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涯星系,北境,臨安星。
這是一個明媚的清晨,當暖暖的陽光透過窗櫺暈開淡金色的光華時,範笛終於從牀榻上翻身起來。
自從花費了十幾年光陰苦苦磨到常幫小總管的位置,範笛的最後一絲野望也耗空了,作爲一個胸無大志只想着安逸享樂的普通修者,他覺得就這樣悠然自在地過一輩子也沒什麼不好的。
就比如,當他推開門走在長長的迴廊上,聽着幾牆之外的對打喊練聲,他就會感到無比的愉悅。
想想幾年前,他也不得不趕在天亮之前爬起來,參與常幫的日常訓練,但現在他已經可以肆意地睡懶覺,只要手下的工作不出差錯,他就能一直在這個位置上坐下去。
常幫的人大多都已經開始一天的忙碌了,範笛走在路上,很是熱情地與路過的每個人打着招呼,哪怕是地位低賤的奴僕也能得到他一個笑容。
範笛很信奉自己這套人生哲學,作爲一箇中低層的小修者,他既然學不來別人阿諛奉承、左右逢源的圓滑性格,但廣結善緣他還是能做到的,就算得不到他人的好感,至少也不會讓人產生厭惡。
正因爲此,範笛雖然沒有混得風生水起,不過日子倒也過得平平安安,無災無厄。
常幫在臨安星的復州一帶也算是有名的地頭蛇,不過整個幫派從上到下都顯得十分低調,表面看上去白道的生意反倒比黑道多。
但自家人知自家事,範笛可從來不會有這種錯覺。
因爲他所管理的,正是一件不能宣之於口的陰暗勾當。
範笛本來很厭惡販賣人口的營生,但沒奈何陰差陽錯之下,他一進常幫就被留生堂的大主管看上了,覺得他謹慎踏實的性格挺適合幹這個。
時間長了,範笛也從一開始的愧疚漸漸變得麻木,反正這些被拐賣的修者又不是他抓來的,他只是一個人微言輕的中轉者罷了,所以他很快就心安理得下來,畢竟其他人的命運怎麼也沒有他自己來錢重要。
他唯一所能做的,只是儘可能照顧一下這些倒黴修者,滿足他們一些不太過分的要求。
因爲這種缺德事做多了,範笛夜深人靜的時候也難免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那一套說法。
不過結果還是相當有效的,那些被賣出去的修者只是痛恨將他們抓來的人,反倒對範笛很是感激。
於是他就更加心安理得了,覺得這輩子就這麼馬馬虎虎過去倒也不錯,畢竟他已經娶了一個嬌美的媳婦,還有一個機靈的兒子,足以讓很多人羨慕了。
人閒着的時候,就難免會給自己找點樂子,範笛不太喜歡揹着妻子到外面偷人,所以他的樂子就是與三兩個兄弟約着一起到地下賭坊試試手氣。
雖然多年以來,範笛都是輸多贏少,但他每次都不會押太多星幣,所以媳婦最多嗔怪他兩句,也不至於因此大發脾氣。
至於手底下的那些事,範笛能分攤的都分攤了,好歹他也是個小總管,不必什麼都親力親爲,只是每天定時聽聽彙報罷了。
不過今天的情況好像有些不同尋常,範笛剛拐過一道迴廊,一個屬下就快步走上來道:“總管,魚龍堂那邊又送來了一批人。”
“哦,一切照舊,該咋辦咋辦。”範笛不在意地擺擺手道。
屬下猶豫了一下,還是接着道:“據說有個人是從逆雲海邊緣撿回來的。”
“哦?”範笛略略有些驚異。
逆雲海那地方他可不敢去,雖說雲海深處漂浮着許多古代修者們的遺寶,但那裡經常出現逆雲流,便是融虛強者一個大意都會丟了性命。
況且逆雲海對面也不是什麼繁華之地,而是最荒涼的亂塵星系,從來都只有亂塵的人往外跑,可從沒有無涯的人跑過去找不痛快的,就算有八成也是被人追殺走投無路。
“又是一個不知死活的冒險者,現在可好,倒是給別人撿了便宜。”範笛聳聳肩道。
歷年來,常幫販賣的人口不少都是在逆雲海周邊撿來的,那些修者一旦遇上逆雲流,運氣差的死無全屍,運氣好的也會陷入昏迷,所以喜歡蹲點撿人的往往不止常幫一個。
而屬下對範總管經常顛倒立場的言語也早就習慣了,繼續彙報道:“但這個人比較特殊,他是一名魂師。”
這下範笛就不是驚異,而是震驚了:“魂師?這麼稀奇,數遍北境也沒多少魂師吧?他修爲如何?”
