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閃爍的大陸上,最中心的光芒彷彿不是最盛的。
和其他地方金色之外,一無所有不同,金光大陸的中心,有一座高大宏偉的神壇。高高的神壇上,除了精緻的欄杆和臺階,就只剩下了一個雕像。
一個金色的,美人雕像。
自古道美人如玉,這座黃金雕像的美人卻一點兒也不遜色。不但五官精緻到完美,連神態中那絲慵懶和妍媚也栩栩如生。
美人在不僅雕刻極美,全身也在熠熠發光。彷彿有一層朦朧的雲霞籠罩,添了幾分不可捉摸的仙氣。
然而,即使如此,雕像也只是雕像,不過“如生”,並非真的鮮活。這一座雕像卻有一點超過所有人工造物,就是美人的一雙眼睛。
全身金色之中,唯有一雙眼睛是黑色的,仔細看來,那雙瞳仁也蒙上了一層金色,但比起完全如金子一樣的皮膚,這雙眼睛好保留着黑色的幽深。
透過淡淡的金光,能看到那雙瞳仁中,充滿了人類的感情色彩,有震驚、憤怒、惶恐和些許倔犟,這些複雜混合的情感,必須只有真人才能擁有,任何雕刻大師恐怕都不能表現出來。
而這些複雜的情感,卻受到了威脅。
她身上、頭上的金光,不停地散發出來,一波又一波,就像漲落的潮水。每一次金光漲上,都會在瞳孔中蒙一層金光,霎時間將其中情感遮蔽,但緊接着,金光褪去,美人的眼睛再次鮮活起來,且眼中的惶恐與絕望一點點壓下,多的是惱怒和不屈。
“嘖嘖嘖——”
一個戲謔的聲音響起,從祭壇下生出一個小小的金人。
那金人好像竹筍一樣,飛快的從土地裡長出來,出來之後搖頭晃腦,衝着臺上的金美人笑。仔細看來,那金人也有眉眼口鼻,不過比起美人的鮮活,他的五官非常粗糙,表情也很僵硬,就像個不算精緻的木偶。
金人來到了祭壇上,笑道:“怎麼,還不肯死心?嘖嘖嘖,沒想到你這麼擰。”
美人沒有回答,她粘合在一起的口齒,也不允許她說話,但眼神卻變得憤怒,如利刃一般透出徹骨的寒意。
金人走到美人面前,想要伸手去捏她的臉,但因爲身高未能成行,只是捏了捏她的胳膊,道:“別掙扎了,都到了這個地步,拖延時間有什麼用處?”
美人的目光還是那麼冷,金人繼續道:“這樣你也不快活,我也不痛快,幹嘛要這麼強頂?你不是一直想要成神麼?放開懷抱,和我融爲一體,你也能成神。我們一起做金光世界的主人,我會把你的雕像永遠的留在神壇上,以後有了神國,有了信徒,一千人,一萬人,都來膜拜你,你會得到永生,這樣不好麼?”
美人無法回答,看他的眼神卻帶着幾分嘲諷。
金人冷笑,道:“其實你也知道,你被打散,和世界融爲一體,本是遲早的事。你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縱然自保,難道抵得過世界的消磨?又或者,你還指望有人救你麼?”
不等美人答話,金人猛然轉身,道:“你當然剛剛感覺到了震動,是不是覺得有希望了?你錯了,來的那個不過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鬼。我和他玩玩罷了。他的神土就和你的神性一樣,遲早是我的囊中物。”
美人露出了嘲諷的眼神,金人道:“你若不信……”
突然,從地底下,伸出了一隻手,金人一怔,被那隻手抓個正着。
金人大叫一聲,突然往下一頓,腳下的土地陡然爆開,登時如井噴一樣,噴出數丈高的土壤。噴濺之後,原本的地面上,只剩下一個深坑。
深坑中,什麼都沒有。剛剛那隻手彷彿靈異事件一樣,眨眼就消失在陽光下。
金人動作一停,猛然回過頭。
就見祭壇上的金色美人,竟然不翼而飛。
金人又是一停,粗糙的五官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
遠處,孟帥帶着青鸞的雕像,正在飛奔。
他本能的要把青鸞放入黑土世界,卻沒想到黑土世界已經放出來了,根本無法使用。但扛着青鸞實在不方便,忍不住道:“死了沒有?”倘若要是死了,就可以放在空間戒指裡了。
就聽有人道:“沒死。”
孟帥嚇了一跳,一回頭,正好跟金色的面孔對了滿臉,越發嚇得一抖,隨即發現是她背後的青鸞,道:“你能說話?”
青鸞道:“能說,但不能張嘴。”果然她的聲音是從喉嚨裡出來的,彷彿腹語術一般,聲音比平時略顯沉悶,但能聽出青鸞特色的音質。
孟帥道:“能說剛剛怎麼不說?”
青鸞道:“你說呢?我和那土靈有什麼話說?”
