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既出,如臘月寒風席捲大地,霎時間把場面冰凍。
冥族人也好,日月族人也罷,都出現了一瞬間的停滯。緊接着,冥族人小聲的譁動起來。
一個名字漸漸地出現在冥族人口中,緊接着化爲了整齊劃一的歡呼。
“大祭司!大祭司!”
聲音如此高亢,充滿着興奮和狂熱。他們歡呼的整齊劃一,好像在呼喚神明。
日月族人這邊,開始不知道怎麼回事,但聽到大祭司,有見識的也猜到了,暗自悚然。黑暗中完全看不到體型,託剛剛玄冥甲士的福,衆人的腦海中,又勾勒出另一個龐然大物。
大祭司輕輕咳嗽一聲,全場的歡呼立刻停止了。霎時間,鴉雀無聲。
令行禁止,百戰精兵,不過如此。
大祭司的聲音再次響起,比起其他冥族人,他的語調竟有一絲別樣的溫暖,彷彿太陽一樣,道:“族人,站到我這邊來。”
冥族人立刻往他的方向聚攏,雖然只是一個簡單的命令,卻語出如山,無人質疑不說,連日月族人也不敢阻止。
然而,並不是全無阻礙。
只聽轟的一聲,巨大的腳步聲,往冥族人這邊轉來。玄冥甲士在靠近。
只聽得平靜之中,起了一陣騷動,顯然冥族人還沒死人,已經嚇到人了。
大祭司冷笑道:“混賬,你還記得,自己是誰麼?過來——”最後兩個字吐氣如雷,震得周圍空間震動了一下。
玄冥甲士立刻停止了動作,好像被鎮住了。接着,調轉方向,往大祭司這邊走來。雖然依舊步履沉重,卻沒有傷人。
冥族人忍不住又是一陣歡呼,那橫衝直撞的殺戮機器,輕易地就被大長老收服了。
大祭司感覺到了玄冥甲士靠近,點頭道:“很好,現在背轉過身,面向敵人。”
玄冥甲士緩緩地轉過身,大祭司滿意道:“現在舉起劍,出擊——”
就在他說的同時,玄冥甲士果然舉起手中劍,往外劈出——
然而!
風聲凌厲,黑暗波動!
大祭司喝叱一聲,大袖擺起,一道無形的牆擋住了黑暗中劈來的劍光,身子也被激得稍微往後退去。而劍光的餘波四面散射,所到之處勢如破竹,立刻收割了一大片冥族人的生命,留下遍地鮮血和斷肢。
“畜生……竟然反噬?”大祭司不可思議,突然反應過來,“好啊,你被控制了!”
下一刻,他五指如鉤,往前凌空抓出,就像一把無形的巨鉗,牢牢鉗住玄冥甲士,令之不能行動一步。
大祭司壓制住了玄冥甲士,冷笑道:“好了,貴我雙方都已經到場。你這個首領還要藏頭露尾,不免小氣了吧?何不現身一見。”
在冥族傷着止不住的哀嚎當中,一個清朗的聲音緩緩道:“足下就是冥族無人不知的大祭司冥伯吧?剛剛那句話有意思,縱然我現身,你又如何一見呢?”
大祭司朗聲笑道:“說得好。只是你的見識太淺陋了,怎知我不能相見?”說着,他手指輕輕一捻。
一點燈光,在指尖顯現。
漫漫黑夜中,突然出現了一點燈光,如此的耀眼,比天上的明月更加皎潔。
日月族人齊齊的盯住了那朵燈火,如在夢中。他們眼睜睜的看着燈火越擴越大,越來越亮,真的如明星一般照亮了四方。
藉着這點燈火,衆人看清了周圍,也看清了執掌燈火的人。
那是一個衣着樸素,看來平平無奇的老者,一手捧着燈火,如懷中抱月,一手前伸,牢牢地鉗住了前方的玄冥甲士,他的神態相當輕鬆,輕鬆的近乎清高,每一條褶皺中都充滿了居高臨下的神秘感。
“臥槽——”遠在地下圍觀的孟帥,發出了一聲真情實感的驚歎。
“怎麼了?”近在咫尺的冥仲問道。
孟帥遲疑了一下,道:“我聽到有人說,老東西點了燈火。”
然而他真正吃驚還不是這個。他驚異的是,那老頭的模樣,活脫脫是個正常人。
對,冥族人是沒有眼睛的,無論什麼樣的俊男美女。失去了眼睛,都像個怪物。但這個老者有一雙丹鳳眼,雙目斜飛,炯炯有神。孟帥還能看到從他瞳仁中倒影的曈曈燈火。
怎麼回事?這老傢伙不是冥族人?還是……
“有燈火,照亮了麼?”冥仲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竟有一絲顫抖。
孟帥張了張嘴,道:“我怎麼知道?”
