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九域大比還有一個多月,三人都沒什麼急事,便耐心等着滿月之夜的到來。
這一個夜晚,很多宮女和侍衛都來到了月牙湖畔,三三兩兩地在堤岸上散着步,感受着唯美而寧靜的氛圍。
夜色下的月牙湖波光璀璨,粼粼爍爍,月光清輝似雪,在湖中映出明澈的倒影,絲絲縷縷的白霧漂浮瀰漫着,如夢亦如幻,似乎連夜風都在這樣溫柔靜謐的氣氛中佇足不動了。
高懸在天空的滿月如此圓潤剔透,彷彿寄託了無數美好的願望,很多人都將自己精心製作的許願結沉在月牙湖底,企盼着和諧美滿、健康長壽,企盼着儘快遇到心愛的另一半。
玉凌雖然不怎麼相信許願之類的活動,不過既然來了還是入鄉隨俗的好,反正前兩天閒着沒事,一個宮女便教他們編制了許願結,上面鑲嵌着一顆顆透明晶瑩的水紋珠,不然光憑許願結的重量還沉不到湖底去。
三人繞着湖邊走了小半圈了,也沒聽見什麼歌聲,更沒看見什麼翩翩起舞的仙女,李青鵬不禁抱怨道:“果然傳說就是傳說,我看其實就是大家編織出來的美好願望罷了,哪裡有那麼多奇聞異事。”
李鴻水直接賞給他一個爆慄,沒好氣道:“就你小子一天破壞氣氛,傳說自然不能完全當真,但其中未必沒有可信之處,你聽不到是你沒緣分,不要胡亂以偏概全!”
李青鵬憤憤地瞪着他:“說得好像你聽得到一樣!”
“行了閉嘴,那就是咱們父子倆都沒福分!你好好賞景不行嗎,今晚的月色這麼美,我覺得來一趟已經值了。”
“我還以爲會發生什麼有趣的事情呢。”李青鵬仍是無精打采。
“別想那些不切實際的了……誒?玉凌你在做什麼?”李鴻水偶然間看見玉凌正拿着一塊透明晶石晃啊晃。
“忽然發現靈戒裡有一塊照影石,乾脆把它用上好了。”玉凌直接把照影石當錄像機使喚了。
這種奇異的石頭會自動將周圍的景象映照下來,但因其十分罕見且價格昂貴,一般的修者都拿它來記錄高檔複雜靈技的施放過程,作學習之用,但放在玉凌手裡,就變成了美景錄像工具了。
“呃……”至少李鴻水就覺得這完全是在糟蹋神玉。
“我看看行不?”李青鵬纔不管錢不錢的,好奇地湊上來道。
玉凌便放下照影石,注入了一縷靈力。
只見一片虛幻的光幕從照影石上投射而出,幻化出了夜色下的月牙湖景象,起伏波動的湖面,岸邊走動的人影,粼粼閃爍的波光都栩栩如生,分毫畢現,就如同身臨其境一樣。
所以真說起來,附帶全息投影效果的照影石可比錄像機高檔多了。
“哇,一模一樣誒。”李青鵬一萬點羨慕。
可惜玉凌也沒有多餘的照影石了,不然倒可以送他一塊。
李青鵬看着看着忽然驚叫道:“哎你們快看,湖面的波光像不像是一個人影在舞動?”
“嗯?”玉凌微微一怔,重新激活照影石從開頭播放,頓時也發現了奇異之處。
本來光看月牙湖的話,因爲視角有限,很難發現什麼異象,但微縮在照影石後,玉凌卻能看見整個彎月似的湖面,月光映照在湖水上光影斑駁,那銀色的閃光正好勾勒出一個纖細的人影,“她”手捧皎皎明月的倒影,舒展着曼妙的舞姿,每個動作都柔軟唯美得不可思議。
一時間三人都看呆了,直到照影石的投影漸漸消散,玉凌纔回過神來。
“我們不如到上空俯瞰一下?”玉凌對這神秘的月牙湖也浮起了絲絲好奇。
“你們誰帶我飛?”李青鵬好生糾結,既不想開口央求自己老爹,又不敢太靠近玉凌。
“有飛行器啊。”玉凌走到一個偏僻無人的空地,便取出飛行器,示意李鴻水兩人跳上來。
“這這、這是什麼東西?”李青鵬瞪大了眼。
“沒文化,真可怕。”李鴻水果斷落井下石,同時暗暗慶幸還好他曾經去過雪界。
玉凌啓動飛行器飛到幾百米的高空,李青鵬頓時嚇得哇哇大叫,又是害怕又是興奮,只感覺刺激得不得了。
停穩飛行器後,三人就趴在邊緣往下俯瞰,現在這個視角可謂恰到好處,足可一覽月牙湖全景。
李青鵬暗自偷樂地傻笑道:“嘿嘿,能看見仙女跳舞的是不是隻有我們三個啊?”
