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玉凌所料,盛怒的伍晴已經失去了理智,抱着弟弟的屍體將道宇星系來使全部斬殺。
眼看一場滅頂之災已無可避免,伍晴唯一所能做的,就是讓宗門的弟子、長老們化整爲零,逃往遙遠的邊疆,從那裡進入西境。
但伍晴自己,卻選擇了留下。
不願離開的人佔了不小的分量,玉凌同樣選擇待在天穴宗內,靜靜地等待死亡的來臨。
他覺得,如果是趙瀾,應該也會與大師兄同生共死。
可在一個日落的黃昏,伍晴卻找到玉凌,正色說道:“小師弟,你願意幫我一個忙嗎?”
玉凌隱隱猜到了什麼,果斷搖頭。
伍晴頓時被噎了一下,但還是取下宗主扳指道:“我辜負了唐師父的信任,不配做天穴宗宗主,所以我選擇留在這裡等死,但小師弟……你是道玄之體,解開了段海融對你的封印後,未來修行可謂一片坦途,用不了二十年,你一定能成爲混沌境強者,所以我希望……”
玉凌躲開伍晴遞來的扳指,用無可迴旋的語氣道:“我不會離開這裡,大師兄,你找別人吧。”
“胡鬧!你有什麼必要死守在這兒?若是連你也不肯幫我,這整個宗門,我就無一可信之人了!”伍晴厲色道。
玉凌搖搖頭道:“我只是一個金剛武者,更沒人會聽我的。”
“可是師弟……”伍晴急得跺腳。
“大師兄若要再勸,那便請回吧。”玉凌平靜地道。
伍晴臉色變了三變,氣惱地一甩袖,一屁股坐在玉凌身邊:“罷罷罷,你不願意就算了,咱哥倆就一起等死吧!”
玉凌轉頭看了他一眼,忽然感覺哪裡有些不妥,但伍晴的動作卻快到無法閃躲,沒等玉凌反應過來,便一記掌刀切在了他的後頸。
這一下力度當真不小,玉凌只覺眼前一黑,有一瞬間失去了意識。
但他再怎麼也是凝魄巔峰魂師,哪怕在幻境中發揮不了魂力,可也不至於被人輕易打暈,所以沒過幾秒,玉凌又恢復了清醒,一擡頭,正看見伍晴準備叫人把他帶走。
“大師兄,你非要趕我走不可?”玉凌與伍晴拉開一段安全距離,沉聲說道。
他琢磨着如果真是趙瀾,此刻肯定已經妥妥地昏迷過去,再睜眼的時候八成就在西境了。
不然的話,玉凌也不會在本澧星上遇到趙瀾的……殘魂?
姑且稱之爲殘魂吧。
“小師弟,你怎麼……”伍晴呆了一呆,完全沒料到玉凌會醒轉過來。
“哪怕我實力低微,但也想與大師兄你並肩作戰。”玉凌緩緩道。
伍晴張了張口,最終卻沉默下來。
“這是我認爲值得的事情,請給我這個機會吧。”玉凌又補道。
伍晴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長嘆一聲道:“小師弟,你這是何苦……”
他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喃喃道:“罷了,既然你心意已決,那就讓我們……一起陪着天穴宗,走完這最後一程吧。”
一個月後,道宇星系兩大靈族聯袂而來,人數不多,但個個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世事就是如此奇妙,玉凌第一次看見元靈族修者,不是在現實中,而是在別人的記憶幻境裡,而且這些人還是三千年前的“古人”。
玉凌注意到兩大靈族爲首之人都是道境第四步高手,也是元老級的人物,可以看出,他們誓要覆滅天穴宗的決心。
天穴宗的四大不滅境武者都已經遠赴西境,只有一位留在宗門,此刻就如螳臂當車般迎向敵人,然後被兩個離道境元老碾壓螻蟻般一遍遍滅殺,直到將他的不滅之軀完全粉碎,半滴鮮血也沒有留下。
不滅境並不意味着真正的不死,因爲他們的靈魂仍是致命的弱點,如果魂消魄散,光留下不滅之軀也就沒了意義。
而兩位靈族的離道境元老要更加殘忍,他們就是要當着天穴宗武者的面,將所謂高高在上的不滅境高手從靈魂到身軀完全擊破,讓衆人承受肉體和心靈的雙重摺磨。
“不過爾爾。”道靈族元老浮起輕蔑的冷笑,風輕雲淡地像是摁死了一隻礙眼的螞蟻。
然而讓他不太滿意的是,這些天穴宗武者並未露出絕望的神色,而是一片沉默的死寂。
他們的眼瞳裡,透出滔天的怨毒和恨意,但唯獨沒有畏懼,沒有恐慌!