屬下苦惱道:“這個……總管莫怪,他的魂力尚未恢復完全,魂海防禦也十分強大,很難查探出他的確切境界,不過至少也有化靈初期。”
範笛已經來了興趣:“化靈境啊,那就更稀奇了。有意思,一個魂師不好好在東境待着,居然跑到北境來,還去逆雲海作死,這可真是一件咄咄怪事。”
屬下小聲道:“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個人看上去很年輕,估計也就二十左右。”
範笛的表情頓時凝固了:“二十?你確定你沒看錯?!”
屬下苦笑道:“絕對沒有,就算他長了張娃娃臉,年齡也不會超過二十五。”
“壞了壞了。”範笛臉色驟變,喃喃了兩句,忽然想起什麼,趕忙問道:“這人沒醒吧?”
“還沒,我看他特別虛弱,一點靈力或者玄力都沒有,應該是個純魂師,估計沒個幾天醒不過來。”
範笛長長地鬆了口氣,又皺着眉頭道:“你這越說我越感覺心裡發虛啊,這麼年輕的化靈魂師,雖然比不得東境那些一流天才,但也絕對不是尋常人物,魚龍堂那邊有沒有查探他的身份來歷?”
屬下老老實實道:“目前魚龍堂只進行了初次審查,但奇怪的是關於此人的身份來歷一概不知,彷彿他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他們猜測這個青年應當是從東境過來的,要想深入追查耗費財力太大了,所以就叫我們直接探探他的口風。”
範笛沉吟道:“他身上有沒有表明身份的徽章或者令牌?”
以往從逆雲海撿到的修者也不乏背景深厚的,這種時候就要靈活應對了,要是對方是大勢力出來遊歷的天才子弟,常幫就會迅速轉變爲救命恩人,客客氣氣把人送回去。
但類似的情況並不多,真要是大勢力子弟哪裡會親自犯險,就算出了意外,逆雲海外面肯定也有人接應。
果然,下屬立刻搖頭道:“沒有,他用着最普通的空間戒指,裡面一枚星幣都沒有,只有一些稀奇古怪的靈材靈藥,但層次也不高,全賣了估計也就幾萬星幣吧。”
範笛頓時安心了許多:“這樣啊,我看這人最多也就來自二流家族或宗派,甚至說不準是個散修,想來東境那邊也不會有人累死累活地跑過來找他。不過保險起見,等他醒了你再試探幾句吧。”
屬下應是之後正要離去,忽然想起什麼,趕忙又湊近來低聲道:“對了總管,昨天羅大小姐的侍從又過來要人了……”
範笛倒吸一口冷氣,頭痛地道:“十天前他不是纔來過嗎?”
屬下尷尬道:“誰知道呢,這兩年他們來的越來越頻繁了。”
範笛唯有苦笑,在臨安星最最不能招惹的就是羅家,連常幫幫主見着羅大小姐都要客客氣氣,誰讓人家掌控着逆雲海附近的七顆星辰,還起名爲“羅天北斗”。
“總管,我的意思是這樣……”屬下又湊上來說了兩句。
範笛頓時眼前一亮,滿面笑容道:“好,如果可行,那就這麼辦。”