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凌眼睜睜看着玉清玄在混亂的洪流中逐漸遠去,似乎有一道無形的分界線將兩人劃開,每一步,都是生與死的距離。
他的腦海中忽而空空蕩蕩,只有玉清玄剛纔的那些話不斷地、不斷地重複着,讓他感到如墜深淵。
理智的防線忽然被沖垮,玉凌強行穩住了身形,然後不顧一切地向着塌陷節點的方向衝去。
他可能是瘋了,但這一刻,他不想管那麼多,不想再計較那麼多。
無數的空間亂流呼嘯着、肆虐着,玉凌渾然不覺,他在一片茫茫中尋找着玉清玄的身影,除此之外,什麼都不在意。
終於,他隱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衣角,於是他努力地伸出手去,想要將它緊緊抓住。
這時,兩人離塌陷節點已經只剩下幾百米的距離,即便是離道初期強者,也根本不可能逃脫其吸力。
玉清玄看到去而復返的玉凌,不禁微微一愣,焦急地想要說些什麼,卻忽然聽到他傳音喚道:“爹……”
玉清玄以爲自己聽錯了,所以他只是愣愣地看着玉凌,卻再沒有力氣把他推回安全地帶。
但玉凌又緊接着道:“爹,你不欠我什麼,至少對我而言,你從來都不欠我什麼。”
他的手艱難地碰觸到了玉清玄的衣角,但一束近乎透明的銀光忽然降臨而下,將兩人分割開來。
玉凌只覺眼前一花,頃刻間已被一股柔勁送到了一星裡之外,而玉清玄卻轉瞬遠去,直到整個人都徹底沒入了塌陷節點,連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
世界彷彿陷入了最深最沉的死寂,玉凌的思緒只剩下一片空白,他宛如雕塑般靜止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這樣的結局。
突然,他恍如大夢初醒,又頑固地朝着塌陷節點衝去,彷彿他還能將玉清玄從那裡找回來。
但一道人影卻橫亙在玉凌前方,平靜地道:“你過去除了送命,沒有任何意義。”
他只是很隨意平常地站在那裡,但所有的亂流都繞道而行,就連那恐怖的吸力都蕩然無存。
玉凌沒有說話,他看着面前的青衣男子,雖然從未見過對方的面目,但他第一時間就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除了徐師樸,世間還有幾人有此等實力、此等聲威?
玉凌一瞬間就想明白了,徐師樸恐怕早就來到了這裡,熙長星衛的隕落,八成與他脫不開關係。
甚至可以說,玉清玄陷落在塌陷節點,也是徐師樸一手策劃的。
他雖然沒有直接動手,但間接就能撇清因果了麼?
玉凌很清楚他此時應該怎麼做,徐師樸身爲元靈族的真正掌權者,當然要盡一切可能去贏得他的認可與支持,他才能在元靈族發展得更好,走得更遠。
可現在,壓抑在心底的各種情緒幾乎快將他最後一分理智淹沒,站在他面前的,是貨真價實的殺父仇人,什麼隱忍,什麼剋制,他統統都不想去考慮。
玉凌沉默着轉身就走,否則再看着徐師樸,他真的擔心壓制不住心中的殺意。
徐師樸沒有阻攔,玉凌獨自走了很久很久,再回頭的時候,已經不見了他的蹤影。
他該不會是去找趙宗主和伍晴了吧?
玉凌有點擔心他們的安危,但是玉清玄之前已經提醒過,按理說兩人在有準備的情況下,自保逃離應該不成問題,尤其是伍晴,已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事實上,他操這麼多閒心也沒什麼用,還不如自己強大來得實際。
如果他也是離道境強者,又哪裡需要讓玉清玄千里迢迢來此,最後爲了救他犧牲了性命?
一念及此,玉凌的思緒又變得空落而蒼白,似乎大腦在阻止他繼續思考下去,不願意去承認發生在他眼前的事實。
他甚至還有一點恍惚,似乎時間還停留在昨日,玉清玄站在傳送臺上跟他告別的時候。
那時只是生離,而如今,卻是死別。
怎麼忽然間,玉清玄就走了呢?