“古代肯定還有人看到,否則傳說哪裡來的?”李鴻水道。
“那仙女的歌聲呢?我咋聽不到?”李青鵬開始得寸進尺了。
玉凌心中一動,無聲無息地散開魂力,向着月光下的湖水輕輕落去。
魂力如同游魚鑽入水中,越來越深,越來越沉,玉凌的意念順着魂力的遊動而舒展,看見了深藍湖底的無數許願結,也看見了一團如明月般的皎潔光芒。
他禁不住向着那團光輝靠近着、靠近着,直到這一縷魂力融入光芒中,隨後一個全新的世界就在他面前打開。
那是不知多少年前的月牙湖,那個時候還沒有藍嶺皇宮。
這片國土屬於九襄國,然而藍嶺部族向來特立獨行,自成一方世界,他們在開滿藍嶺花的山區快樂地定居生活着,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月牙山的月牙湖便是藍嶺族最美的明珠,是上天賜福給他們的禮物。
無數人的許願結沉入月牙湖中,承載着他們最美的心願和夢想,精神的力量本是無形之物、無根之水,然而幾百年的不斷匯聚,最終讓這片湖泊發生了奇異的變化。
它,或者說她,漸漸地有了思想,有了變幻的情緒。
她就像一個初生的懵懂孩童,好奇地打量着這個世界,她是無數人心願的凝聚,是最真最善最美的存在。
她愛這片土地,愛土地上生活着的藍嶺族人。
可是她只是一片狹小的湖泊,她沒有能力守護她愛着的人們,她無數次看到他們受傷流血,看到他們生老病死,可是她只能蜷縮在冰涼空寂的湖水裡,不受控制地隨風起伏。
她什麼也做不了,這是世間最大的痛苦。
終於有一天,她發現自己可以吸收天上的月華之力,於是她開始努力地修煉,努力地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
也是在這個時候,她發現每天夜裡都會有一個憂鬱的男孩兒來到湖邊,向她傾訴着他的心事和煩惱。
那都是些微不足道而雞毛蒜皮的小事,是一個孩童天真而幼稚的訴苦,但她不知爲什麼,就這樣耐心地傾聽着,一點也不嫌煩。
一天天的,她在成長,而男孩也變成了少年。
他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委屈地含着眼淚跑來訴苦,而是喜歡跟她說身邊的很多趣事,說他某個頑劣的同伴偷吃別人家的靈果被打得嗷嗷大叫,說他有個朋友偷看女孩子洗澡被人家父母發現,攆着追殺了半條街。
她還記得少年一本正經地跟她說,像他這種品行高尚的人,就從來不會幹偷看別人洗澡的齷齪行爲。
那次她笑得停不下來,於是滿湖的月光都跟着輕輕搖曳,斑駁的光影映亮了少年的眼瞳。
於是他也笑了,明朗的笑容彷彿融化在了湖水裡。
也融化在了她的心裡。
少年二十歲的那一天,行完及冠禮就跑來了湖邊,輕輕告訴她,他要參軍遠行,因爲九襄國已經動盪不堪,他要護好自己的族人,護好美麗的藍嶺山。
他捧着一束藍嶺花放在湖邊,便轉過身漸行漸遠,她急得要落淚,湖水的波紋急劇地晃動着,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大海。
少年彷彿察覺到了什麼,訝異地回過頭來。
於是便看見了一位清麗絕倫的少女俏生生立在湖畔。
她的眸,如湖泊一般明澈蔚藍,她的衣裙,如同水紋一般波光粼粼,她的笑容,明亮如皎皎明月。
這一回眸的對視,便定格了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