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楊沐擺駕外廷,來到了六部司署所在地,停在工部衙門前。
頓時,工部尚書陳佑慌慌張張出來迎駕,大小官員驚慌失措,惴惴不安。
畢竟,從來都是官員接受召見,去紫宸殿面見皇帝,什麼時候見過皇帝沒事往衙門裡跑?皇帝親臨官府衙門這種事,已經很多年不曾出現過了,毫無徵兆的,皇帝陛下駕臨工部,到底是福是禍?
陳佑心裡忐忑,他是六大門閥之一陳家的家主,而陳家本是前朝一個世家,先帝攻下皇城之後臣服,這才得以延續,可終究不是最先一批從龍之臣,勢力大跌,在六大門閥中屬於墊底的存在,六部建立後,他被劃分到了最吃力不討好的工部。
而衆所周知,當今皇帝陛下打壓門閥,這次來到工部,指不定挑出什麼骨頭,然後借題發揮,那麼陳家就要遭殃了。
細思恐極,陳佑額頭上都冒汗了,田家和張家的下場何其悲慘?就在前兩天,他還在教坊司歇息了一晚,親眼看到好些犯官的女眷被折磨得悽慘無比,而伺候他的是張家的一對母女,那滋味……嘖嘖,跟家妓的味道就是不一樣……
“微臣,叩迎陛下!不知陛下駕臨,有失禮數,微臣萬死……”陳佑跪在地上,不敢擡頭。
“平身吧,朕就是過來看看,爾等不必多禮。”楊沐說着,又道:“這次新兵入伍,工部與兵部配合密切,朕心甚慰。”
“託陛下鴻福,臣等必定殫精竭慮,爲陛下分憂!”陳佑暗暗鬆了一口氣,率領衆官員跟在楊沐後面,比***旁邊跟着的一羣隨屬官員還要恭敬,就差沒有拿個小本本記筆記了。
“不過……你工部還有很多問題。”突然,楊沐回過頭,道。
這一句話,直接讓陳佑心一顫,差點沒站穩,連忙跪地請罪:“微臣該死,微臣有錯,請陛下降罪!”
其餘的幾十個官員,也慌忙跪在地上,滿是惶恐之色。
楊沐很滿意,這說明前段時間他殺雞儆猴取得了不菲的效果。
其實,他這次來並非是爲難工部,作爲目前六部中最吃力不討好的部門,工部一直被其他的五個部門瞧不起,就像後世那些坐辦公室的白領,看不起街邊擺攤修鞋的人一樣。
這與工部的工作性質有關,作爲全國建設的總指揮中心,職責範圍包含各種殿宇建設、屯田、水利、交通,還要給兵部打下手,鑄造各種兵器和裝備,涉及到金、石、竹、漆、土、木和紡織等行業,工匠數量是官員數量的十幾倍,而朝廷又是出了名的摳門,巧婦難爲無米之炊,處處受人掣肘不說還沒有油水,可以說地位非常的尷尬。
但是,楊沐此行最大的目的,就是這些工匠。
作爲一個思維認知超前的後世人,他當然知道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的道理,工匠是工業的基礎,是社會發展進步的驅動力,將這些人放在工部中,反而有些屈才了。
掃了一眼惴惴不安的衆官員,楊沐讓他們去召集工匠,而後自己開始在工部中到處參觀起來。
這一個非常大院子,一間間房子坐落有致,佔地規模在六部中也算是最大的了。
其中,有軍器監、水利監、路政監、司農監、築造監、紡織監、雜造監等等,各監下面設局,例如軍器監下面就分爲了衣甲局、兵刃局、弓箭局、戰車局、雜造局等等。
“關於軍器監,朕有一個問題,兵器屬於兵部的範圍,爲何鑄造各種兵器甲冑卻要工部負責?”楊沐好奇問道。
陳佑恭敬解釋道:“回稟陛下,當初分配六部職權時,爲了使各部門術業專攻,也爲了相互制衡,所以兵部只是負責查驗和分配兵器,同時規定打造兵器的數量,所有的冶造之事,皆由工部承接。”
楊沐點了點頭,當初六部組建倉促,一些小細節都交給了範宏濟與衛忠全處理,他這個推行改革的皇帝反而不太清楚,今日一打聽,也覺得這種相互監督制衡的方法很好,環環相扣,提高了效率,減少了貪污**。
說着,楊沐走到軍器監,看到一片空地上,擺放着一件件兵器。
長矛、短刃、箭矢……
而在空地的一邊,跪着幾個工匠。
“他們在做什麼?這麼多兵器放在一起。”楊沐問道。
陳佑道:“回稟陛下,他們是在打磨兵器,然後測試一下新鑄兵器是否達到了兵部的要求。
“哦?”楊沐頓時來了興趣,道:“讓他們演示一遍。”
“是!”陳佑恭聲應和,然後手一揮,讓幾名工匠繼續。
此時,就算是再蠢,工匠們也知道來的是什麼人物了,一個個緊張萬分,各自拿起一柄短刀,在石頭上使勁的磨了起來。
一會兒過去,其中兩名工匠相互對視了一眼,對着旁邊一塊溼漉漉的木頭,一起狠狠劈了下去。
只聽一聲悶響,兩柄短刀扎進了木頭中,刃深兩寸左右。
兩名工匠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將之放到了一個籮筐中。
“陛下請看,這是兩柄利器,達到了兵部的要求。”陳佑笑吟吟的解釋,顯然是覺得這兩個工匠給自己長了臉,又道:“所有的兵器都是經過三重鍛造而成,軍器監彙集了全國最好的鐵匠,儘量不浪費一斤鐵礦石。”
“這就合格了?”楊沐突然皺了一下眉頭。
陳佑一愣,陛下這是不滿意嗎?可是,能到這種程度已經不錯了啊,各個國家的標準都是如此,取浸水榆木,入木一寸即爲合格,入木兩寸則是精品,入木三寸,那就是寶刀了!
“這……微臣愚鈍,還請陛下賜教。”陳佑硬着頭皮道。
“朕問你們,一個工匠照這樣的磨刀方法,一個月可以鍛造出多少柄刀刃?”楊沐問道。
“唔……約莫五柄。”陳佑答道。
“有沒有想過弄一個磨盤?用水磨?”楊沐問道。
“磨盤……水磨……陛下恕罪,微臣愚鈍,一時不太明白。”
“算了,你們這腦袋。”楊沐意蘊深長的看了他們一眼,道:“本來想告訴你們一種鍛造精鋼的方法,現在看來任重道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