玉凌本以爲,以後還有很久很久的時間可以慢慢相處,所以很多想說又不好說的話,他都想着等以後吧,等以後再說好了。
可是,沒有那個以後了。
上輩子的時候,他就覺得有沒有父母都無所謂,反正光靠自己一個人,他也可以活得很好,只不過比其他人更辛苦一點而已。
即便是來到這個世界,在遇見玉清玄之前,玉凌也還是這麼想的。
如果不曾擁有過,便也不在意失去。
但爲什麼,要在他對家人,對“家”這個詞剛產生一種美好的願景時,又血淋淋地將它撕碎了呢?
果然啊,這樣美好的事物,他根本就不配擁有吧。
到頭來,還是自己一個人,明明他已經習慣了,可是爲什麼,這次心裡卻這麼難受呢?
他沒有流淚,只是覺得很疲憊,彷彿有什麼極其重要的東西被抽離出去,讓他感到靈魂空空蕩蕩,一無所有。
這樣的感覺,就像是幾年前紫塵若死在他面前的時候一樣,只是那時的他尚有些惘然,如今卻無比的清醒且冷靜。
清醒而冷靜地承受着一切的煎熬。
現在要做什麼,以後要做什麼,玉凌忽然失去了計劃,失去了方向,他什麼都不想思慮,彷彿他能在虛空中這樣一直走、一直走下去,走到這個世界的盡頭。
宛如遊魂,格格不入地漂泊流浪。
也許過去了很久,玉凌失去了時間的概念,只是當他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走出了太燁星淵。
然後,又去哪裡呢?
玉凌回過頭,由於塌陷節點的異變,絕大多數的空間亂流已經被吸噬進去,使得太燁星淵竟然前所未有地乾淨,甚至可以說是暢通無阻。
但若是誰被表面的現象所迷惑,開着星舟闖入此地,很快就會被撕裂成粒子,葬身於塌陷節點中。
“你準備去哪兒?回西聯?”徐師樸如幽靈般突然出現在一旁。
他的臉色一貫很平靜,但玉凌莫名能感覺到他心情不是很好,大概是沒有截住趙瀾幾人。
玉凌仍舊沒有說話,他不知道和徐師樸有什麼好說的。
“我知道你很恨我,想找我報仇的話,我隨時等着,當然以你現在這個狀態,我覺得很懸。”徐師樸淡淡道。
玉凌看不透他的想法,徐師樸想必已經感應到了他極力內斂的殺意,畢竟在離道巔峰強者的眼裡,一切事物都無所遁形。
然而他貌似一點都不在乎的樣子,是自信玉凌絕不可能超過他,還是另有所圖?
玉凌回想了一下,他好像沒在徐師樸面前暴露過白光與白瓶的存在,但對方的目光很有穿透力,讓玉凌感覺自己的所有秘密都無從掩蓋。
“現在無涯除了北境,是不是道靈族也對其他三境下手了?”玉凌目光移向一邊,儘可能平靜地問道。
徐師樸瞥了他一眼,也不在意玉凌的態度,只是點點頭道:“這樣纔像點樣子,倒也不愧是夢蝶殿下的孩子。”
他頓了頓,見玉凌沒有反駁,心中這才定下結論,繼續道:“除了西境,其他三境基本都已落入他們掌控之中。只不過東境的三大名門各懷鬼胎,他們原先扶植的鬼瞳宗淪爲了二流宗門,離隱宗則選擇投靠我族,反正東境並非是鐵板一塊。”
“南境的話,南映檀失蹤,蔡燁軟禁了南王,獨攬朝政大權,各個諸侯七成歸順了道靈族,兩成被我族所拉攏,許晏庭則早早地外出雲遊,不知去向。”
“北境則最爲複雜,除了西聯,九辰門,雪峰和煉火宗,其他宗門家族基本已被道靈族控制。大概局勢便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