孟帥心知她可能是示之以弱,道:“那你身體能不能動?”
青鸞道:“不能。我外面糊了一層金色皮,完全被鎖住了。聲音只能震動聲帶。內力倒是受影響小些。倘若我血液骨髓乃至精神都給他控制了,人也早沒救了。”
孟帥道:“這樣還好,我來的還算及時。”一面說,一面揹着她在金光中穿梭。
青鸞突然笑了一聲,因爲是閉着嘴,這聲笑容略帶詭異,但能聽出歡愉之意。
孟帥沒有回頭,道:“你笑什麼?”
青鸞道:“沒想到你會來救我。”
孟帥道:“不然呢?讓他把你吸收了?那不是麻煩了麼?”
青鸞笑道:“沒想到你還記掛着我。”
孟帥突然覺得有點牙疼,道:“你什麼意思?”
青鸞道:“單純表示一下驚訝,沒什麼意思。”
孟帥見她這麼說,倒無法接口,只得道:“這是關鍵時刻,你別說多餘的話。”
青鸞道:“我要理解一下劫後餘生的喜悅啊。暫時還算安全,說句話玩笑一下有何不可?”
話音未落,只見眼前金光一閃,無數金色力士從土壤中長了起來,一個個拿着兵刃將孟帥團團圍住。
孟帥略一停頓,道:“所以我說不能亂說話。什麼安全啊,悠閒啊,太平啊,這些詞都是給找死的人說的。”一面說,一面晃起降龍錐,往前橫掃。
黃巾力士被降龍錐掃過,大部分退後,讓出一片空地,孟帥並不前進,刷的一聲,向前橫移,已經用空間移動拉開了距離。
然而他剛剛落地,周圍已經又有金光力士圍攏。他們也不是從旁邊趕來,而是即可從地底生長起來的,一片片的生長,比下雨後的蘑菇長得還快。
青鸞道:“這樣不行。所有的神土都是那土靈的地盤,就好像他的身體,想要多少力量,就有多少力量。你客場作戰,吃虧太大了。”
孟帥豈不知這個道理?因此他絕不戀戰,所依靠的就是用強力打出一片空間,然後飛快的用瞬間移動走人。好在金光世界的屬性中,沒有空間這一項,那土靈也不能把空間鎖死,孟帥還可以發揮來去無蹤的長項。不然他也不敢孤身犯險,將青鸞帶走。
只要把青鸞這個隱患消除,剩下的無非較力而已。孟帥對黑土世界有信心,縱然不勝,也絕不會落敗。
這時,只聽轟的一聲,背後一頭黃金龍從地上升起,惡狠狠的向孟帥撞來。孟帥反手就要用降龍錐掃過。掃到一般,那金龍突然一晃,抖了一下,啪的一聲,如泡沫一樣碎了。
怎麼回事?
孟帥愕然,他當然沒動手,難道是土靈突然鬆手了?
這時,就聽青鸞道:“安心跑路吧。我也幫你看着點後面。”
孟帥驚訝無比,道:“剛剛是你做的?你怎麼做到的?”
青鸞道:“我說過,我還是神。”
孟帥翻了個白眼,都凍成金人了,還這麼自信,倒也稀罕。不過孟帥大概也猜到,青鸞雖然無法掌握神土,但神性一直在身,大概是對這些光造出來的東西有制約作用吧。這倒是個意外驚喜。
他從黑土世界趕來的時候,一路上隱匿到了極致,憑藉空間屬性和龜息功,硬生生從對方的觀察間隙偷出一條道路,來解放青鸞,來的時候還罷了,走的時候,他早就預料到會有重重阻礙。他甚至有過念頭,青鸞能救便救,若是不能救,就算毀了,也不能叫神性落在對方手中。
現在把青鸞背出來,這個念頭也一直沒變,不過是暫時沒放棄努力而已。
然而青鸞居然不僅僅是個累贅,還能幫他戰鬥,這讓孟帥鬆了一口氣,兩人通力合作,能量大增,只要回到黑土世界,就能安全了。
正在這時,只聽轟的一聲,地面又震動了起來。周圍的金光力士晃了幾晃,變得暗淡了許多。而孟帥再移動時,攔路的力士從力量到質量,下了一個層次。
青鸞發覺了,道:“似乎你這裡壓力減輕了?”
孟帥道:“前線吃緊,後方當然空虛。馮源幹得不錯。”
青鸞道:“他連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也不懂?擒下了你……”
孟帥道:“誰知道呢?”他心中有數,雖然他是世界之主,但現在前線也在開戰,明顯有人指揮,那指揮的人更像是世界之主。孟帥反而像是一般的打手,來執行任務。土靈判斷主次出現了失誤,孟帥這邊的壓力就鬆了、
孟帥道:“總之我們運氣不錯,一起殺回去吧。”
青鸞道:“且慢,我們現在有了空閒是不是?”
孟帥道:“什麼意思?”他又有不好的預感了。
青鸞道:“不如我們去找神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