冥仲道:“是真的……是真的……傳說是真的!”他情緒越來越激動,拼命的伸手往前抓,“你聽見了麼?冥季,傳說是真的!理想國裡有光明,真真正正的光明啊!神啊,我們冥族還有希望啊!”
孟帥靈活的躲過他的一抓,本來他就避免和熟悉冥季的人近距離接觸,何況他真不想看見那張沒眼睛的怪臉。
但對於冥仲的感嘆,孟帥也有所觸動。之前冥仲和他說的種種關於理想國的事,他是不怎麼放在心上的,那種傳說雖然未必沒有真實依據,但若純然相信,未免荒誕不經,異想天開了。他一直以爲冥仲在妄想。
然而當燈火亮起,看到正正常常的冥伯時,他動搖了。
假如之前冥伯當真是個冥族人,現在卻有了眼睛,還能操縱燈火,給永夜的黑暗世界帶來光明,那麼那個傳說中的理想國,恐怕真的不簡單。
孟帥卻忍不住奇道:“你說他爲什麼點起燈火?冥族習慣黑暗,點了燈,對對方有利啊。”
冥仲根本沒聽他說什麼,只是不住的呼道:“天哪,神沒有拋棄冥族,神會來救我們的!神會帶我們去理想國的!”
孟帥懶得跟他扯淡,轉頭再次看向燈火處,心中依舊懷着疑問:到底……他爲什麼要點燈?
與此同時,另外有人把他的疑問問了出來,乾承道:“你爲什麼要點燈?在黑暗中,不是更容易發揮冥族的優勢麼?”
此時的他,正坐在一個龐然大物的頭頂。就是玄冥甲士。玄冥甲士在燈火中顯得尤爲高大,渾身披着黑色的鋼甲,從頭覆蓋到腳。因爲太過高大,燈火照不到頭頂,也無法清晰的照出坐在最上方的乾承樣貌,只有一團模模糊糊的影子,藏在半陰影中。
冥伯道:“你覺得意外麼?第一,這麼多年,我一直身處光明中,已經適應了光明,黑暗並不災是我的歸宿。”
乾承道:“說得好。你自己享受光明,把族人留在黑暗裡,真是個好首領。”
冥伯淡淡道:“不愧是來自於勾心鬥角的地上人物,一張口就是挑撥。可惜我的族人根本不受挑撥。我是他們的先驅,只有我找到了光明,才能帶領他們脫離黑暗。爲了我,爲了冥族,他們都甘願付出一切。”
就聽冥族人同聲喝道:“保衛大祭司!”聲音整齊劃一,鏗鏘有力,聽來發自真心。
冥伯道:“我點起燈火的第二個原因,是爲了你們好。你們這些可憐蟲,已經墮落到黑暗裡,不切實際的想要光明。可惜那只是癡心妄想,我給你們點光,叫你們死個明白,這是我最後一點兒善心。”
乾承道:“這倒是有趣了。在我看來,你點起燈,確實是因爲你不習慣黑暗,所以要死,也要死在光中。我會滿足你最後一個願望的。”他一揮手,道,“來吧。”
玄冥甲士動了,甲片的摩擦聲再次響起。這一回,有眼睛的人都看見了甲士的動作,就見一把比千年老樹還粗的巨劍被高高舉起,一連串如同火花一般的氣浪裹住了劍尖。
冥伯冷笑道:“你的精神力真是非常不錯,完全沒有冥族的力量,竟然能夠只憑精神力就調動玄冥甲士。但玄冥甲士被稱爲冥族的守護使,豈是你一直可以擅動的?”
他一伸手,突然凌空一抓,對面日月族當中最前面的人突然彷彿被牽引一般,憑空飛出。乾承吃了一驚,想要救援已經來不及了,那人已經落在冥伯手裡。
冥伯手指一動,砰地一聲,那人頭腦立刻碎裂,好像一個爛西瓜,鮮血混着腦漿流了出來。冥伯放下,用鮮血淋漓的手指在空中上下划動,勾勒出一個詭異的符號。
符號繁複詭異,但勾勒的極快,幾乎眨眼便已完成,在符號勾完最後一筆的時候,空氣彷彿爲止一震。
玄冥甲士高舉的劍懸在空中,死活落不下去。原本纏繞在劍上的白色真氣也霎時間如煙消雪化一般消失殆盡。
“譬如說我,我是冥族的主人,也就是玄冥甲士的主人,我不讓他動,誰讓他動也沒用。”
玄冥甲士僵住的時候,乾承坐在它頭頂不動,也不知道是沒有挽救,還是挽救但是失敗了。
“再比如說——”冥伯繼續伸出手指,指尖上血跡未乾。“你知道這裡爲什麼被叫做祖地麼?”
“因爲這裡埋着冥族祖先的靈啊……”
隨着他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來,一連串符號在指尖流過。
空氣再次震動起來,這一回抖動的是地面!
一個個土包,從地下升起,然後如煙花一樣炸開,露出裡面的黑色甲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