玉凌一直站在伍晴身邊,天穴宗剩下的人全都聚集在這裡,然而面對兩大靈族如山如海的高手,衆人顯得如此微弱而渺小,彷彿幾顆寥寥的星辰去與旭日爭輝。
大屠殺終究是開始了。
雖然照理說,元靈族是玉凌的族人,可在這幻境中,他沒有分毫手軟,因爲這些陌生的面孔,甚至還遠遠不及伍晴重要。
哪怕這個人,是趙瀾的大師兄,而與玉凌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但即便是撇開這重身份,玉凌也願意和他並肩作戰。
因爲在玉凌的感觀裡,這是一位……雖然有些熱血衝動,但卻足夠真誠,足以託付後背的朋友。
如果伍晴沒有死,那該多好……
玉凌不禁暗歎一聲,他知道這只是自己的妄想罷了。
他的身體在密集的靈技攻擊下已經千瘡百孔,連帶着玉凌眼前的景象也變得模糊。
終於,一柄長劍貫穿了他的心臟,對面的道靈族敵手冷笑着,一點一點抹滅了玉凌的生機。
在這最後一刻,玉凌看到伍晴還在浴血奮戰,他的面前是無窮無盡的敵人,而他的身邊,已經倒了一片天穴宗同門的屍體,只剩下伍晴一個人,孤零零的,分外辛酸。
再見了,伍大師兄。
玉凌閉上眼睛,他覺得他已經彌補了趙瀾的三大憾事,哪怕,這一切只是趙瀾的自欺欺人。
當他再睜開眼的時候,周圍是一片如星空般的大世界,幾百個微弱的光團在黑暗中載沉載浮,而懸在玉凌面前的,赫然是一枚古樸的扳指。
那是宗主扳指。
一個幽幽的聲音從扳指中飄出:“謝謝你……願意幫我彌補人生中最大的三個缺憾,想必,你也猜出了真實的結局。”
玉凌沒有說話,他恍惚看到一幕幕畫面從眼前閃過,那是趙瀾對過往的記憶。
在那次大比中,趙瀾險些被班黎廢去了修爲,若非陸純婉耗去全部貢獻點,爲他求來一枚半陽丹,趙瀾不但要受盡嘲笑,甚至會前程盡毀。
而在陸純婉遠赴邊疆的時候,趙瀾不知道這是一次生離死別,他性格里潛藏的懦弱因子讓他終究沒能說出“嫁給我”三個字,只是怔怔地望着陸純婉越走越遠。
最後,當天穴宗遭遇大劫之時,趙瀾被伍晴打暈,送去了西境,當他後來瘋了一般衝回天穴宗的時候,只看見了一片殘敗不堪的廢墟,他甚至無法從中分辨出伍晴的屍體。
這纔是真實的結局。
“那你現在……”玉凌輕輕一嘆,望着面前的宗主扳指,心緒極其複雜。
“拿着它吧,如果你能來到這片世界的終點,你纔有資格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情……”趙瀾的聲音裡帶着一絲悵然,漸漸地、漸漸地消散不見。
玉凌懷着滿腔疑惑想發問,可面前的宗主扳指明顯變成了一件純粹的死物,不再有任何意念波動。
“嗡——”
扳指放出光芒籠罩了玉凌,他頓時臉色一變,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傳送之力。
這麼急的嗎?
玉凌已經在這片星空中看到了衆人的身影,只不過他們都昏迷地面對着一個個光團,似乎和玉凌之前的狀態很相似。
玉凌本想等到衆人醒來一起離開,結果這宗門扳指直接展開了傳送。
他唯一來得及的,就是一把抓住身旁的慕容心兒,再然後,就被送去了一片熟悉而陌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