那住在西邊的七公主。她是璇璣山的候選弟子,跟着冼正真一起住在東宮,但她同樣是皇族,算得上宮城的主人,當然有尚儀隨侍在側。
知道是公主身邊的尚儀,如意一個疑惑解了,另一個念頭陡升——不甘心
雖然不是皇后的心腹,但皇后和公主不睦,這是衆人皆知的事情。那尚儀剛剛打自己,分明就是找茬,仗着身份欺壓她。
呸,她憑的什麼身份?如意雖然品級比尚儀低,可是她是皇后的人啊,皇后娘娘是後宮的主人,比公主高貴。她的身份縱然不比尚儀更高,也不該比尚儀低,卻被那尚儀打了,這口氣如何能出?
要請皇后娘娘給我做主
只是如意雖然氣憤,卻也知道自己並非皇后心腹,就這麼跑去請皇后做主,連面都見不上。若要出這口氣,還要花其他心思,告一個刁狀。比如說……
堂堂一個公主,光天化日之下,派遣隨身的女官來找一個年輕男子,成什麼體統?分明是有傷風化,辱沒皇家臉面。更別說,在這種風雨欲來的敏感時刻,公主和外人勾結,說不定還有更加嚴重的陰謀。
如意自覺找到了突破點,下定了決心——要進去偷聽。只消聽到隻言片語,往後再添油加醋編排出一場大陰謀出告,說不定能連公主一起打擊了,到時候區區一個尚儀,難道還怕她翻天了不成?
打定了主意,如意轉身就要跟上,一路小跑到了門檻上。正在這時,她身後傳來了另一個聲音。
“孟帥——孟帥”
如意聽到這個聲音,就是一哆嗦,立刻想到了一個人,遲疑着轉頭看去,只見一個清俊少年長驅直入,進了院子,正是方輕衍。
如意甚至不知道方輕衍的名字,但方輕衍那不由分說的一筷子和尖刀一樣的話語卻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乃至於在她腦海中留下了大魔王的形象。
看到方輕衍進來,如意不由自主的倒退三步,道:“你……你要於嘛?”
方輕衍走上一步,道:“孟帥在麼?”
如意又退了一步,道:“在……在呢。不過……裡面有客人……是公主的尚儀。”
方輕衍道:“既然他有客人,我在後面等等就是了。”說着徑直進門。如意看他不理睬自己,反而鬆了一口氣,正不知要不要跟進去,生怕偷聽給方輕衍抓個正着,就見方輕衍轉回頭來,道:“你要往哪兒去?”
如意一驚,道:“我……我進去。”
方輕衍道:“孟帥裡面有客人,你進去於什麼?倘若要你進去伺候,你一開始不就應該進去了麼?既然他沒讓你進去,你又要自作主張進去,這其中怕是有些問題吧?”
如意只覺得冷汗順着額頭一路落下,道:“我……那個……”
方輕衍哦了一聲,道:“你想進去偷聽。”
如意大吃一驚,道:“沒有,沒有。”
方輕衍手指凌空虛點,嗤的一聲,如意只覺腹下一痛,身子登時麻痹,軟軟跌倒,就聽他道:“我看你的臉,就知道你不可信,分明是等着施展鬼蜮伎倆。老老實實呆着吧,好多着呢。”說着頭也不回的進門去了。
如意倒在地上,一腔奇謀妙計登時付諸東流。只是她剛剛被那尚儀打了一巴掌,只覺得羞憤難當,但被方輕衍點倒,反而釋然了,也想不起如何猛烈報復他,只是暗道:今天該找我倒黴,遇到了這樣的魔頭。
方輕衍進了裡面,就見一個女官打扮的女子正從裡面走出來,和他打了個照臉。那女官神情高傲,不拿正眼看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擦身走了。
方輕衍本人也是心高氣傲的人,哪裡受過這個?伸出手指,就要放倒了那女官,就聽身後有人道:“慢着點兒,老兄,別衝動。”
他不必回頭,就知道是孟帥,看在這裡是孟帥的地盤,收回手,道:“罷了。”
孟帥拍手道:“真給我面子,鄙人登時覺得臉皮亮了十瓦,還是節能的。
方輕衍懶得去理他滿嘴跑火車,道:“行啊,你說閉關,我就當你真是閉關。沒想到你在私下裡接待女客,這分明是重色輕友。說說吧,閉關這期間,搞上幾個了?”
孟帥示意他進來,道:“我也奇怪,你們怎麼得到消息的?我剛剛出關,就一個個進來,你們早來一天,我是關門謝客的,連我的聲音都聽不着。”
方輕衍笑道:“你當你是戲班子裡的紅角兒麼?誰要聽你的聲音?”一面說着,一面到客位坐下,道:“你說出關,這麼說罡氣已經練出來了?”
孟帥得意的一笑,道:“大功告成。”
方輕衍略一皺眉,道:“比我想象的快啊,快的不合常理。你可別糊弄事兒,到時候要後悔遲。”
孟帥興致一起,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道:“我的罡氣,天上地下,獨一無二。”
方輕衍道:“不信。跟我出去練練。”
孟帥笑道:“正合我意,走着。”
方輕衍正要出門,突然身子一頓,道:“不行,我還有正事。這個給你。”說着遞給他一張信箋。
孟帥接過信箋,立刻問道一股淡淡的香氣,道:“你改名叫鴻雁了?我可不是隨便的人。”
方輕衍眉頭皺起,道:“胡說八道,阿瑤給你的。”
孟帥聽到是張瑤卿的信,想到她和方輕衍的關係,便收起了調侃之態,道:“原來是羣玉堂。真是太巧了。”
方輕衍奇道:“巧在哪裡?”
孟帥先不答話,反而道:“我來猜一猜,羣玉堂給我來信的意思。”
方輕衍愈發不信,道:“你能猜得中?”
孟帥笑道:“當然,山人自有神算——是不是羣玉堂邀請我去璇璣山的鬥印大會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